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居正這位美男子,一輩子沒見過這么冒火的女人。
她以一種令人恐慌的態度慢慢說:「既然你完全無視於我的感覺,我還顧慮你什么狗屁名譽?你這個不要臉的偽君子!下三濫!今天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要你以大紅花轎迎娶我進門,求我做你的妻子,并把你的女兒許配給少杰,如此雙喜臨門,皆大歡喜。」
他的表情像聽到什么天方夜譚一樣,怪笑起來。
「瘋子!瘋子!鬼才理你!」他作勢要走。
花如雪擋在房門口,冷厲道:「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想走?可以,把我殺了,從我的尸體上踩過去!」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突然發失心瘋!
「都是你那個寶貝女兒干的好事,跟你一樣空有外表而沒有良心,不知道她是怎樣刺激少杰,詆毀他的男性自尊,竟教少杰情愿浪跡天涯,也不肯留下來!夏居正,我要你馬上對外宣布招少杰為東床快婿,少杰得到消息,也許就會回來了!
「你在說哪門子屁話!」他叫了起來,馬上又想到要避人耳目,放低嗓門嚴厲道:「你侄兒去他奶奶的浪跡天涯,卻要我主動放話招婿,萬一他若是不回來,銀秋豈不是要守望門寡?更何況,他根本配不上我女兒,銀秋會拒絕他也在情理之中。」
「你的意思是少杰活該被夏銀秋羞辱?」
她陰森森的質問他,卻見他那鄙夷的冰冷眼光,以及嘴角那抹輕蔑的笑,只差沒再毒牙毒語的剠激她。
「夏居正,你當真從未想過要補償我?」
「所謂補償,源於虧欠。奇怪,我虧欠你什么啦?」他冷冷地笑了笑!附裉炖蠋椭魉懒,你就來埋怨我;寒不英還活著的時候,怎么沒聽到你埋怨?當年我提議你嫁給寒不英,你若執意不肯,我還能拿刀逼你不成?分明是你自個兒貪圖富貴,妄想一步登天……」
花如雪氣得渾身打抖,萬分痛心,并感到絕望。今夜撕破了臉,注定她與夏居正情已盡,緣已了。
其實,他們何嘗有緣?有的也只是孽緣。
「我恨你!」她的聲音顫抖著,淚水源源涌出!赶木诱∠木诱憧芍覟楹我恢睕]有被扶正?就因為你毀了我的清白,寒不英何等精明,豈肯白白便宜我背後那個男人去做『呂不韋』?所以他不準我懷孕。可是,我從來不曾因此怨你,因為我愛你,也相信你仍愛著我,所以甘心忍受這一切。沒想到,我錯了!大大的錯了!我早該供出那男人是你,好教寒不英先殺了你!』
他有點心虛,仍嘴硬道:「可惜哪,你後悔莫及!
她凄冷地一笑。「不,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他頓時覺得全身僵硬。
「你想干什么?」他憤怒地想,自己當初是愛上這女人哪一點?
「怕了?」她驀然厲笑起來!高^去你毀了我,今天輪到我毀掉你,這就是正義……」她突然猛烈地扯破自己的衣服,轉身拉開房門,朝外尖叫:「來人哪!救命啊……夏居正要強奸我……」
「瘋婆子!」夏居正氣壞了,也嚇壞了,奪門要走,花如雪卻瘋了般抓住他不放,凄厲的喊叫:「快來人,夏居正要……啊……」
情急之下,夏居正想也不想,使勁將她揮開,這力道可使了十足十,只見花如雪跌飛在床前的地板上,無聲無息,從嘴角流出血絲。
不會是死了吧?夏居正心慌之余,正想上前查看,卻見窗外有人影晃過。是誰?他不敢再逗留,先溜為妙,決定給她來個死無對證!
郎心如鐵,花如雪的一番癡心算是空付流水了。
寂靜的院落,被遺忘的女人,直到天方肚白,才有丫頭踏進,驚見懸梁自盡的女主人,尖叫不己,兩腿發軟的跪爬著出去。
「來人哪!來人哪!花夫人死了……」
等到把人喊來,花如雪早已斷氣多時,頓時「天龍幫」上下如捅了馬蜂窩,亂成一團。
老幫主尸骨未寒,他的小妾竟自殺殉夫?
果真一心殉夫,辦喪事期間早該以死全節,既落得貞婦美名,也可葬在老幫主墳墓旁邊,一舉兩得。當初既已茍活下來,何以今日又來懸梁?
