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啷!一只陶杯狠狠地砸向墻壁,碎成好幾片。
「二……二少……您息怒!」站在門口的家丁整張臉縮在一起,拚命地鞠躬哈腰。
只聽得風聲呼呼,一堆茶壺、杯子、碟子統統往他身上砸去,勁道又猛又急,嚇得他抱頭鼠竄,躲到了門後。
好半晌,乒乒乓乓的聲音都停了以後,那家丁才戒慎恐懼地探出頭查看;誰知他的頭才剛冒出來,一道冷鋒便剛地劃過他頰邊,篤的一聲釘入門板,閃亮的刀刃還在門板上輕輕晃呀晃的。
只差不到半寸的距離,他的臉頰就要讓飛刀劃出一條長長的血口子。
那家丁腳一軟,坐倒在地上,臉色慘白地哀求:「二少,您……您饒命呀!小人只是奉命傳話,求您饒了小的吧!」
「我饒你,那誰來饒我?」兩只強健的手臂揪住他的衣襟,猛地拉起他,「你他媽有種的就把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二少,小人……」那家丁身子懸空,雙腳在半空中亂蹬,越來越心慌。
苦呀苦,他怎么那么倒楣,居然分派到這樣的差事!
「我管你小人大人,總之你有種就再說一遍,說到讓我覺得爽快,你的小命就算保住了,否則……哼哼!」粗豪的嗓音毫不掩飾怒氣,轟隆隆的連打了好幾個暴雷。
讓二少覺得爽快。
那家下哀號一聲:心中叫苦連天。
要讓二少爽快,他勢必得將老夫人的命令反著說;可是如果把老夫人的命令反著說,他就交不了差,回去照樣有得受。
左右都是死,他幾乎要哭出來了。
他苦著臉,垂頭喪氣地說道:「二少,老夫人確實說了,您一天沒對象,就一天沒酒暍:一天不娶老婆,就一天不許吃辣,別說是辣椒了,就算胡椒、老姜、蒜頭統統都不許加到菜里,還有……」
唐焰刀松手丟下他,橫眉豎目地問:「還有什么?!」
「還有……」那家丁偷覷唐焰刀一眼,縮了縮脖子,「每餐的菜只能用一撮鹽、一匙油,濃茶不上桌……」
「媽的!」唐焰刀爆出一聲怒吼,重重踹了下門板,「難怪這幾天的菜淡得出鳥來,連茶都跟水沒兩樣!」
「二……二少,老夫人還說……」
「還有!?」
他這么一吼,那家丁立刻驚恐地抱頭,生怕他下一腳就踹到了自己頭上。
唐焰刀濃眉高揚,指著那家丁的鼻子暍問:「之前你明明只說不許喝酒,不許吃辣,為什么現在冒出這么多還有?你給我說清楚,不然我要了你的小命!」
「二少,那是之前您——」不讓我說完。
一雙目光凌厲的眼睛瞪向那家丁,他立刻把到嘴的話給吞下了肚。
「廢話少說,你把那堆還有給我說完,然後滾出別苑!」
「是是是……」那家丁惶恐地點頭,身子慢慢往後栘,一腳跨出門檻外,然後戰戰兢兢地說出唐姥姥的終極命令:「老夫人說,二少十天內如果不回唐門,繼續待在別苑里,她就要……」
「就怎樣?」
「沒收您園子里的工具——一
飛快地說完這句話,他倏地跑走,匆忙的像是黑白無常在後面追命。
唐焰刀根本沒理會那家丁,心中想的只有唐姥姥的終極命令,越想越是氣得直跳腳。
「太過分了!」他憤怒地一拳揮出,打穿了門板。
他的苦難從半個月前開始。
先是叫一堆媒婆拿了女人的畫像來煩他,讓他受不了地把她們統統轟出門;跟著奶奶和娘親就親自出馬,從早到晚就在他耳邊羅唆什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之類的話,要不然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他不孝,雖然明明知道她們是裝的,但他還是忍不住生起愧疚之感。
不過愧疚歸愧疚,要他順著她們的意思娶個柔弱千金,門都沒有!
羅唆到後來,他實在受不了了,於是三天前便避到了雙鏡湖畔的別苑,圖個耳根清靜。
但是自在沒半天,他就發現事情不對勁。
他是堂堂唐門的二少,可是打從住進別苑起,別說要喝酒了,連三餐都是粗茶淡飯,任他怎么吩咐都不見改善。
唐門上上下下,哪個人不知道他唐焰刀生來嗜酒,無酒不歡?又有哪個人不知道他就愛吃辣,越辣越嗆他越是覺得過癮?
