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薇爾倒抽一口氣,聞到一股惡臭朝她撲來。她屏住呼吸,直覺地往空曠處一閃,想躲開對方的攻擊。
「!」她驚叫一聲,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一腳踩了空。
她的手機從外套口袋里滑落到地面上,她整個人霍然從河岸堤防邊一處不知何時被破壞的空隙中,掉進了河里。
紀薇爾的手奮舉向天空,想抓住些什么止住自己的墜勢,但來不及了,后背已感覺到冷寒的河水,她全身的衣服都被浸濕,加速了她往下沉落的速度。
她驚恐的眼對上了天空,天空的黑云忽地變成了一張大嘴,貪婪地吞食掉黑暗中的一切生命。
「救命!」腥臭的水開始嗆入她的口鼻中,刺痛了她的眼。
她身上原本保暖的四件衣服、二件外套,在浸濕了之后,全變成了致死的惡魔之手,前仆后繼地將她的身子往黑沉的河水里拉。
「救--」紀薇爾的喉嚨灌進腥臭河水,再也擠不出任何話來。
她的臉色發青、雙唇青白、呼吸開始微弱,惡臭腥寒的河水開始沁入她的身子骨,麻痹了她的意識,她閉上了眼,再也無力掙扎,只能任由河水揪住她的身子,強迫她旋轉出死亡華爾姿的舞步--
此時,紀薇爾手臂上的符咒開始發出太陽般的光度,那些扭曲的符咒文字在黑暗的水中散射火般的溫度,灼燙著她的肌膚與感官。
手臂被火燒灼的痛苦,讓已經陷入昏迷的紀薇爾,痛到清醒,她睜不開眼,勉強張口想痛叫出聲,可嘴巴一張,又灌入了更多腥惡的河水。
好痛苦--紀薇爾雙手一頹,失去了所有意識。
哄耶斯啊薩喃多--噓呼哆吁嘛--
在水底深處一陣模糊的咒語聲中,一股黑色旋渦將她轉入河水里的最深處,只有她手臂上的符咒光亮,在黑暗水中曾短暫閃耀過幾秒鐘的生命之光。
「有鬼。 棺頋h看著手臂會發亮的紀薇爾消失在河里,他嚇得抱頭鼠竄,不消半刻便消失在道路的另一端。
鈴鈴鈴……鈴鈴鈴……紀薇爾摔落在河邊的手機,瘋狂地響,發亮的手機螢幕上顯示著她家里的電話號碼。
但,卻再也沒人接起--
***
好冷--紀薇爾擁著自己的雙臂,眼睛上覆結了一層薄冰,凍得她無法輕易睜開。
她聽見牙齒喀喀作響的發抖聲,感覺到耳朵冷得發痛,她捏緊拳頭,只覺全身百骸被一層又一層的寒意給包裹住,冷顫打個不停。
她全身僅剩的力氣都拿來打冷顫了--
不!她還不想死!
紀薇爾集中意志力,命令自己張開雙眼,眼睫上的薄冰裂了開來,冰水流入眼睛里,痛得她抽了一口氣,意識也隨之清醒了些。
她張大了眼睛,往左右一瞧。
天!她驚嚇地將視線定在眼前白雪皚皚的景象上。
下雪?臺灣的平地怎么可能下雪?!她是被河水沖到了韓國、日本嗎?可是,再怎么夸張也不可能被河水沖到韓國、日本吧?
雪,愈落愈大。
紀薇爾臉色慘白地躺在河邊,隨便一動,便能聽見肩臂上的碎冰滑落地面,所發出的陣陣嘎喳聲。
冷斃了。紀薇爾放棄了移動,事實上,她也沒力氣動了。
有沒有人可以救救她?紀薇爾旋轉著僵硬的頸子,憑著僅存的一絲意志尋找著人。
除了雪之外,什么都沒有!空曠大地上,甚至連一盞路燈都看不見,只有月亮直射在雪地上映出的幾許亮光。
!右前方五百公尺的地方有一幢屋子!屋子里有燈光!