此事非同小可,王之鐵夥同張經略和陳真言前來驗尸,這一驗可驗出了大疑問,花如雪是先給人以掌力打死,再將尸身上吊,兇手企圖以此來為自己脫罪。
王之鐵十分震怒!甘钦l殺了花夫人?又故作懸梁狀,意圖欺瞞世人?」他冷硬的語氣著實嚇人,「花夫人身受內傷,十分明顯,而且衣衫不整,一看便知究竟,兇手意圖僥幸,真當天龍幫沒人了嗎?」
沒人敢正眼看他,大家都感到心臟快要停止跳動。
「花夫人乃先父之遺孀,向來深居簡出,不問世事,想不到今日遭此橫禍,我委實難辭其咎。」王之鐵激動的握緊雙拳,厲聲道:「我勢必抓出行兇之人,將他碎尸萬段!」
「我知道兇手是誰!」驀然暴起一聲,人人紛紛朝外看,讓出一條路來,使那個人來到王之鐵跟前。
原來是花少杰,猛然看見姑姑的尸身,放聲大哭,跪了下去!腹霉茫闼赖煤脩K哪……」其哭聲之悲,聞者也跟著鼻酸。
好不容易將他勸住,都說先為死者伸冤要緊,花少杰才哭聲漸止,由眾人扶著步出房門,王之鐵佇立在小庭園中,但見秋風起兮,艷蕊凋零。
「幫主,求你一定要為我姑姑伸冤!」花少杰跪了下去,王之鐵扶起他。
「事起突然,大夥兒皆痛心莫名,誓死為花夫人伸冤報仇!顾袂槊C穆地說:「你說你知道兇手是誰?」
「是左護法夏居正!够ㄉ俳芎蘼暤馈
眾皆嘩然。
「你可有證據?」王之鐵慎重地問。
「除了他,沒有別人。」花少杰悲慟地說:「本來,我打算把這個秘密埋在心底,永遠也不說出來,但今天姑姑慘死,我再也顧不了許多,我……我曾經看見夏居正半夜從姑姑的房里出來。」
「胡說八道!」王之鐵喝道。
「是真的。我花少杰賭咒發誓,若有一字半句虛假,愿遭天打雷劈!」
這下子,連王之鐵都瞪眼了。
花少杰沒道理撒這種謊,死者為大,又是教養他長大的親姑姑,誣蔑她的清白,天也難容!更何況,如此一來,連花少杰都難在「天龍幫」立足。
本來花如雪一死,大家還會顧念他是被害者家屬,齊心同情他;如今若證實花如雪生前紅杏出墻,給老幫主戴綠帽子,連花少杰都臉上無光,無顏再待在幫中。
這證明了什么?花少杰所言不假。
花如雪倘若有靈,也將偷笑夏居正逃不過這一劫了吧!
※※※
王之鐵感到一個頭兩個大,就為了這幾天戲劇性的變化。
一開始,夏居正全盤否認他與花如雪有絲毫瓜葛,更別提犯下兇案。
「他也實在低估了沈拜金的智慧!雇踔F告訴妻子道:「自古女人偷情,瞞得了父母,卻瞞不了身邊的丫頭。一開始,沈拜金就將雪姨身邊的兩名丫頭分別幽禁,各別審問,很快便問出了真相!
郭清清卻只注意到一個名字:沈拜金。
「她是誰?我是說沈拜金……」那個死小孩宋遲口中人盡皆知的沈拜金。
「刑法堂堂主!
「刑法堂堂主沈拜金?!」她料不到是這種答案。「我記憶中沒這個人!
「哦,我們設宴補請喜酒那晚,她因父喪不久,沒有來參加喜宴,所以沒介紹給你!
「原來如此。這名字好特別,是個姑娘?」
「不錯,她是前任刑法堂堂主沈公平的獨生女,藝成歸來,我看她的資質很適合待在刑法堂,便破格擢用!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資質?」清清非常好奇。
「不談同情,不悲天憫人,只問對與錯,是與非!
她似懂非懂,還是給他裝懂好了。
王之鐵聲音沉穩的說:「打一開始,夏居正就全盤否認他與雪姨有絲毫瓜葛,大聲喊冤,先是質疑我想陷害忠良,後來得知告發他的人是花少杰,又破口大罵花少杰向他女兒求婚不成,由愛生恨,故意陷害他,想置他於死地,連帶的使夏銀秋沒臉見人,再也神氣不起來……唉!真是好的壞的全由他說完了,大夥兒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垂死掙扎,人之常情。」清清知道,這幾天鐵哥的心情很不好受。
「我下令一切交由刑法堂堂主調查,連我都不插手。沈拜金初接堂主之位,也有些顧忌幫中全是些叔伯輩,聽我這一說,也就放心大膽的去查了。」王之鐵心平氣和道:「雪姨身邊的兩名丫頭被隔離訊問,卻說出一致的供詞。自義父去世後,雪姨很多次提早打發她們回房睡,不到天色大亮不用進去伺候。起先她們高興可以偷個懶,幾次下來也起了疑心,半夜窺視,才知有丑事發生,驚嚇之余,卻也不敢聲張,怕被夏居正殺了滅口,加上雪姨待她們極好,倒也安寧度日。
「直到案發那晚,她們說睡夢中隱約有聽到花夫人在喊『夏居正要強奸我』之類的話,卻不當一回事,又睡著了。事後她們辯稱,既已通奸在前,又何來強奸之說?所以才沒放在心上!
