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迤邐著一整片黑色布幕,暗沉壓迫,空氣彌漫著排氣管吐出的嗆人氣味,恣肆地襲擊著熙來攘往的人群心肺里,悶燥逼人。
一輛燃燒的火紅,不忌探索目光地停放在飛達廣場前,在沉悶里,吸引著周遭人的注意?芊批楅e閑地半倚坐在焰火身上,一手輕松地擱在機車把手上,一身濃墨極黑的風衣不安定地讓冷風勾引飄蕩,與焰火的艷紅,形成強烈映比,再加上卓然修長的迷人身材,一些路過的行人不禁頻頻回首偷望。
可他,完全無睹故意在他跟前晃走過的女人,一對黑亮的瞳孔只追隨著一人而轉動——一條從旋轉玻璃門內走出來的俏美女子。
“下班啦!”寇放鷹挺直身子,朝她招手,笑得放肆而坦然。她變了。天藍色的緊身毛衣配上純白的窄管長滿,成功的將她高姚句稱的身段展露無遺,及肩的秀發軟軟地披垂在肩后,恍如一道瀑幕,烏黑的滑順與唇上的一抹絳紅搭配的盡善盡美。其實,她僅是極其簡單的綴點,卻散發出足以令人驚艷的俏麗。她——是美麗的。
凌宣蘿頓下腳步,心念瞬間的倉皇,奇怪?這無聊男子怎會料到她今天沒開車上班,攔在門口截她。
“卸下眼鏡、放下秀發、微點胭脂,宣蘿,你比我上回所見的要更為出色!
他情不自禁伸手還撩起她的一撮發絲。“但是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改變了你的意念,讓你恍然大悟,不愿繼續封閉自己!彼蓻]忘,寇允侖跟她似乎好得很。
她心虛地退了一步,回避他不安分的大手。這個從來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一直不懂尊重兩字怎么解釋,他慣有的自大,讓她不得不擔心,總有一天,這家伙會直接挑釁到她的地盤上,甚至極其可能強行闖入她的辦公間,霸道無理地褪去她一身的偽裝。
要真弄到這步田地,丟臉尷尬的人可還是她。若要她每天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過日,倒不如斷去他作怪的機會好,所以——
寇放鷹玩味地盯視她,低沉的嗓音仿佛摻了迷幻藥。
“美人就是美人,連發起呆來都這么好看。怎樣?飛達企業的男人們有沒有因此驚為天人,哀嘆先前的有眼無珠!
凌宣蘿退了好幾步,強掩著不受控制的臉頰上的嫣紅。
“為什么都不說話?老讓我一人唱獨腳戲,難不成你還在為那天在寇家的晚餐而生氣?好吧!我認錯道歉,走!陪我吃飯!
這是什么理論?哪有道歉者強逼被害人吃飯。
“我另外有約!彼坏貌徽f出。
“跟誰?”眼神驀然一沉,驀然唇角勾勒出詭異的嘲弄!霸摬粫俏夷撬刮挠譄o趣的好大哥吧?”
“你沒必要知道!睕]來由地,她避不想談她約會的對象。
“你喜歡他?”寇放鷹魯莽且無禮地問,嘴角有一絲嘲弄。
“不干你事!
“誰說不干我事。”他的氣味又拂了過來,令她沒來由地心浮氣躁!巴?你可是我的女人。”
他的女人?這縷尖銳到極點的聲音嚇掉了她的混沌。“胡說八道。”
“不是嗎?”
“不是。”
“嘿……”放蕩的邪笑、迷魂的臉龐,漸漸傾近,攪得她不安的情緒更形載浮載沉!半y道說,我勾引不了你的靈魂。”話才畢,他突然硬扳起她的下巴,來勢洶洶地,將唇湊過去……
“叭”,乍到的喇叭聲震停了寇放鷹的動作。霎時,凌宣蘿微顫的纖腰已被一只手臂攬住。
“允侖!绷栊}抬起頭,頰上浮映出兩朵難堪的酡紅,她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差點被吻,而且……甚至沒有反抗拒絕的意念。
寇放鷹雙手懶懶地交抱在胸前,瞪著他們,神情莫測高深地估不出代表什么意味。
“這么親昵……不太合宜吧!彼鮾豪僧數氐馈
“宣蘿,有沒有事?”寇允侖沒理會他的惡意挑撥。
“沒事!”她勉強一笑,輕扭身子站直,這樣倚偎在男人胸膛上不太妥當。
“放鷹!贝_定她沒事后,寇允侖抬頭望向他,一直淡定的氣質起了股變化,有抹寒芒!安灰腥切},她跟寇家沒有關系,自家人的恩怨不要扯上外人!
“好個屠龍騎士,護花的情操真是令人感動,只不過你好像弄錯了一件事!
他定定地瞅著她!傲栊}跟寇家的牽系早已注定,她擺脫不了成為寇家人的命運。”
“放鷹!”寇允侖臉色大變!