紀薇爾瞇著眼,瞧著遠處那幢應該只會出現在歌仔戲里的破舊木屋。
「救命啊……」紀薇爾張開口大喊,不料聲音卻卡在喉嚨里,聽起來像是有氣無力的呢喃,冷風呼呼一刮,她的求救聲也就被吹散在風雪之中。
「救--」她不能放棄。雖然她的眼皮好重、她的身體好冷、她好想睡覺--
「是妳在喊救命嗎?」
一個男聲從天而降,驚醒了睡著的紀薇爾,紀薇爾睜大眼一望,眼睛卻是再也闔不上了。
她瞪著眼前銀發披肩的俊美男人,懷疑自己已經冷到出現幻覺了。
那一頭銀白長發,那一對清亮如水的眸子、那一張俊秀優美的臉孔,怎么看都像是從日本漫畫里走出來的古裝人物!天下怎么可能會有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絕色男。
「喂,妳還活著吧?」吉祥壬在全身腫得如同泡水饅頭的紀薇爾身邊蹲下,托腮打量著她。
是張不錯看的瓜子臉,可惜臉色青白,像顆發霉的饅頭。他最討厭吃饅頭了!
吉祥壬一咂舌,別開眼,沉思了起來。這種天氣,就該吃頓熱鍋來暖暖身子,鰱魚豆腐鍋為佳,酸菜白肉鍋也不錯,入口綿密的長生粥尤其是上上選。唉!他是如此懷念徒弟歲平安的好手藝、他是如此想吃東西、他是如此饑腸轆轆!
咕!槿蓳撝嚶暣笞鞯亩瞧ぃy白發絲斜披在半邊臉頰上,璀亮眼眸半睜微闔著,一身寬大白袍在風中揚起,有種隨時要乘風而去的飄逸美感。
唉,屋子里現在只有一堆不能當飯吃的藥材,誰來幫他煮上一鍋藥膳呢?吉祥壬輕啟唇,長喟了一口氣。
他真好看!紀薇爾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仍不知他是真是幻。
而且,他的皮膚真好、他的輪廓真優雅,他蹲在皚皚白雪之中沉思的恣態,簡直迷死人。紀薇爾癡癡地望著眼前的俊顏,一時之間忘了自己仍然身處險境,直到她頻頻發顫的牙齒提醒了她,她快冷死了,她才勉強從喉嚨里擠出話來……
「可、可以請你扶我到屋子里頭嗎--謝謝--」說話的同時,也竭力擠出一個微笑,以免在帥哥面前失禮。
「唉,現下我是無能為力了!辜槿稍谒磉叡P腿坐下,一身薄棉襖衫,完全無懼寒意!肝茵I到沒半點力氣扶妳進屋了。除非妳有法子變出食物,否則我們極有可能會一同死于這寒天凍地之中!
他說的是人話嗎?紀薇爾瞪著他紅潤的氣色,嘴角抽搐了二下。
他居然叫一個「真的」快死的人去找食物?紀薇爾愈想愈火,瞳孔因為怒氣而瞠大,可惜她沒力罵人,否則她絕對罵他罵到他耳膜破裂!
「唉,瞧妳有口難言的樣子,就知道妳也沒食物,對吧?唉--」吉祥壬支肘托腮,又是一陣哀怨。
「我--食物--」她還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一個見死不救的俊男面前。紀薇爾用力集中瀕臨渙散的意志,拚命在腦海中尋找「食物」的可能來源。
「我--有巧克力!」紀薇爾驀地喊出聲,聲音雖然相當微弱,卻充滿了一種為生死吶喊、不顧一切的氣勢。
「巧克力是什么?」吉祥壬低眸看著眼前的泡水饅頭姑娘,他的瑩眸里迸出火花,精神也隨之振奮了起來。
太妙了!普天之下,居然還有他吉祥壬沒吃過的東西!
「你不知道巧克力--」紀薇爾抬起眸,緩緩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她現在究竟是飄流到了什么地方啊?
「對、對、對。我完全不知巧克力是何物!妳還不快快起身,快快拿給我品嘗品嘗!」吉祥壬拊掌大樂,手舞足蹈地在她周邊轉起圈來了。
法律有沒有規定,見死不救要抓去判死刑?紀薇爾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紅光滿面的男人,腎上腺素迅速分泌,血壓急速升高。
他腦子有病嗎?她如果有力氣爬起身找食物,剛才干么喊「救命」?
可惡!她絕對不要讓這種混蛋活得比她還久!