既然人人都知道,卻還敢這樣對他,擺明了就是有比他更大的人物在背後操控。
到了今天,奶奶終於派人來把話說明白了。
一切果然都是她的命令,難怪別苑里所有人都硬是跟他作對!
如果只是這些吃暍的事情也就罷了,到最後居然還威脅要沒收他打造暗器的工具,那就像是要了他的命,實在太過分了!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唐焰刀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
不娶就是不娶,越是逼他,他越想唱反調。
哼,逼急了,他乾脆就出家當和尚!反正一樣是不能喝酒吃肉,當和尚好歹可以圖個清靜。
然而想歸想,真要他去當和尚,那是打死也下干的事。
也不過是幾天而已,他已經快受不了了。肚里酒蟲、辣椒蟲蠢蠢欲動,一個吵著要喝酒,一個吵著要吃辣。
這些都還好辦,大不了就是上酒樓喝酒、吃飯,即使奶奶吩咐店家不許賣他,諒他們也沒膽子擋他。
麻煩的是他心里最兇最大的那只蟲——暗器蟲。
最近他被鬧得心煩意亂,根本沒心思打造新暗器,到了這幾天,他的心情稍微平復,腦袋里就冒出了新點子,恨不得馬上就試驗看看能否成功;偏偏慣用的工具都在他住的奔雷園里,如今他人在別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煩煩煩!煩死了!」
唐焰刀虎吼一聲,跨著大大的步伐往外走,就在來到別苑大門時,卻被一個不識相的人攔下。
「二少,您要回去了嗎?」別苑總管殷勤地迎上前,笑咪咪地鞠躬行禮。
「回你個大頭鬼,我要去跳湖!」
吼完,唐焰刀一腳踹開大門,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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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很熱,非常熱。
百里冰揮汗如雨,努力地用衣袖抹去額頭、臉上的汗珠。
受下了……她百里冰快被太陽融成百里水了!
一路從南陽計谷走到四川,越往成都定去,她越有這樣的感覺,而且不只熱,還很濕,害得她身上老是黏黏的,臟死了!
同樣是夏天,南陽就沒這么悶熱潮濕!
「呼……」她停下腳步,喘了口大氣,「累死人了!最好那個唐焰刀真有值得我千里跋涉的本事,不然我就拆了他的骨頭!」
為了找他比試,她特別請出計谷谷王向爺爺們說情,好下容易才說服了他們兩位老人家讓她獨自出門。
第一次出遠門,其實還算順利,雖然有遇到幾個小毛賊,但統統被她用暗器修理了一番,然後送官法辦。不過她路途不熟,白白走了下少冤枉路,直花了兩個多月才走到了這里——咦!這里是哪里?
到了此時,百里冰才猛然想起不知身在何方。
之前她向人問路,旁人要她直直往前定就可以到成都城,可是她已經走了好幾個時辰,連城墻的影子也沒瞧見,而且四周越來越偏僻,想再找人問路都沒辦法。
以手遮眼,仰頭望了望高掛的太陽,她決定先找個地方休息吃飯,然後再繼續找路。
她環顧四周,見不遠處似乎有樹林剛好可以遮陽,便喜孜孜地奔向樹林。
進了樹林,她原本想找個最陰涼的地方休息,但走呀走的,卻隱隱約約瞧見了水光,登時一樂。
顧不得肚子餓,她立刻就往水邊街,沒多久,一座碧幽幽的湖展現在她眼前。
「太棒了!」
歡呼完,她拋下背上行囊,直奔湖邊,然後脫掉全部的衣衫,撲通一聲跳進了湖里。
「好涼喔!」
她從水里探出頭,開心地掬起一捧水,任湖水自她指縫間流泄。
在水里泡了一會兒,她不但暑氣全消,而且身上也不再黏黏臭臭的,整個人清爽無比,連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啊,好幸福喔!」
她滿足地嘆息,跟著深深吸口氣,竄進水里,當起了優游自在的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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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焰刀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慢慢從樹底下坐起。
