“你們在等誰?”受寇允侖之邀前來的凌宣蘿悄聲地問著身邊人。來過寇家數十回了,從來不曾見過這種充斥著異樣氣息的狀況?此破届o無波的表面里仿佛隱藏著一股風雨欲來前的異兆,每個人都顯得小心翼翼,神經緊繃。
寇允侖滿懷歉意地睇著她,若不是母親的命令,他是不會贊成讓宣蘿參加今日的餐會的,畢竟寇家的恩怨并不關她的事,況且可預見的狂雨驟雨,她沒有承受的理由。
“宣蘿,我送你回公寓好不好?”他忽然決定道。
“沒關系,我不在乎的。”這么體貼的男人,她當然感受得出他的歉意!霸蕘,很不好意思,雖然是逾越了,可是我很想知道你們等的人……是誰?”
他點頭道:“我們在等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寇放鷹!
“寇放鷹?”宣蘿低呼一聲,這名字……不會那么湊巧吧?
“怎么?你認識他?”他看著她的異狀。
“不,我不確定是否為同一人……”她慌亂地低下頭,低聲又問道,“允侖,你說寇放鷹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弟?那以前我怎么從來沒見過?”
寇允侖淡淡地替她解惑道:“二十多年前發生在我家的故事,你或多或少該聽過一些吧?”
哦,她想起來了,在她年幼時,是聽聞過寇詮次在中年之際曾經迷戀上一名女子。沒辦法,上流社會雖然外表光鮮,但流言散播的速度,可比一般市井小民來得更快,對嚼舌根的喜愛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況且,當年這一場外遇傳說可是上演得轟轟烈烈。只是,她后來出了國,臺北的世界一下離得她好遙遠,這段傳說后來是如何演變?又是如何收場?她就全然不知了。及長,雖與寇家保持良好聯系,但這段往事由于是屬于人家的家族秘辛,她也不會無聊到去冒犯強問這段隱私。
驟聽答案后卻不免訝異!沒料到寇放鷹居然會是傳說的延續,思及那張總滿帶著桀驁不馴的臉孔,心就沒來由的狂跳……幸好,寇夫人及時開了口,拉去眾人的注意力。
凌宣蘿暗暗吁了口氣!
“詮次,還要繼續等他嗎?他會不會突然反悔?又或者……根本不敢踏進寇家大門。”她雖字字譏誚、嘲諷,依然無損貴婦形象。
“媽,放鷹既然答應了爸,就肯定會回家,您不要焦急,再等一下。”寇允侖連忙插口安撫,順道收及了寇詮次欣賞的波光。
這孩子!寇夫人惱在心里,卻也不好在丈夫面前數落自己唯一的希望,所以只好把視線移往她內定的媳婦身上。
“宣蘿,真是不好意思,我完全沒料到我們的貴客竟然會不守時,讓你陪著我們枯等、挨餓,寇伯母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的!绷栊}朝她微一頷首,并無意多說什么。一直以來,她當然感受得出寇夫人極力撮合她與允侖之間的婚事,甚至聯合起她的太奶奶共組一國,猛敲邊鼓的,而允侖對她,也的的確確存有那么一份情愫,所幸地,他從來不將這份如水的平淡加以激化催發,也從不增加她的負荷,只愿意默默站在她身后適時適地的扶助她一把,他的溫柔,甚為難見。
平心而論,寇允侖絕對是個值得傾心的好對象,他的斯文、體貼、處處為人著想的好個性絕對稱得上一等一好丈夫的標準,再加上她并不奢望轟轟烈烈的情愛加身,也許……若沒有意外,幾年之后,她會做下決定的。
但目前她還年輕,不想那么早就跳進婚姻的枷鎖里,畢竟一個家庭組成之后,隨之而來的義務可不是隨便說拋就可拋掉的。
再則……不!無緣無故地,腦際里怎又浮上了寇放鷹那撒旦似的索命笑臉……
“允侖,打個電話給亢伯父,問問放鷹究竟出來了沒有?”寇詮次終于有了動作。
“好——”寇允侖起身,正要跨步,豪宅外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引擎聲響,止住了他的步伐。
“來了!绷栊}喃喃默道,這種響徹震天的狂妄,唯有“焰火”發得出來,而能隨心所欲駕馭它的主子,也只有那名帶給人心惶栗不已的睥睨人物。
“砰”一響!等不及傭人們前去應門,寇放鷹已經一腳踹開雕花的精致大門。
標準浪蕩子打扮的他,終于大刺刺地現身了,一身隨意的他,穿著一件領扣敞開的白色襯衫、長腿套了件泛舊的牛仔長褲、淺綠色的羊毛衣隨隨便便地掛在他的肩頭上,硬是隨意過了頭,不過,沒有束縛的瀟灑模樣,倒是把他原就倜儻的氣質襯托得更形奇特……宛如一名強悍的掠奪者。
他大步邁進,放肆的氣質和寇家金碧輝煌的裝潢有種格格不入的沖突。
“奇怪?都八點半了,你們怎么全圍在餐桌前,瞪著山珍海味發呆,不餓呀?”他修長的身子往壁面斜靠,一上場就是要笑不笑的諷刺。
“我們在等你。”寇詮次好脾氣地道。
“等我?”他撥了撥亂發!班,抱歉!我忘了!彼f得毫無愧疚!安贿^講句老實話,我這個人呢,一向不習慣束手束腳的坐在牢籠里吃飯,會沒法消化的,所以這種陣仗我可承受不起。路邊攤的一碗陽春面,兩三下就可以打發腸胃,我比較喜歡!