「如果--你--想吃巧克力的話--就得先把我抱到那幢木屋里--還要給我保暖的衣服--」她困難地從喉嚨里吐出嗄啞之聲,表情和嗓音很像被巫婆附身。
「妳要我抱你?」吉祥壬停下所有雀躍之舉,驚愕地望著那個圓睜著一雙眸,半死不活躺在雪地上的紀薇爾。
他皺了下鼻子,往后狂跳三大步,繞著她的身子轉圈圈打量著她。
敢情他太久沒到長安,此地民風已變?現下此位姑娘開口要求他抱她進房之大膽舉止,已與番邦之女無二異。
唉,果然人長得俊美出眾,就是注定要花費些時間來驅逐好色之徒哪!
吉祥壬悠然長嘆一聲,伸出長手,將額前的銀發往后一撥,孩子氣的俊眸里盡是得意之色。
「你給我過來!抱我進去!」紀薇爾集中力氣對他大吼。
她快凍死了耶!而他居然還在那里擺出孤芳自賞的樣子,簡直是欠扁到極點!
「古有明訓,男女授受不親!顾麄人以為這句話不過是一句狗屁,可他還滿想知道這個姑娘愿意為他的美色犧牲到何等地步。
吉祥壬對她咧嘴一笑,一臉準備看好戲的神態。
「你這個人怎么這么機車啊?你是活在哪個年代的老古董?救人時,就連人工呼吸都要給他不顧一切親下去了,還管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還有,你這只死猴子,不要在我身邊跳來跳去,你跳得我頭昏想吐!」紀薇爾用盡所有力氣,從口中吼出了她的最后一擊。
她的雙手緩緩地垂落到身側,陷入了凍寒白雪里--
「妳還有力氣罵我死猴子,我瞧妳還挺有生氣的嘛!辜槿赡樕隙褲M笑,顯然被罵得相當高興。
紀薇爾閉上雙眼,沒聽見他的聲音,也沒力氣再和他說話了。
好累、好想睡覺--她的氣息開始變得緩長,連呼吸都覺得無力了。
「怪姑娘,妳干么不說話?剛才不是還提到什么什么人口呼吸和機車嗎?再多說幾句怪話來聽聽嘛!」吉祥壬忙湊到她身邊一蹲,瞧見她那雙垂放在雪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發青雙手。
大事不妙嘍。吉祥壬抓抓腮幫子,玩興全一掃而光了。
他若是再玩下去,這位姑娘的手腳很快便要不保了。
吉祥壬扶起她的腰,她身上的濕氣滲透他的衣袖,凍得他也打了個冷哆嗦,他咬著牙,奮力將她整個人的重量攬到他的身上。
紀薇爾睜開眼,迷迷蒙蒙地看到他的俊臉正俯于她臉的正上方,害她呼吸頓時不正常了起來。
「妳重得像頭熊!辜槿蓪⑺驒M抱到胸前,大聲抱怨著。
「謝謝你的贊美。」紀薇爾氣若游絲地回道。
吉祥壬俊眸一睜,驀地爆笑出聲。
好玩、好玩!他還從沒遇過這種能和他在言語間互相嘲諷的姑娘哩!
就像他也沒吃過什么勞什子巧克力一樣!吉祥壬看著她,黠亮的眼愈益晶瑩,愈笑愈大聲。
有什么好笑的?紀薇爾在他的笑聲中,翻了個白眼。
「記得,妳一進到我的屋子里,我一給妳保暖衣物,妳就要給我巧克力喔。」吉祥壬足尖一蹬,真氣一提,抱著她便朝著木屋疾奔。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奔過雪地,甚至沒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足跡。
紀薇爾想她的腦子一定是被凍壞了,否則她怎么會以為自己在飛呢?
她知道冷風刮過她的臉頰,她知道冰雪正掃過她的耳廓,她知道抱著她的男人的灼熱體溫正在行進間鉆入她的皮膚,可她還是不知道她怎么會在飛?
事實上,她現在唯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她終于知道為什么她的朋友們全都七早八早便結了婚,或者是和男朋友同居了。
因為人在最虛弱的時候,如果有一勇健胸膛和一雙結實的雙臂讓自己靠,那感覺簡直就像到了天堂!
紀薇爾偎著他溫暖的厚實胸膛,滿足地輕嘆了口氣后,她握住他胸前的一束銀發,「放心」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