他從別苑出來後,就在湖邊找了個安靜又涼快的樹蔭休息,睡了個午覺起來,心情果然好了些。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兩天別苑一早就吵吵鬧鬧的,害他七早八早就被吵了起來,困得要死,只好到湖邊來補眠。
撥去頭上、身上的草屑、塵土,雙足一伸,他懶洋洋地站起。
大熱天的,雖然是在樹蔭下睡覺,多少還是有些熱,尤其衣眼都黏在皮膚上,挺不舒眼的。
搔了搔為散熱而剪得極短的頭發,唐焰刀決定跳到湖里洗個澡。
想到就做,他一面往湖邊走去,一面除下火紅短衫,將到湖邊時,隨手就往旁邊拋,也不瞧瞧衣服被他丟到哪去了。
他揉揉惺忪睡眼,再度伸了伸懶腰。
正要準備解腰帶時,眼前的湖面突然泛起陣陣漣漪,他詫異地停不動作,緊跟著,一顆頭倏地冒出水面——
「啊——色狼!」
唐焰刀還沒來得及弄清是怎么一回事,陣陣水花就直往他身上潑,潑得他滿頭滿臉都是水,連褲子也濕了。
「搞什么鬼!」
他怒吼著往旁邊避開,可是水花攻擊毫不懈怠,照樣兇猛地朝他襲去,逼得他不得不後退三大步。
在他閃躲的同時,耳邊還不時傳來叫罵聲。
「色狼!不要臉!下流無恥骯臟齷齪!天字第一號大——淫——賊——」
當那拉得長長的「大淫賊」罵出來時,唐焰刀氣沖腦門,顧不得會不會再被潑水,氣勢洶洶地跨步向前。
「你夠了沒!」他虎吼一聲,惡狠狠地瞪著水上的那顆頭,
「呸!」百里冰雙手環胸,避免水底下的身子被瞧見,然後無視他的瞪視,不屑地道:「罵你這種惡賊,就算再罵三個時辰都下夠!」
「媽的!你講不講道理?」他握緊雙拳,忍住跳下水揍人的沖動,「我好端端的站在湖邊,突然被你潑了一身濕,我還沒罵你,你居然敢罵我!」
「罵你又怎樣?敢偷看本姑娘洗澡,只是罵你、潑你,算是便宜你了!哼,如果不是剛好我心情不錯,你的兩顆眼珠子老早給我挖出來了!」她不甘示弱地回瞪他,臉上充滿鄙夷。
「我偷看你洗澡?!」他揚高了嗓子,不敢相信他聽到的指控。
「死淫賊!」她罵完,還輕蔑地冷哼一聲。
「臭丫頭,你別太過分!我只是要到湖里洗澡,誰知道你會突然冒出來。」無故被人冤枉,他氣得頸邊都冒出了青筋。
「誰信你呀!」她秀眉一挑,斜睨著他,「死淫賊,你現在就給我滾,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雙鏡湖周圍都是唐門的土地,居然有人在他的地盤上叫他滾?!
唐焰刀氣極反笑,笑得豪態,笑得囂張。
「你也不瞧瞧自己現在是什么樣子?全身光溜溜的,只能躲在水里放狠話,你以為可以嚇倒人嗎?」
「你……不要臉!」她漲紅了臉,身子更往水里縮,連下巴也浸在水里。
該死的大色狼!
該死的淫賊!
如果不是她現在身上毫無暗器,她絕對要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他挑了挑眉,低頭睥睨她,「不用躲了,湖水清的很,老早看得一清二楚了,你兩只手再遮也沒有用!
湖水清澈歸清澈,他卻沒真的下流到占她便宜,兩只眼睛只盯著她的臉,沒再繼續往下瞄,只是口頭上偏要氣氣她。
「無恥小人!」她恨恨地啐了一口,眼中燃燒著兩簇火焰。
「你再繼續罵的話,我現在立刻就跳下水!顾[起雙眼,沉聲威脅,瞼上的神情擺明了他說到就會做到。
她氣呼呼地瞪著他,皺眉鼓頰,小臉惱怒得紅統統的,卻沒敢再開口。
然而嘴上雖然不說,她肚子里卻死命地咒罵。
太可惡,這只淫蟲居然敢這樣威脅她!
哼!女子不吃眼前虧,暫且讓那個采花賊囂張一下,等她逮到機會上岸穿衣,絕對要他死得很難看!
她的眼光像是要將他千刀萬剮,唐焰刀卻只想狂笑,也真的付諸行動,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得意地嚷嚷:「怎么,你不是很神氣嗎?哼哼,現在囂張不起來了吧!」
她囂張?
明明是他在叫囂,居然敢罵她囂張!