“你意思是說,你已經吃飽了?”寇夫人沉下冰艷的臉孔,被耍的滋味可不好受。
“美麗的寇夫人,您答對了,我這個人最不會虐待自己。”
“放鷹,過來這邊坐。”寇詮次插進權威!敖裢淼囊磺腥翘氐貫槟銣蕚涞,這其中代表的涵義我不必說,你也應當明白,無論如何都要吃上幾口,我要全家人團聚在一塊兒!眱婶W灰白的他訴說他期待了二十五年的希望,即使少了一個最重要的惜嫣,也算得到補償了。
寇夫人冷冷地臆測丈夫心底深處的波濤洶涌,藏在桌面下的泛白指關節更是捏握著死緊。多久了?可以推算到二十五年前了吧,就是從亢惜嫣死的那一日算起,寇詮次的靈魂就一同被帶走了。獨留在這世界的肉體,只是為了活著的人盡一份責任與道義罷了,與他共同生活了近三十年,卻無法掌握住他的心,說她悲哀嗎?不!她從來不會承認,她絕不讓那些往事撞擊到她的心版上,至少她擁有一個兒子,一個可以順理成章繼承寇氏一切的長子嫡孫……寇允侖。
“放鷹,快坐下!”寇允侖拉著他走向餐桌畔,突附在他耳畔旁低聲且快速地勸著:“他是你的父親,這是一項無法抹滅的事實。順他心意吧,這么長久的日子,他也不見得好受多少!
瞥了他一眼,對這個斯文淡定的異母兄長,他倒凝聚不起憎恨的感覺,只是怪他不幸生為謝盈科的兒子,所以他“耍玩”的對象當然也包括他一份。
他皮笑肉不笑地揚揚唇角,才走一步,猝然定住!俊朗的面孔忽爾轉朝坐在餐桌左側,一直沉默不語的凌宣蘿身上。
胡鬧的神色又迷上了他的臉。
“蘿兒!”他優游自得地走向她,極為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要坐在她身旁。“這種場合里,居然還可以遇見你……”
“拿開你的手!”喝止的是寇夫人,凌宣蘿不禁哀哀叫慘,要明白,愈挑弄,這男人會玩得愈盡興,看樣子,這場混亂她是無法置身事外了。
果然,寇放鷹睬都不睬寇夫人一眼。
“換了個樣、褪去那身偽裝,果真如我所料,美極了!彼判缘纳ひ魷販氐貍魅胨亩,順道拂動她的發梢!爸皇恰阋蛘l而改變?為我嗎?”
“你……”正主兒來不及反應,寇夫人又搶先大發雷霆!翱芊批,既然你決定回寇家,成為我寇家人,我尊重老爺的意見,不反對。但你既然正式掛上寇家姓氏,就該懂得分寸,脫去你身上那股不良的流氣,宣蘿是名門千金,身分高貴、請學習規矩,別丟寇家人的面子!
“面子?”他譏誚地笑了。“對了,我怎么給忘了,你寇夫人可是個只在意面子,顧不得里子的女人!彼{侃她捉不住丈夫的心。
“你……”
“對不起!”凌宣蘿適時站了起來,阻止一場大戰的發生!拔蚁,我的在場造成你們的困擾了,寇伯父,請見諒,我想先吿辭了!
