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賭坊
偌大的廳堂中擺著數十張長桌,各色人等圍在桌旁,擠得是水泄不通,吆喝之聲四起,人人臉上表情各異,贏錢的是興高采烈,輸錢的卻是咬牙切齒,目光都充滿了對贏錢的渴求。
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賭坊少說也有百來家,但這百來家的生意全加起來,也沒有常笑賭坊一家來得好。
這當然有不少原因:一是常笑賭坊的地理位置好,二是常笑賭坊的老板蕭常笑名氣響亮。
但最主要的,是因為常笑賭坊很干凈。
干凈,指的不只是賭坊的擺設環境,而是蕭常笑對賭坊的經營,一向有她個人的堅持。
首先,常笑賭坊絕不作假出千;再者,常笑賭坊也從不與客人有借貸關系。
有些賭坊會借賭輸的客人銀兩好收取高利,甚至還會以暴力討債。但在常笑賭坊中,客人要賭多大都無所謂,可是,只要身上所帶的財物輸光,馬上就會被賄坊的人請出去,絕無例外,這就是蕭常笑的作風。
一開始,有些賭客曾因此和賭坊產生爭執,但不久之后便了解蕭常笑的用意。人的手氣有好有壞,有時賭輸的人愈想翻本,卻會輸得更多,為免有人在情急之下輸得傾家蕩產,蕭常笑才會特意立下這條規拒。
自此之后,常笑賭坊的生意便蒸蒸日上,不久就成了天下第一大賭坊。
場子熱熱鬧鬧,天定房里的氣氛也熱絡不己。
此時,坐于天字號賭桌前的賭客只有一男一女,桌上整整齊齊放著一副玲瓏小巧的象牙牌九、一對雕刻精致的象牙骰子,而一旁聚集著不少好奇的圍觀者,正竊竊私語著。
女子當然是蕭常笑,她一身淡藍衫裙,秀發高挽,簪著數朵小巧的淺紫花朵,愈發顯得她容貌嬌艷無比。
而在她對面的青衫男子看來年紀甚輕,不過二十來歲,他相貌俊秀、氣宇不凡,渾身散發一股富豪子弟特有的傲氣,一雙銳眼直盯著蕭常笑,是驚艷也是好奇。
擺在他倆面前的籌碼,是閃爍著五彩光芒的金剛石,每顆約有握拳大小,桌面上少說也有百來顆。
今晚賭局之大,實在是駭人聽聞,遠遠超乎常人所能想像。
蕭常笑懶洋洋地住后靠坐,雙手輕輕交握,隨意地放于膝上,一派輕松自得,很明顯的,她完全沒將對手看在眼里。
賭局尚未開始,勝負仍是未知數,可男子卻已有些沉不住氣,他皺起眉,沉聲問:“蕭大老板,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蕭常笑挑起眉,眼中閃過一絲狡獪,笑道:“雷二爺是在說笑嗎?雷家堡的威名遠播,可說是關外之霸,而您雷二爺雷萬鈞更有關外賭王之稱,誰人不曉呢?”
“那你為什么一副輕忽態度?”
聽她巧言辯解,雷萬鈞緊皺的眉頭略松,但仍極為在意蕭常笑那漫不在乎的表態。
他出身權貴,誰不是對他萬般尊敬?而他也最見不得旁人不看重自己。
尤其,是像蕭常笑這么美麗的女子。
蕭常笑笑盈盈道:“您誤會了,我不是輕忽您,而是我賭錢的時候一向不喜歡太過嚴肅,您可千萬別介意。”
她嘴上說得輕松,其實心里卻另有盤算。
睹場如戰場,在賭場上,沉著的一方才能贏得最終的勝利。所以她故意佯裝不在乎,好激起雷萬均的不滿,他的心情一浮動,她贏的可能性自然多了幾分。
“這么說還差不多!崩兹f鈞哼了聲,臉色己趨和緩。
蕭常笑不禁竊笑,其實她早知雷萬鈞不是她的對手。他年紀大輕,性子太傲、太躁,就算過去贏遍關外無敵手,靠的也多是機運,而非賭技與智力。
她要贏他,是輕而易舉。
不久,賭局開始,骰子滾動跳出點數,一張又一張牙牌推出,分到兩人手中。
雷萬鈞先是瞇起眼,將牌稍稍掀起,當看到牌面時,他微微一笑,猛地將牌翻開──
那是一副大牌,一對完美無缺的天牌。
蕭常笑一挑眉,桃花媚眼閃著精光,白皙的手一翻,顯現出來的是“大雞六合細雞三”,那是一副至尊寶,無可匹敵、令賭徒們日思夜想的至尊寶。
雷萬鈞得意的臉色瞬間一變,不可置信地瞪著蕭常笑的牌!澳隳玫摹故侵磷饘殻!”
