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如水,柔柔地從窗外拂進。
門外,有人傳呼:「稟幫主,右護法求見。」
王之鐵低聲道:「也該來了!馆p撫妻子的香肩,示意她休息,出門辦事去了。
丈夫不在,整個房間頓時充斥著一片無言的寧靜。
想著花如雪一案,她的明眸里盛著數不盡的驚奇。人心有多么復雜哪!夏居正的用情不專,害苦了花如雪,終究也報應到自己身上;她與鐵哥因此起爭執,卻也引來司徒姥姥想救女婿;夏銀秋的感情似飄萍,因夏居正出事而意外地感受到雷恒一的好,如今又搞砸了,她嚷著要給幫主當小老婆,可憐的雷恒一情何以堪?
太過美麗的男女,反而不容易有美麗順遂的愛情?
走出屋外,她含笑睇視逐漸令人心醉的秋色,頭一次,對自己不是太美麗的姿容感到滿意,超幸福哪!
※※※
一個女人用一生的青春等待一個男人,究竟值不值得?但世俗的規范卻是這樣教育女人的,烈女不事二夫、良馬不配雙鞍……
每當夏銀秋舉棋不定時,就用這些話來寬慰自己,畢竟她第一個看上的男人是王之鐵,「天龍幫」的幫主。
所以,她鼓起勇氣準備色誘王之鐵,用很堂皇的藉口——商量她爹的罪狀——引動王之鐵到夏居正的住處,拿出最好的茶葉,泡了一壺「加味」的香茗,然後……
好像站在霧里看風景,中間的過程迷迷蒙蒙看不清,只知涼涼的夜里,一室的旖旎,驟釋的強烈情感深深地震撼了她……
直到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乍進,奇夢中的云霧才緩緩散開。奇怪,喝下加了「合歡散」的茶明明是幫主,怎么她也跟著暈暈沉沉、忘情地投入?
尚未完全清醒的她感覺到鼻尖癢癢的,是誰在搔弄她?
她朦朧的睜開眼,眼前這一臉胡碴卻又帶著一臉興味看著她的男人是誰?
「啊——」她驚訝的美眸圓睜,一瞬間完全清醒過來。
是雷恒一!
「怎么是你?」
天。∷唤z不掛,他也一絲不掛,兩人睡在她的香閨里……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
雷恒一看著她瞬息變幻的臉色,低低地笑了。「你昨晚好熱情呢!秋妹,一想到昨夜咱倆翻云覆雨的銷魂,我真是戀戀不舍……」
話未完,已聽見夏銀秋「哇」一聲的大哭了起來。大意失貞操,換了任何一個姑娘都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可她卻是有苦說不出。
「我問你,你怎么會在這里?」哭了半晌,她先想到這個問題。
「本來,我是想來向你告辭。」雷恒一面容一黯。
「告辭?」
「我想掛冠求去,不愿再待在此傷心地,」他瞅她一眼,她居然還曉得慚愧的低下頭去,他無聲地笑了!概R行之前,我想再見你一面,誰知一走進來,卻見你一個人在屋子里拉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我心想奇怪,天氣又不熱,而你一見到我卻似餓虎撲羊,開始剝我的衣服……」
「啊——別再說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萬萬想不到自己居然如此淫蕩。
「秋妹,你是不是被下了藥?」他疑問。
「我……」叫她怎么說呀?心一酸,又流下啞巴吃黃連的委屆淚水。
「不管如何,我們總是做了夫妻,我會盡快迎娶你,給你一個名分!顾训氖直廴ψ∷,柔聲道:「雖然你的脾氣有些驕縱任性,卻不失為正正經經的好姑娘,我這一生絕不負你!」
她無語暗付:這樣的結果是天意嗎?她費盡心機,到頭來仍做了雷恒一的女人,她就是沒有當幫主夫人的命嘛!
由姑娘變成婦人,女人的宿命論也跟著抬頭,好像不認命也不行了。
雷恒一又好言好語的安慰她,保證這一生會好好的憐惜她,原來就已互相動情的夏銀秋很快便拋開了心結,將從來沒有正眼看她的王之鐵置之腦後,多情尚義的雷恒一才是她終身的依靠。
※※※
臥龍居。
清清揀顆酸梅丟進嘴里,謝天謝地,孕吐之苦正逐日減輕,心情好多了,再加上雷恒一與夏銀秋的婚事已定,也是讓她心情變好的原因之一。
不管丈夫的愛意有多堅固,只要有姿色上等的女人表明了要搶丈夫,任何做妻子的都會暗地咬牙,氣惱在心,時日一久免不了疑神疑鬼。
幸好,他們夫妻的感情經得起考驗。
「可是,你們這么做,有一天夏姑娘知道真相,能不老羞成怒嗎?」她好奇道。
王之鐵瞄向雷恒一,雷恒一聳聳肩道:「所以,我不說破,還問她是不是被人下藥了,她反而心虛地噤聲,總不好自打耳光吧?銀秋的個性我了解,她要強好勝,所以不能說破她原本意在迷昏幫主,結果反而自己著了道兒,那會使她老羞成怒去撞墻。反正只要造成事實,她便會死心塌地,不再三心二意了!
