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覺得疑云重重。
大家都在傳夏居正招供的內幕,紛紛議論那個閃過窗外的人影是誰?不過,也有人反駁,夏居正為了脫罪,杜撰出一個莫須有的人影。
這天,她難得睡了個午覺,醒來仍賴在被窩里,不像晚上半夜醒來身邊有人,床的一側空空的,年輕幫主哪有福氣睡午覺?她笑了笑,無意識的東想西想,猛然一驚,從床上坐起身來。
她記得,雪姨被殺的那一晚,她半夜醒來,王之鐵沒有睡在她身旁。
三更半夜的,他上哪兒去了?
後來她不知等了多久,卻又睡著了,等天亮醒來已忘丁要詢問,因為鐵哥摟著她睡得好香,而他的睡相又那么安詳迷人,誰會想太多呢?
可是,現在問題來了。
夏居正的供詞中,那個閃過窗外的人影,會不會是她最最親愛的相公?花如雪一案,鐵哥亦牽連其中?倘若夏居正所言屬實,那么將花如雪布置成上吊模樣的,竟是鐵哥?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呀?」清清用力打一下自己的腦袋!歌F哥的為人,難道還有令我懷疑的地方嗎?真是豬頭!」
然而,愈不想懷疑,心里的疙瘩愈深,就這樣過了兩三天,看丈夫的眼神也起了變化,仿佛他臉上就寫著「嫌疑犯」三個字。
「不行!我是他的妻子,應該百分之百的信任他!
她出去跑跑馬,心情舒暢了些,可是等她一坐下來,喝著丫頭端來新沏好的龍井茶,那股不安的憂郁重新襲向她。
「如果鐵哥不是幫主,我也不是幫主夫人,該有多好?」她苦惱地自語著!负慰嘞萑霂团杉姞幍拇笕靖桌铮羞b自在的行走江湖,多好!至少不會被卷入這件丑聞案中!
清清是個出色的幻想家!浮簬椭鳌贿@位子,不曉得可不可以拿來拍賣?叫夏銀秋來買好了,她可以送給她未來的丈夫,稱心如意的去當她的幫主夫人,而我則拐了鐵哥行走江湖去也,皆大歡喜!
可嘆,那只是白日夢。
「唉!現實往往是很殘酷的。」堂堂北方第一大幫派的幫主夫人,竟落得常常要嘆氣,真不是人干的差事。「到底該不該直接問鐵哥呢?萬一他生氣了怎么辦?嘖嘖,想到就害怕!
當王之鐵走進來時,就看見老婆一下子嘆氣,一下子啐啐念,她有毛病不成?而且,他這么大一個人就站在這兒,老婆居然視而不見,可知她多么沉醉在自己的想像里。
「咳咳!」他清清喉嚨。
老婆有聽沒有到,還在念:「要問?不問?要問……」
「你就乾脆問出來吧!」他低喝一聲。
「啊、啊、。∧阍谶@里?」老婆嚇得倒退三步,王之鐵很不是滋味。
「不是我,還有哪個男人敢踏進內室?」他眉一挑,眼一瞪,清清偷偷咽口口水,直覺不太妙,便以「呵呵呵」的笑聲敷衍過去。
「天底下當然只有你敢近我的身啦,鐵哥哥!
「是嗎?那么敢問清妹妹,為什么我向前走一步,你便倒退一步?你離我那么遠,一副隨時準備開溜的樣子,是什么意思?」
哎呀!鐵哥果然明察秋毫,佩服、佩服!清清心中直夸贊,嘴巴卻嘟了起來,一跺腳,直跨到他面前來,抬眼與他瞪視,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氣。
王之鐵有種滑稽至極的感覺。她看著他,眼中卻有一股戒慎不安的神情,他很想伸手抹去,不知怎地卻使不上力。
「你到底怎么了?」他很困惑地看著妻子,感到事態嚴重。
她只好直說了。
「我問你,雪姨被殺的那個晚上,我半夜醒來發現你沒在床上,你有—段時間失蹤了,你是不是夏居正所看到的那個人影?」她瞪視丈夫的眼神銳利而富挑戰性,王之鐵卻變得很僵硬。
「原來你懷疑我才是那個幕後黑手?」他陰森森地道:「我才剛表態不介意雪姨再嫁他人,半夜里卻跑去吊死她以維護義父的名譽,這就是你這幾天對我的看法嗎?難怪你一再疏遠我,原來是把我當成表里不一的畜生了。你也太小看我了,郭、清、清!」
那是咬牙切齒的聲音,表示他真的動了肝火。
「我沒那個意思……」從她的聲音中,可以聽出她煩亂的心緒。
「我真感到悲哀!顾湫Φ溃骸肝耶斈闶墙裆闹,奈何明月照溝渠,你并不以同等的眼光看我,真是令我寒心!