一旁的眾人早發出驚嘆之聲,這只不過是第一副牌而已,蕭常笑竟然就己拿到了至尊寶,她今晚賭運之強,己是不言而喻。
蕭常笑微微一笑,神色泰然。“雷二爺要是懷疑我,大可驗一驗牌,我絕不會在意的!
雷萬鈞搖搖頭。
“不用了,任何人都知道常笑賭坊以‘干凈’楊名,若是蕭大老板不值得相信,那天底下怕是沒人可相信了。來,我們繼續賭。”
骰子再次榣動,牙牌再次推出……轉瞬間,蕭常笑已經連贏六把,神情仍是輕松自若,笑容也依舊自在。
反觀雷萬鈞的眉頭卻已皺緊,額上開始冒出點點冷汗,放于桌上的手已不再沉穩,正隱隱顫抖著。
所有人無不聚精會神盯著兩人一來一往,而就在此時,房中突地走進一名男子。
那男子一襲銀衫,身形修長,容貌生得是俊美無儔,唇畔揚起漫不經心的慵懶邪笑,足以惑人心神,來者──正是楚飛云。
他一進天定房,出眾的相貌與氣質立時吸引眾人目光。
蕭常笑也注意到他了,她淡淡瞄了一眼,紅唇微扯出一抹漠然笑意,算是與他打過招呼。
楚飛云知道她必定仍氣惱上次他命令她吻他的事,卻也不將她的冷淡放在心上,他悄步走近她身旁,傾身附耳低語:“我有事要與你談談!
“你也看到了,我現在走不開!彼⑽Ⅴ久,知道他有意在眾人面前擺出親匿的姿態讓她為難。
果然如她所料,兩人看似關系匪淺的舉止引來眾人議論。一時間,比起賭局的勝負,反倒是蕭常笑的私生活更能引起興趣。
雷萬鈞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妒意,不禁冷哼:“蕭大老板,我們的賭局尚未結束,是不是可以先請閑雜人等出去,以免妨礙了我們?”
雖然他與蕭常笑會面不過才半日,但他對蕭常笑的美麗與出色的賭技已然十分傾心,暗暗起了追求佳人的念頭,此時突然見到類似情敵的男子出現,心情立時大壞。
楚飛云挑起眉,可還未來得及開口,蕭常笑己搶先一步打圓場──
“當然。不過,這位楚公子是我特地請來的貴客,而他來找我是想談筆生意,并不是有意打擾賭局!
接著,她轉頭對楚飛云一笑,“楚公子,這位是雷萬鈞雷二爺,他遠從關外而來,在采買貨物之余,抽空來此賭上一局,就請您先等我賭完這局再談也不遲,好嗎?”
她說得面面俱到,既顧全了兩方的面子,也都不得罪,同時更一并向眾人解釋了自己與楚飛云并無特殊關系,可說是一石三鳥。
楚飛云眼中閃著贊賞之意,點頭道:“好,我就先等等!
他瞄了雷萬鈞面前所剩無幾的籌碼一眼,語帶譏諷地笑說:“反正,似乎也不用等太久了!
這小伙子的心思他可看得一清二楚,想同他搶女人?門兒都沒有!
雷萬鈞面色一紅,怒極拍桌,起身正欲發話卻為蕭常笑所阻──
“等等,雷二爺請息怒,我這常笑賭坊中可不許人鬧事,您要是想繼續同我賭下去,就請您看我面子別與他計較。”
語畢,她轉向楚飛云,沉聲又迫:“楚公子,你若是心急,請到內院等去,待我這里結束自然就會過去!
雷萬鈞聽了這番話,想了想,才重新坐定!昂,我們繼續賭!
楚飛云也稍稍收斂,笑答:“不用,我在這兒等著就行了!