“允侖,沒必要跟他浪費口舌,我們走吧,街上的人都在看我們了!绷栊}急切想逃,逃離他的霸氣、逃開他的迫壓,那些無形的網纏,正狂野又纏綿地一圏圏繞環住她的心房,她打從心里逸出冷顫。
“好,我們走!笨茉蕘鲎o衛住她,帶著她走往停在路邊的銀灰色跑車。
“不許走!笨芊批椀纳碥|擋住兩人的前進!靶}還得陪我吃飯!
“你先上車!笨茉蕘鰻恐谱∷,要凌宣蘿盡快上車,銀灰色的跑車在寇允侖成功甩開寇放鷹的糾纏后,立即直馳而去。
“抱歉,放鷹太過分了!笨茉蕘鲆贿咇{駛著跑車,一邊對剛才的沖突致上歉意。
她的心臟仍不受控制地狂跳!皼]關系,我——天!”話頓住,改為驚呼,她倏然回頭,急道:“允侖,他追來了。”
透過車窗,看著風馳電掣的焰火猶如子彈一般的飛沖而來,像著了火似地一路穿梭急追。
凌宣蘿心悸又倉皇地嚷著。“他在做什么?胡鬧!”
寇允侖瞄了一眼后照鏡,油門不放反倒加速,流線的銀灰在疾風中奔馳得更快了。
焰火毫不遑讓地隨之狂飆,縱放不羈地直追而去。容易避開車流的機車,很快地就追上銀灰四輪,焰火囂張地超越過他們之后,突然,在前方一百公尺處,焰火竟來個煞車兼一百八十度的大回旋,整個車身橫擋在馬路中央,完全不在乎疾駛而至的銀灰轎車是否來得及煞!
“不——”凌宣蘿尖叫一聲,蒼白的容顏在這一刻完全失去了血色。
銜!煞車聲大作,勉強地,只差幾公分距離,寇放鷹就不可能還好端端地坐在焰火身上,冷眼瞧望車中人。
“放鷹,你不要命是不是?”車一停,寇允侖面色蒼白地沖下駕駛座,余悸猶存地對他破口責罵。
而凌宣蘿仍癱在座椅上,悚惶與懼怕已經全然啃噬掉她所有神經,直到現在,她的身子仍抑不住地顫抖著……四肢虛軟無力。
車外的寇允侖,嘴巴仍在一張一合,凌宣蘿傻傻呆望,完全無法分析出他究竟說了些什么?她整個腦海里,只是不斷不斷地反復重映剛才的驚心動魄。
“寇放鷹,這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瘋子……無賴漢……”她不住地咒罵,根本言喻不了凝聚在心的矛盾與雜亂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脆弱的神經在確定他平安無事的一刻,一串淚水從眼眶中掉落下來,不斷掉落下來……
天幕下,兩條卓然的身影依然僵直對峙著,不知過了多久只見一臉無奈的寇允侖往跑車方向過來。
凌宣蘿趕緊拭去不該流下的淚珠,沒必要讓人察覺她方才的可笑。
“宣蘿,他執意要與你一談,我勸服不了他!笨茉蕘龈┰谲嚧巴猓鞌〉卣f道。
“好!我也正想問問他究竟想干什么?”她恢復平靜后,定定地說。
這一路的交鋒,他似乎有備而來。
凌宣蘿打開車門,跨下銀灰跑車,回頭對寇允侖道:“你先回去,我再跟你聯絡。”
他關懷地凝睇她,點點頭,又不免內疚。“讓你獨自面對他,我……”
她給他一個穩定的笑容!澳銘摿私馕业膫性,凌宣蘿并不是那種任人欺凌的小綿羊,放心吧!他宰割不了我。”
“嗯!”目送寇允侖離去,她才默默地跟著寇放鷹身后走到人行道上,還給馬路順暢的空間。
“在我面前和他表演依依難舍的戲碼,不覺過分?”停好焰火,他直睇著她,翳出的波光,含有些微的不滿。
“比起你來,差遠了!彼桓适救醯胤磽。
“生氣啦?”他又開始不正經!斑@怒火是為我方才舉動而擔心嗎?嗯——”
“目的,我想要聽你真正的目的!彼粫屗妙欁笥叶运挠嬛\削掉疑惑。
他斜視她!澳康?這兩個字聽來好陰險,宣蘿,我像是那種卑劣又愛耍計謀的小人嗎?”
“像極了!”她毫不考慮地吐道。“從你踏上寇家的第一步開始,就不懷好意!
他笑了起來,夸張地放下音量。“這么了解我!
她揮掉他放肆的大手!俺姓J了?”
“不!一半!彼f道。“我承認我的確是有目的才回寇家的,不過會讓我委曲求全的理由是什么?想知道嗎?”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挑情地魅惑她!拔蚁胍粋身分,一個可以配得上凌家小姐家世與背景的身分,寇詮次的兒子,應該夠格的!
她狼狽地瞪住他!安灰衔蚁滤也皇悄隳軌虿倏v的棋子!