原來雷恒一一直暗中留意夏銀秋的舉動,窺知她有心獻身幫主,氣憤之余——主要是氣她蠢不可言——決定將計就計,暗地找王之鐵商量,央求他配合。
王之鐵感念他的癡心,也相信他不會辜負美人,便決定玉成此事。夏銀秋是個烈性女子,一旦將身子給了誰,便從一而終了。
「但愿你們百年好合!」王之鐵誠心道。
「多謝幫主成全,我與秋妹永銘於心。」雷恒一拱手道。
清清非常欽佩雷恒一的氣量大,明知意中人待他并非全心全意,他卻認定了這份感情,使心似飄萍的美人兒終於情歸於他。
夏銀秋,一個閉著眼睛撿到幸福的幸運女子。
「快去準備婚禮!」王之鐵催促道,心如磐石的他畢竟不太能接受「未婚先上床」這等事!肝姨卦S夏居正出來一天,為你們主婚!
「多謝幫主!估缀阋坏谋砬樵谒查g變得復雜,眼中閃著難解的光芒。向來極不對盤的兩個人,突然間成了丈人跟女婿,而自己卻是那個要自動輸誠的傻女婿,造化也夠捉弄人了。
誰教不曾為女人動情的他,懸空多年的心,不知不覺間已由夏家女兒進駐。
※※※
父親以待罪之身為她主持婚禮,夏銀秋成了含淚的新娘,渾不知是悲是喜。
簡單隆重的喜宴,總舵內的弟兄們全都來喝喜酒,熱鬧了一場。
新房的喜床上,夏銀秋覆著紅色頭巾端坐著。
她真的嫁為雷家婦了?雖然,她一直夢想坐著大紅花轎做新娘,但這樣的結局實在有點兒出乎意料之外;不過,爹也說了,嫁給雷恒一做正頭娘子,好過給幫主做妾,這又是另一個意外,夏居正并不期望女兒為他犧牲自己的幸福。
「表姊,恭喜你做新娘!」施佛娃按住了她不安而絞扭的雙手。
聽見熟悉的聲音,夏銀秋忙道:「你來得正好,陪我說說話兒。外頭熱鬧嗎?喜宴張羅了幾桌?爹呢,也在喝我的喜酒?他沒有被刁難或訕笑吧?他能再進房和我見面嗎?」
「表姊,你寬心吧!一切都好!故┓鹜扌χ屜材飩兿瘸鋈,她們姊妹倆方便說些體己話!敢陶稍S久沒喝酒,今天哪能不暢飲一番,解解心煩?沒想到幫主頗通情理,讓姨丈出來為你主婚,或許也是看雷大哥的面子吧?」
「他又在忙些什么呢?我戴這鳳冠可重了,紅頭巾蓋著什么也看不見,他也不快些來幫我揭開……」
不等她叨念完,下一瞬間,頭巾被施佛娃揭開。
「你做什么?這頭巾是只有新郎才能揭的!瓜你y秋大大地不悅,一顆心也跟著沉甸甸地,情緒繃緊起來。
「你不是嫌悶嗎?我先幫你揭了,等新郎來再戴上去就成了!购谏耐焕洌┓鹜藓谜韵镜溃骸咐缀阋灰舱媸遣惶糇,我都告訴他你要把他讓給我當丈夫,他居然執意要娶你?稍微有點自尊心的男人都會將你棄如敝屣才對,像花少杰大夫,被你拒絕之後便徹底死了心,這才叫男人!」
「佛娃,你是怎么了?我不懂你為什么這么說?」夏銀秋不解。
「你當然不懂,因為你從來不曾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你一直都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故┓鹜蘩湎哪抗猓J利得像是想剖開她的心腸!富ㄉ俳芟蚰銉A訴哀曲那晚,我剛好躲在假山里乘涼,所以我什么都聽見了,你用極其殘酷、鄙夷、不屑的口吻譏笑花少杰的愛,將他雙手獻上的真心丟在腳下踩!你想不到吧,在你高傲的昂首離去後,花大夫獨自一個人嗚嗚咽咽地哭了,那心碎的哭聲是連鐵石心腸的人聽了都要心酸。你曉得嗎?表姊,從那一刻起,我突然發覺我非常的恨你!」
「你胡說什么?」夏銀秋慍怒道:「我從來都不喜歡他,他還要厚臉皮求愛,我該高興嗎?我氣死了,只有說些狠話教他徹底死了這條心,這有錯嗎?噢,我懂了,你喜歡的人是花少杰!」
施佛娃苦澀一笑,算是默認了。
「你喜歡他,看他傷心難過,你為什么不走出來安慰他?說不定你一安慰他,他感動之余會愛上你,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表姊,你貌似牡丹嬌艷,予人華麗的美感,而我雖然也被公認是美人,但從小陪伴在你身邊,不知不覺間成了陪襯牡丹的綠葉!故┓鹜揸幚涞哪抗鈷哌^那張美艷的容顏,說道:「對於扮綠葉的角色,我原本是不在意的,然而,當我發現花少杰愛的人也是你,我開始在意了。如果你也愛花少杰,或許我心里會好過些,偏偏你對我那么在意的美男子不屑一顧,於是,我也不敢承認我喜歡他,因為我不想一輩子受你訕笑,說我只配喜歡你不要的男人!