“我送你!”寇氏兩兄弟齊聲道。互覷一眼后,寇放鷹堅決的霸氣流露無遺。
可這回,她不會再次傻傻地跳進寇放鷹的挑弄圈套里。
“不必送我,你們誰都別辜負了寇伯父想一家團圓的心愿,我自己懂得回去!彼淅滢D向寇放鷹,意有所示地瞅望他,隨即揚長而去。
寇放鷹笑了,笑得篤定,走不了的,他所選定的人,誰都逃不過。
朦朧燈影里,皮鞋聲喀嚓喀嚓地在走廊上回響著,直到門扇前,才猛然乍。
“進來!遍T內人已感覺到他的到來,淡淡的命令從里頭傳出,魏淡遠依命走進。
“夫人、大少爺!倍ㄔ趦扇松砬埃t卑又尊崇地對著重新給他生命的恩人頷首。
“坐。老爺不知道你來這里吧?”寇夫人仔細的詢問。
他尚未回答,寇允侖搶先開口了:“媽,這么做,讓爸知道了,只會徒增麻煩而已!彼⒉毁澩@次的秘談,既是關于“家務事”,理所當然是寇姓之人開誠布公的直接敞明一談,這么的神神秘秘,不是讓一個本就互有心結的家庭更弄得四分五裂。
寇夫人仍堅持己見,毫不妥協!澳銖膩砭筒痪o張這其中厲害關系,所以我不得不邀淡遠跑這一趟,提醒你、幫助你,以免你將來吃了大虧,還不以為意!
“媽……”
“我心意已決!彼淅涞膿P手。“寇放鷹那小子實在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從來沒料到他最后會選擇回來寇家,我一直認定他對他母親的死仍然耿耿于懷的,何況這二十多年來,你爸百般的上門說服,總是讓奉天苑給轟了出來,他是連一點跡象都不曾綻露過,可居然又……氣死我了!
“這事,的確是您的失策!蔽旱h毫不拐彎抹角,一針見血地開口!胺蛉,從頭徹尾您就是忘了一件事,老爺的遺囑可未擬好。”
他輕輕地一句點醒,宛若醍醐灌頂般地震住了她的疏漏。
“沒錯,我是忽略了這件事。”寇夫人始終保持良好教養的臉孔開始泛顯微恙不安!暗h,這事該怎么應付?寇家的產業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容許那個女人所生的兒子來染指。”
“媽,您非得這樣批評放鷹不可嗎?”寇允侖不以為然地。
坐在一旁的魏淡遠則暫時保持緘默,等必要時再開口。
“難道你真當他是兄弟?”寇夫人不開心。
“但他確實是我異母弟弟。若說爸百年之后要分配家產,放鷹是該有一份!
“你這個孩子……”
“夫人,先別急著責備少爺,何況現在這種時刻,擔心遺產的事,還太早了些,畢竟老爺還沒有任何的舉動,也沒確定任何事。”魏淡遠阻止了寇夫人上揚的火氣。
寇夫人深深吸一口氣,神色仍然緊繃!霸掚m是如此,但他最好不要忘記我們母子倆所受的委屈,當年你父親背叛我,我全忍了下來,爾后他執意要接回放鷹,我盡量避免跟他沖突。但他每次上奉天苑受了氣,放鷹不理他,可都是允侖在他身畔安慰著他,這次那個老糊涂若再不珍惜眼前的福氣,會后悔的!
“媽,就不要再去逼迫爸了。”
“允侖,你怎么一點都不在乎、不擔心?”
他灑脫一笑。“我何必擔心、又何苦在乎,該是屬于我的,不會溜走的!
“媽就害怕你這種得過且過的性子,倘若放鷹有心要霸住寇家產業,他肯定會利用你父親對他母親的虧欠這一招,你再不小心……”
“可以了!”寇允侖站了起來,沒心思攪和這種話題。“你們談,我去飛達接宣蘿,上回餐聚的不愉快,我還沒跟她道歉!
提到宣蘿,寇夫人更加不得不提醒。
“對待她,要懂得加緊攻勢,不可以再這么地溫呑下去。雖說媽看不起寇放鷹,卻又不得不承認,他那股狂野的魅力比你更具威脅性,宣蘿要真把持不住,你會連她都失去!
寇允侖定下腳步,回過頭,溫文儒雅的面孔上依舊是一派的內斂淡定。
“我說了,該是屬于我的,是不會溜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