一陣沉寂。
「真可憐!」清清嘆息道:「雪姨那么美,真應了『紅顏薄命』那句話!顾餐橄你y秋,短期內,父親的羞恥也將成為她的羞恥,那么驕傲的一個美人,還能像以前那樣不可一世嗎?
「夏居正那老滑頭肯認罪嗎?」她問出重點。
「起先他還要強辭奪理,妙的是,雷恒一不知怎么說服了夏銀秋,由夏銀秋去向她父親點明厲害之處,今天早上,夏居正總算松了口!雇踔F也稍稍松口氣。
「他承認他殺了雪姨?」
「不,」王之鐵很快地說:「他只承認與雪姨私通,案發那晚兩人發生爭執,他推了雪姨一把,看她倒在地上,當他要上前查看時,發現窗外有人影晃過,他心驚奸情敗露,急忙逃走。到底雪姨是傷是死,他不敢確定,但他一再發誓,絕對沒有將雪姨弄成上吊的模樣,那是別人的栽贓。」
「窗外有人影晃過,那是誰?」清清存疑。
「不知道,大家都說那是夏居正的推托之詞!
「你信嗎?」
「我?」他怪異地瞥了她一眼!肝也挥柚迷u,這正好考驗沈拜金的智慧,證明她能否勝任刑堂堂主之位!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姑娘,幫派生活很嚴酷的!
「不錯。不能軟弱,不能撒嬌,最好忘了自己是女人。當然,這是指公務上,私底下要如何向丈夫獻媚那又是一回事了!
「她有丈夫了?」
那宋遲又算什么?
「有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不過因為重孝在身,暫時不能完婚!雇踔F覺得妻子對沈拜金太有興趣了些,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大概女堂主很稀罕吧!
清清直覺宋遲不是那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那他與沈拜金之間,又是什么關系?不過,如今最重要的是趕緊偵破雪姨的命案。
「夏居正即使沒殺人,他與雪姨通奸,也是千夫所指了!
「怪的是,他突然不斷強調他是愛花如雪的。」王之鐵微皺眉!杆钩兴腔ㄈ缪┑呐f情人,他們相識在前,并且論及婚嫁,誰知後來殺出一個老幫主,為花如雪的美麗所傾倒,而花如雪也因此另棲高枝。從此,他只能將愛意深埋心底,堅持不肯續弦,直到老幫主仙去……」
清清張著一雙大而無邪的眼睛,聽得入神。
「我不信!」他冷硬的說:「夏居正似乎企圖塑造『癡心男兒』的形象,使他的通奸罪名顯得不那么該死的可惡!但我了解義父,他不會奪人所愛!他需要女人,但不會癡迷,沒有花如雪,換另一個差不多的女人也行。」
「也對,以前不曾走漏風聲,防得滴水不漏,怎么如今卻巴不得天下皆知?」她也覺得不合理。
「夏居正的風流債多得數不清,大家從沒放在心上,因為他很自戀,不會為了女人而阻礙他的前程。假如他真是花如雪的舊情人,而義父卻因緣巧合看上了花如雪,那只有一個可能——夏居正說服花如雪嫁給義父!
「可恥呀!這男人!骨迩暹溃骸歌F哥,你一定要將這不要臉的男人處以極刑!」
她憤慨的提議。
「不管夏居正如何花言巧語,即使他真心熱愛花如雪,畢竟她已做了我義父的女人達十年之久,今日紅杏出墻,又死於非命,夏居正無論如何都別想完好如初的走出刑法堂!顾曇衾滟抗飧。
清清留意到,他開始直呼「花如雪」而不叫「雪姨」,看來鐵哥也是心口不一,前些天才說不在乎雪姨另尋出路,骨子里其實非常老古板。
她冷哼一聲。
「怎么?」他怪怪的瞅住她。
她不客氣的把她的想法說出來。
「那不一樣!雇踔F直視她的眼,輕聲一嘆。
「哪里不一樣?」清清不明白男人的邏輯。
「我是不反對她離開『天龍幫』的束縛,另尋出路,但在幫內,和亡夫恩愛過的床上與人偷情,就變得齷齪、可恥、不可饒恕。」
原來如此!改愫扪┮虇幔俊
「我恨她不給義父留面子,可憐義父一生英勇,死後不久便遭人背叛!
比起來,「被人奸殺」還比較能博取同情,不至於在老幫主臉上抹灰。大家同仇敵愾的為花如雪報仇,多好?
真相往往都是很丑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