賭局再次開始,楚飛云靜靜旁觀,視線只專注在蕭常笑身上。
看了一會兒,他隱隱發覺她正以漫不在乎的態度讓對手憂心,自己卻隨時隨地保持在最佳狀況。
如此一來,她當然是勝券在握。
好狡猾卻也好聰明!
他對她是更加佩服了。
之后約莫兩個時辰后,雷萬鈞輸光了所有籌碼,勝負己定。
蕭常笑微笑道:“雷二爺,賭局結束了!
己賭紅了眼的雷萬鈞,額上滿是豆大的汗珠,他咬牙道:“不行,就不相信我贏不了你!我雷家在京城的錢莊中還存有百萬兩的銀票,我們可以再賭上一局!”
她搖搖頭,“雷二爺,就此打住吧,您那些全是為了采買貨物的貨款,輸不得的!
“我不會輸給你的!
“可是很抱歉,我這常笑賭坊早己立下規矩,客人帶來的銀兩輸完了,就不能再賭,誰來都一樣,還是請您離開吧!彼目谖菆远ǎ翢o轉圜余地。
雷萬鈞脹紅了臉,在隨行仆人的勸解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離開,眾人也隨即散去,只剩下蕭常笑與楚飛云兩人。
蕭京笑起身道:“我們到里頭談去!
“好!背w云微笑以對,眼底藏著一抹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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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坊 內院
蕭常笑悠然地半倚在軟榻上,她睨著楚飛云,淡淡一問:“你找我有什么事?”
自從那日他憤然離開之后,已有數日不見他上門?杀M管心中急于得到五色龍珠,她卻也不愿主動找他,于是專心打理賭坊的生意,暫時不想將他的事放在心上。
只是……愈不愿去想,就愈容易想起。
她……總是想到他的吻、他離開時望著她的復雜眼神……
她怎么也想不通,他為什么要那么看她……
最后,她告訴自己那沒什么好想的,他只是一想要她身體的好色男人,而她對他而言,不過是他極欲征服的女人罷了。
楚飛云直盯著她,說道:“我找你,是想談談有關‘條件’的事。”
她冷哼一聲。“談什么?我不想答應,你又不愿放棄,我們這么僵持下去,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你在抗拒什么呢?我保證,我在床上絕對是一個最高明,最溫柔的情人,會令你得到前所未存的銷魂感受,還是……你想為你將來的夫婿保住貞潔?”
想到這點,他的心突地一緊,某種陌生卻又熟悉的激烈情緒又緩緩而生,像怒氣又像醋意。
他真的變得好奇怪,奇怪到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蹙起眉頭,冷笑開口:“我在抗拒一個將我想成泄欲工具的好色男人,一個我完全不想接受的陌生另人,至于保住貞潔,我可從來沒想過。既然敢開這賭場,我就不將世俗眼光放在心上,這輩子,我是不會嫁給任何男人的!
“你下打算成規?”不知為阿,她的話竟令他感到安心。
他并不是特別想將她綁住,但是,只要一想到這世上沒有別的男人能得到她,他就忍不住覺得歡喜。
“我一個人就能過得很好,何必成親?話說回來,這根本不關你的事,你操個什么心?”她睨了他一眼,別過頭去。
楚飛云輕咳一聲,極力掩飾自己的心虛。
“我不是操心,只是想一一找出你不愿答應我的原因,只要將這些原因除去,你應該就不會再抗拒我。然后,我能得到我想要的,而你也能得到五色龍珠,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你為什么就非得要我?”她偏著頭問,語氣不耐。
楚飛云輕笑道:“我這人的性子就是這樣,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
這男人未免太自以為是了!
蕭常笑在心中暗罵著楚飛云,實在不愿再開口。
見她不語,楚飛云微微皺眉,故意說:“要是你現在就愿意陪我,我也不反對!
蕭常笑一窒,只能緊抿著唇,倔強地望著他不說話。
她這反應早在楚飛云的預料之中,他微微一笑,看似漫不在乎,眼底卻閃過一抹難以形容的失落。
他淡淡問道:“如何,沉默表示答應我了嗎?”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她仍不肯就范。
“這樣吧,讓我們多相處些時日,彼此熟悉熟悉,同時也算是給你時間考慮,如何?”楚飛云挑起眉,薄唇微揚,勾出一抹別有深意的慵懶邪笑。
請將不如激將,他相信只要相處日久,她絕不可能逃得過他的男性魅力,到時,她自會乖乖地投懷送抱。
她媚眼一瞪!安恍!”