「我……只是問一問嘛!你又何必想歪了?」
「是我想歪了嗎?」他搖搖頭!覆皇恰D阈闹衅鹆艘筛],對我生了嫌隙,所以這幾天你一再回避我,唯恐我就是那個狠心將雪姨上吊的劊子手!」
甚至,拒絕他的求歡。他心中隱燃起一把怒火。
「我……」她想說沒有,但顯然都說服不了自己,又如何去說服鐵哥?「只要你親口對我說,那個黑影不是你,我自然相信你!
「我不會給你答案,答案你自己去找!顾潜涞恼Z氣使清清心驚肉跳!笍慕裉炱穑宜瘯,不會再自討沒趣了!
他轉身要走,清清拉住他的袖子。
「鐵哥……」
「我不要一個不信任我的妻子!」
他一甩衣袖,她只能放手,眼睜睜看著他揚長而去。
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呢?清清問自己。
他最後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想休妻嗎?
天哪!鐵哥的自尊心這么強,半點不容人誣蠛,她居然在太歲頭上動土,這下子可不摔壞了鐵飯碗?
想想他平日的諸多好處,百般體貼,若要再挑剔,只怕老天也要罵她不知足!而她居然被鬼迷了心竅,懷疑自己的丈夫,實在大錯特錯,怪不得他一怒拂袖而去。
如今,她該如何挽回他的心?
「我真是豬頭!」她只有拚命罵自己了。
思量再三,她破天荒的下廚煮了一碗什錦面,給鐵哥當消夜吃,作為賠禮。不過,因為技術太爛,面煮得有點糊,賣相奇差。
「管他的!誠意最重要。」
清清親自端了面定進書房,眼睛一溜,王之鐵坐在窗前,手里拿著一本書,用最古怪的眼神瞅著她。
「鐵哥,我為你下了碗面,快趁熱吃!拐f著把面擱在小桌上。
「這是什么東西?看了就倒胃口。」他冷道。
她渾身一僵,就怕他潑冷水,果然冷水兜頭傾倒下來。
「這是我親手煮的,雖然不中看,但味道還可以,不信你吃一口看看!顾娝B看都不看那碗面一眼,心中氣苦,眼淚都快飆出來,隨即怒道:「你怕我毒死你!不吃算了,我自己吃。」坐下來就將一團面吸進嘴里。哇塞,好咸!
好女不吃眼前虧,她放下筷子,不知不覺的抬起下巴繃著臉說:「我承認我懷疑你是我不對,想跟你賠罪,你又不領情,算啦!我郭清清不吃嗟來食,以後會閃得遠遠的,不再使你看了討厭!
這回換她甩門而出,回到房內便開始收拾行囊。
「是你先閃避我,我若再留下來,也太沒骨氣了!鐵哥啊鐵哥,不是我不守信用,而是想還你一個清靜。」
她帶足銀票、銀兩,準備云游四海去也!
反正她本來就不稀罕當幫主夫人,令她不舍的是鐵哥本人,想必今晚他也不好受,心充滿了紛亂、有待整理的思緒。
恩愛夫妻一夕別離,簡直不可思議。
「這才叫人生吧!」她眼睛眨了眨,有點想大哭一場。
幸好,她有她的理想,如今正是實現理想的大好時機。
「再會了!鐵哥!