“你不是棋子!彼雌鹚南骂,緩慢又清晰地道:“你是我的獵物——我愛的獵物!彼麛埳纤募纾靡庋笱蟮刂毙!安徽勥@個了,走吧,冬風不好喝,我請你吃火鍋去,這可是你難得的幸運呢,到目前為止,可還沒有任何女人有資格得到我的眷顧,你是第一個!辈焕硭目棺h,寇放鷹大搖大擺地強拉著無法掙扎的凌宣蘿,往燈火輝煌的餐館大步邁去。
“昨晚——沒事吧?”為彌補昨日的傷害,寇允侖今天一早就約她中午一聚,忙問著昨夜他離開之后,寇放鷹可有過分為難她?
凌宣蘿淡淡一笑,憶起昨夜寇放鷹強行擄帶自己進餐館大快朵頤,徑自不絕地訴說著關于他切身的事務。
而那男人根本不管她究竟是否愿意接受那席話,也不理會她有沒有傾聽的立場,硬是憑著他自己的高興……奇怪的是、他竟有種令人無法拒絕的魅力。
“宣蘿?”凝睇住她嬌俏的容顏上忽而流露出嗔與怒、極端矛盾的情緒,卻又在她臉龐上激射出美麗的璀燦?茉蕘鋈逖诺拿嫒蒿w快閃逝過一抹黯然。
“我很抱歉,放鷹造成你的困擾了!彼僬f話的語調有點啞了。
“什么?”她一愕!這才回神過來!皼]事,過去就算了,何況要說抱歉,也不該是由你來講,該說對不起這三個字的人該是他才對,只不過——”她突然頓住,思及寇放鷹蠻不講理的專橫,哦?
“不過什么?”寇允侖追問。
“沒事!”她可不敢妄想那只沙文豬會對她低頭。
寇允侖見她無意深談,也不再圍繞著昨夜的話題打轉,只是有些事他梗在心上,一直難受得很,不問,顯得太過矯情了。
“我一直感到奇怪,你和放鷹怎么會認識的?不同世界的兩個人,要碰在一塊兒的機會滿少的!
“算是意外吧!”其實仔細想想,她和寇放鷹幾回的相遇都恍如戲劇般的偶然,緣分這東西,有時真不可不信!耙粋多月前,就是上次回陽明山見太奶奶的那一次,我在路上遇上了件小麻煩,是他出面幫我解的圍。其后,飛達和震日的購地case臨時又出現了問題,也是因為他的出面才得以解決。原本以為應該不會再有任何見面的機會,沒想到他居然成了你的兄弟!
他緊緊盯望她!罢f是兄弟,但從小到大,我們見面的次數連十根指頭都可以算得出來,在他心目中,亢家人才是他的至親,而我們——”他遽然停止,躊躇了起來!拔也辉撌ФY的把你當成是我傾瀉情緒的垃圾筒。”
“無所謂!”她回答得極快。一時間忘了她該盡量回避有關于寇放鷹的話題,畢竟那個男人已經大刺刺的宣布要染指于她,她可不能傻得再自動投入。況且,聽多了他的劣跡,只會攪得心間更煩、更亂。只是此時,一塊攏聚上心的沖動,盡是想探索寇放鷹的一切,好想——
寇允侖瞳孔縮了縮,聲音異常的低沉!安唤橐馕覇?”
“怎會!”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忙轉圓道,“話不吐,悶在心里頭挺難受的!
他繼而緩慢地道:“放鷹為了他母親的病歿,以及終究未能得到寇家承認的遺憾而耿耿于懷,這二十多年來,父親雖然千方百計想說服他、要將他帶回寇家,卻都被他拒絕。而這回,他居然愿意順從父意,老實說,我很意外、也有點——擔心!
“擔心?”
“是!”他平穩看著她,輕輕問道:“你會不會把我的話意扭曲成是我怕他回來爭奪家產。”
“你不是這種人!彼豢谝Ф。
他漾出了抹安慰的線條,放心了!捌叫亩,我并非圣人,剛開始的時候,我承認對這異母所生的弟弟也存在著排斥,尤其他的出生,又正值我父母感情不睦的時候,當時,我氣憤父親的不忠、又擔心母親是否會因此而崩潰,卻又好奇著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子竟有這般的魔力能夠迷惑住我父親的所有注意力,所以對亢惜嫣的兒子,那種感覺一直是相當復雜的。及長大后,我慢慢能夠體諒父親得不到所愛的痛苦,對放鷹,我有著同情,再說經過了這么多年,氣與恨都該被時空給消磨掉了,現在的寇家,除了我母親仍然無法全部釋懷以外,倒也能夠接受他的存在,只是放鷹他……他不愿意領受眾人對他的這份情!
“那個冥頑不靈的自大家伙,的確不懂你們的一片苦心。”
他笑了笑。“才幾次,我卻發現你比我更能了解放鷹!
語病被揭穿,她尷尬地解釋。“只要看他昨日不可理喻的行為,大概心里就有數了!
“你不認為像他這種狂傲的男人,較能吸引小姐們的注意力!彼仆恢眴。
“允侖?”凌宣蘿眉皺了起來。
“我開玩笑的。”
“希望你真是在開玩笑!睕]來由地,好心情不見了,煩躁再次圏進她的世界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