「我……沒這么說!沟谝淮温牭奖砻玫男穆,她有些心慌。
「沒有嗎?當你執意要給幫主做妾,不也打算將你不要的雷恒一推銷給我?還說為了我的終身著想。在你心目中我只配揀你不要的?」
「我以為你對他有好印象……」
「那是因為雷恒一可以治你,我喜歡看你在他面前吃癟的樣子!
「什么?!施佛娃,我真想不到你心腸這么壞!
「比起你對花大夫的傷害,那不算什么?」
「你究竟想怎么樣?」
「我一直在想,憑什么你敢鼻孔朝天的踐踏別人的尊嚴?因為你爹是『天龍幫』的元老之一,連幫主都要禮讓三分!故┓鹜蘩渎暲錃獾溃骸肝乙惨恢痹谙,該怎么做才能教你從云端上摔下來?我終於想通了。你大概不知道,姨丈為了維護慈父的形象,在你面前稱得上是好爹爹,當然不會讓你知道他與花如雪有染,但我卻注意到他時常半夜里溜出去。
「那天晚上他又溜出去了,等我趕到花如雪住處,姨丈正匆匆溜出花如雪房間,我心想又慢了一步,來不及叫人捉奸……後來我發現房門一直沒關上,便閃到門邊偷看,花如雪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我便鼓起勇氣走進去探她口鼻,沒氣了,我嚇得要命,直想躲回自個兒的暖被窩里……
「等我走到門邊,正想一定了之,突然靈光一閃,花如雪一定是姨丈打死的,我這么走掉,誰會曉得姨丈是兇手?他可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肯定裝作沒事人。於是,我鼓足勇氣將花如雪布置成上吊的模樣,那時我才曉得慶幸自己沒你偷懶,多練了兩天拳腳工夫,才有力氣完成這么艱鉅的任務……」
「是你?是你將花如雪上吊的?不是花少杰?」夏銀秋瞪大雙眼。氣急敗壞道:「你怎么可以害我爹?他一手養大你,對你很好,你竟然恩將仇報,你還是人嗎?」
「姨丈對我好?那是因為我事事順從你這位大小姐。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只要一吵架,你向姨丈告狀,姨丈就會處罰我,即便錯的人是你,他永遠只處罰我。久而久之,愚笨如我也曉得要順從你才有好日子過!故┓鹜抻靡环N發怒的聲音道:「當我想到要為花少杰討回公道時,我第一個想到就是揭發姨丈與花如雪的奸情,讓他無法做人,沒臉在武林立足!而你,夏銀秋,也會跟著從云端上掉下來!
「結果如我所料,花如雪之死轟動武林,死後懸梁的尸身不只震怒了幫主,也使花少杰豁出去的揭發一切真相,姨丈被關了,你也由鳳凰變成鴨,我暗地里偷笑不只一百次,你要做妾就去做妾吧!我算準了你只會出丑!然則,我萬萬沒想到,你用『合歡散』沒有迷暈幫主,反而搖身一變,又要飛上高枝當右護法夫人,這可不成。」
夏銀秋臉色發白,心中浮現可怕的疑慮。
「你想做什么?你瘋了是不是?」她站起身嚷嚷道:「我要去告訴大家,是你將花如雪上吊的,搞不好人也是你害死的,與我爹無關……」
她直往門口走,突然肩頭爆劇烈的疼痛,施佛娃從背後刺了她一刀。
「你這個壞女人不配得到幸福!」施佛娃厲叫。
整個事情的發生不過瞬間。
夏銀秋感到火燒般的痛楚,直覺地往門口方向伸出求救的手,在墜入無邊的黑暗前,感覺有一條人影閃進房內,她沒看到那人一掌打飛施佛娃手中的匕首,已昏死過去。
「你——」施佛娃驚心的指著來人。
「正是我,刑法堂堂主沈拜金,終於逮到你了。」
施佛娃也暈了,因為大勢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