郭清清跨出「天龍幫」,又開始作她超凡入圣之大俠女的美夢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後,王之鐵默默地將那碗又咸又難吃的面,吃得涓滴不剩。
※※※
屋漏偏逢連夜雨。
快馬馳出「天龍幫」總舵的地盤,突然下起傾盆大雨,只有在七里長亭外的破廟里躲雨。清清連嘆氣都懶得嘆氣,出門在外,吃苦受罪是正常的。
從陰暗處閃出一個人影,她嚇了一跳。
「是你?死小孩!」
「是你?秀逗俠女!」
兩人同時出口,都怔了一怔,又同時發火。
「死小孩,告訴你不準誣蔑我,我乃堂堂濟弱扶傾的一代俠女……」
「秀逗俠女,你眼睛脫窗了嗎?我昂藏七尺之軀,俊美非凡,哪里像小孩?」
大眼瞪小眼,都有些火氣,也都年輕氣盛不服人,像幼獅遇上小母虎。
「只有奶娃兒才會強調自己壯如泰山!骨迩逡孕γ婊⒌淖炷樀溃骸赴,忘了告訴你,你苦尋不著的沈拜金,原來在『天龍幫』擔任刑法堂堂主一職,多么威風的女堂主哪!連幫主夫人我都非常佩服她的能耐!
她在暗示什么?第一,他的心上人在她的管轄之內;第二,他最好識相一點,別再出言不遜,免得替心上人添麻煩。
宋遲冷笑。「你在欺負人時,怎么就忘了我是死『小孩』?」
「小鬼,你見到沈拜金沒有?」她一揮手,表示細節不重要。
「如果你不要叫我小鬼、死小孩,我也可以不叫你秀逗俠女!
「成交!骨迩宀惶珴M意被人岔開話題,當幫主夫人的後遺癥嗎?「小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誰是小子?」宋遲左右張望,他生平只讓一個女人,就是沈拜金。
「哼!你愛做大,果然幼稚!骨迩迳裆匀舻姆醋I道:「真教人捏一把冷汗呀!幸好,沈拜金有一位指腹為婚的夫婚夫,否則被你這位幼稚的宋大俠纏上,一生的幸福全化為泡影!
「她才沒有未婚夫,我絕對不充許!」宋遲活像刺猬。
「你見到沈拜金了?」
「那又如何?」
「哈哈,你如今人在破廟里,那表示你被沈拜金轟了出來,連留你在幫中作客都不肯,可憐哪!」
「那……那是因為你們天龍幫發生怪異命案,她身為堂主分身乏術,我體貼她,所以暫時消失一下!
「原來你們是這種關系,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也對啦!你又不是她丈夫!骨迩蹇旎畹馈W脚苏婵鞓,被鐵哥「逼」出家門的窩囊氣一掃而空。
英雄氣短。∷芜t咬牙道:「總有一天,我會是她的老公!箚鑶鑶,枉費他癡心一片,千里追妻,沈拜金居然當他是垃圾一件,丟出「天龍幫」大門。
「小丈夫。」她確信他比沈拜金年紀小。
「小個兩三歲算什么?我個子比她高,體型比她壯!
才兩三歲而已嗎?不會有那么年輕的女堂主吧!
清清為之失笑!杆芜t啊,我是女人,又是過來人,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男兒娶妻要娶小,年紀小的妻子才惹人憐愛!而女子嫁夫要嫁老,比自己年紀大一點的丈夫才有安全感。只有老女人才會中意小丈夫,青春少女是不愛小丈夫的!
正中要害!宋遲氣得臉結霜,實話實說最惹人厭。
「嘖嘖,翻臉了?」清清斜睨他一眼。「要不要幫主夫人我伸出援手?」自從她當上幫主夫人,除了無聊,便是氣悶,今天總算遇上一件尋開心的事。
「恐伯你是自身難保吧?半夜私逃,該不是做了什么壞事被休妻?糟糕!可不要後有追兵,連累了我,本少爺可不認識你。」
想他宋遲縱橫大孤島十余年,除了沈拜金,還沒將誰放在眼里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