一口氣憋在心頭,百里冰實在下吐下快,也不管會有什么後果,她猛地吞一口湖水,然後用力噴向正笑得張狂的唐焰刀。
「你這個賊眉賊眼、獐頭鼠目的臭淫賊,有種你就跳下來。”竟媚锝裉炀驮诤锔銢Q一死戰!」
她吼著,氣勢滔天,直上九霄。
反正本來就濕了,再被她噴濕唐焰刀也不在意,反倒是她的舉動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她罵的那些話更叫他啼笑皆非。
再怎么說他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今日不單被一個少女罵成淫賊,還嫌棄他賊眉賊眼、獐頭鼠目。
這話如果傳出去,只怕他唐二少一世英明就此毀了。
抹去瞼上的水,他挑眉問:「你當真要我跳下去?」
「你跳呀!管你真跳假跳,本姑娘如果伯了,我的名字就倒著寫!」她昂起小巧的下巴,臉上散發著絕不屈服的神采,水亮的眼眸燦然生光。
唐焰刀愣了一下。
他長這么大,頭一次見到個性這么鏢悍的姑娘,又兇又嗆又倔,怒氣一來,居然什么都不管了。
嘖,他還以為自己的脾氣已經很差了,眼前這個簡直跟他有得比。
看在難得有人脾氣這么像他,她又只是個小姑娘的份上,唐焰刀決定發揮他僅有的一點耐心,把事情說清楚。
「丫頭,我再跟你說一次,我不是什么色狼淫賊的,只是天氣太熱,想要到湖里洗個澡,結果剛好遇到你。你聽清楚了沒有?」
「清楚你個頭啦!不管你再怎么狡辯也沒用,我一瞧你的樣子就知道你是個色中餓鬼!淫賊!不要臉!」她頗為不屑地打量著他,眼光掃過他光裸的胸膛時,還刻意作出嘔吐的模樣。
哼,這個爛人居然說什么剛好遇到!
她的衣服明明就在湖邊,而且還離他沒幾步路,他又不是瞎子,一靠近湖邊就該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女人的衣衫,他還跑到湖邊來要洗澡,擺明了就是要占便宜!
「我像色中餓鬼。俊顾麣獾锰_,怒聲道:「媽的,你不要得寸進尺,我已經很容忍你了,既沒要你向我道歉,還跟你解釋了兩遍,你居然還敢亂毀謗我!如果我真是淫賊、色鬼,你現在早已經清白不保了!」
他這么一說,她才猛然想到:對喔,除了口頭上吼一吼,眼前的男人好像真的沒做什么。
難道當真是巧合?
「就算你沒對我怎樣,可是你一直盯著我看,就是你不對!」她的氣勢瞬間削弱許多,可是嘴上還是說得很硬。
說到底她還是吃虧,氣死人了!
他皺著眉,不悅地撇開頭,「哼,除了你的頭,我根本什么都沒看到,也沒興趣看。至於信不信,那就隨便你了!
說來也荒謬,他堂堂唐門二少居然在湖邊跟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討論有沒有看見她身子的問題!
嘖,人倒楣的時候,做什么都不順。
「你真的什么也沒看到?」看他似乎不像在說假話,她的內心開始有些動搖。
「沒有!顾麤]好氣地回答,附帶瞪了她一眼。
真羅唆,到底要他說幾遍?
「喂!」
「喂什么喂?」他雙手抱胸,頭拾得高高的,「除非你要道歉,不然我不想再跟你多說了!
她本想反唇相稽,可是見他一身濕,褲子還不斷在滴水,不由得升起一絲絲愧疚感。
雖然他的態度很差,但她錯怪了他卻是事實。
她百里冰向來敢作敢當,就算再怎么不甘心,既然是她有錯在先,她也只好咬牙認錯。
「道歉就道歉……」她嘟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道:「喂,我不該潑你水,對不起!
「這還差不多!固蒲娴缎念^的一口氣登時消滅。
他下愿再多逗留,瞥見自己的上衣就在不遠處,他邁步走去,瞧也下瞧一眼,直接用腳把那件火紅短衫勾起來,拿在手上,隨即哼著小曲,踏著輕快的步伐離開湖邊。
他離開以後,百里冰再三確認四周沒有別人,才匆匆上岸,奔向她放衣服的地方。
這一瞧,她立刻傻眼了。
放在衣服最上頭的肚兜居然不翼而飛!
「啊——」她爆出尖叫,一邊穿衣,一邊破口大罵:「臭男人!死男人!再讓本姑娘碰到,一定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該死的,原來他不是個色魁,卻是個肚兜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