楚飛云眼中閃著一絲狡光,緩緩道:“你是怕和我相處久了,會情不自禁地愛上我,對吧?!莫怪你會害怕,誰教我生得如此俊美瀟灑,世間實在難有女子能抵抗得了我的魅力啊!
“你說的是什么見鬼的混帳話!”蕭常笑嘴角抽動,暗暗握緊拳頭,恨不得一拳打掉他那討人厭的邪笑。
楚飛云從容一笑,“你可別動氣,否則就愈顯得你心虛!
蕭常笑被他氣得是有口難言,險些無法理智思考,但她可不會輕易中計,隨即逼自己沉住氣。
“等等,我不相信沒有別的法子,讓我先想想!
“還想什么?我想的法子對你我都好,你想不出別的法子的。”他笑睇著極力說服她。
一時,蕭常笑只是沉默,無數的心念紛轉,思緒極為混亂。
她知道自己不該答應他,不應和他多有糾纏,不過,或許這并不失為一個好機會,要是能暗中找出并掌握他的弱點,不用獻身便可從他手中得到五色龍珠的可能性并非沒有。
心意既定,她嫣紅的唇彎成一抹深沉笑意。
“好,我答應你!
她才不怕他,更不可能傻得對他產生任何不該有的感情。
想她蕭常笑能在京城一手創立起常笑賭坊,不知見過多少不肖之徒,有些貪圖她的美色,有些貪圖她的財富,但從沒有一個人能進駐得了她的心房。
因為她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徹底封閉了。
如今,她在乎的人,不多不少就只有“麻煩”中的四個好友,連伴她數年、待她至好的林全她都不看在眼里,何況是這討人厭至極的輕浮男人?!
不過,他這舉動也令她有些不解,以他霸道妄為的個性,竟會想延長兩人相處的時間?
到底,他的真實想法為何?
她還是弄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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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彌漫,爐火紅熾,交織出一室融融暖意。這日,蕭常笑拗不過楚飛云想飲杯酒的興致,只得暫時應付。
“笑兒,你在想些什么?”
思緒紛轉的蕭常笑回過神來,淺笑道;“沒什么!
自從那日約定后,她遲遲不給答案,而不同于之前的威脅態度,他反而極有耐心地等著她主動認輸,只除了仍會不時乘機輕薄她!
而她動員了不少人力,卻怎么也查不出他將五色龍珠藏于何處,更找不出他的一絲弱點,所以只能繼續與他對峙下去。
就這樣,距兩人初會都已過了兩個多月,彼此卻仍僵持不下──
她沒有答應,他也不曾放棄。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蕭常笑開始有些焦躁,也有些厭煩,她明白不能一直這么下去,可是,又該如何改變呢?
不愿多想的她放下手中酒杯,站起身。“我有事得出門,你自便吧!
楚飛云好奇地問:“你要去什么地方?”
她瞄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想去的地方!
“哦?這聽起來就有趣了,我可以跟著去嗎?”雖是詢問口吻,臉上那賴皮笑容卻說明了決定同往以一探究竟。
蕭常笑自然明白他的想法,挑眉問:“我能說不可以嗎?”
他笑意更深!安荒!
她暗暗嘆了口氣,心知以他頑固的性格絕不會放棄,只得勉強答應。
“好吧,不過,你絕不能把待會看到的事說出去!
“這么神秘?”
“你是答不答應?”
他舉起手放于胸口上,認真地發誓:“好,我保證不會說,行了嗎?”
她叮囑著:“記住,等一下千萬別多話。”
楚飛云微微一笑表示回答,起身拿起一旁掛在屏風止的貂毛披風,走上前輕輕為她披上。
“外頭風雪大,穿暖些,免得著涼。”
“嗯……”蕭常笑淡淡應了聲,低斂的眉目令人瞧不清她心中所想。
楚飛云也不多說,拉起她的手便要住前行。
“走吧!”
她盯望向他,下一秒,立即猛然抽回手,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楚飛云望著她織細的背影,苦笑著嘆了口氣,卻仍是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一如往常,她還是拒絕了他。
而他,依然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