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一畝畝綠油油稻田阡陌之間,泥瓦覆頂的四合院,即朱家的祖屋,也是朱家如今唯一僅有的財產。
屋子旁的豬舍、牛棚里該有的豬只、老牛,早為朱大娘的病都賣,光了,而今已無一物。幾分薄田,也因家中人丁不盛,又致力于照顧母親,連帶被荒廢掉,禿禿的沒見半苗秧。
見朱平歸來,一名同樣黝黑的削瘦少年,忙從屋里出來探問,“哥,怎么樣?那掌柜的還肯給賒嗎……這位是……”他怔見兄長身,邊美若天仙的姑娘。
“這位是蕓生姑娘,因為有她幫忙,我才能拿到這些藥材。娘怎么樣?”
“還是那樣。”少年從朱平手上取邊—包藥材,“哥,你招呼招呼蕓生姑娘,我先去煎藥!”語畢,轉身往灶口去了。
“蕓生姑娘,您如果不嫌棄,就請進來坐會兒吧!敝炱接D覷地彎身恭請。
“好!笔|生怡然應道,捧著幾包藥材進屋去,擱到桌上后,好奇地四處打量。
幾乎家徒四壁的窘狀,使朱平直感坐立難安。
“我們這兒又窄又破,姑娘千萬別見笑!
“不會呀!你們的房子一點也不小,比我和哥哥往的那間房,可要大得多了!
“姑娘別說笑了。”
接過他倒的那杯清水,蕓生認真說道:“我沒有說笑,是真的。我們先前住的屋子好小,雖然現在換了大一點兒的,可還是比你們的小!
朱平笑了笑,隨即又低頭,“蕓生姑娘,今天真是謝謝你,要不,沒了藥,我真不知道我娘該怎么辦……”
她聞言嫣然。這些致謝語,他已經在路上說了十多次了。“服了那些藥,大娘的病會好嗎?”
朱平搖頭,“早看過很多大夫了,都看不好,只得一直喝藥?晌夷锏纳眢w還是一日不如一日!
“真的不能醫嗎?”一雙黛眉揪攏。
“如果是那個神醫,也許可以……”
蕓生睜大眼睛,“神醫?什么神醫?”
“一個名動九州,人稱‘玉華陀’的神醫。聽說他長得豐神俊美,醫術出神人化,能起死回生!敝炱降卣f著,似乎對這個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即使他或許可以救母親性命。
“真的?”蕓生頭一回聽到這種傳奇故事,眼中立刻充滿有如對神只的崇拜光輝,“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他行蹤飄忽,足跡不定。不過很巧的,幾個月前他到了秀水城。”
“你怎么知道?”她好奇得不得了。
“‘霓羽綢莊’是滄州第一大的布莊商號,我鄰家的祝三姊在里頭幫傭,曾親眼見過他醫治‘霓羽綢莊’的周老夫人,把老夫人多年不愈的痼疾醫好了。一個月前三姊返鄉探親,無意在街上遇見他,認了出來,才告訴我們的。后來我打聽到,那人住在河邊一間木屋里。”
“河邊的木屋?”真是太神奇了,這位神醫居然和她、冥生哥哥一樣,住河邊的木屋耶!怎么之前都沒遇見呢?“既然你知道他在哪兒,你可以去找他,求他醫治你娘啊!”
“他?哼,算了吧!那個人根本是個狼心狗肺的斂財大夫!”朱平冷啐,“祝三姊當時也說過,那人專醫富紳名流、高官貴戚,不能一擲千金者,萬萬請不動他的尊駕,至于要的診金,則全憑他一句話……
我本以為,身為一個大夫,他總該是仁心仁術,不欺貧弱的,所以我仍然跑去求他……可我錯了。不管我怎么跪、怎么求,他都只關心我能給他多少診金,他眼里根本只看錢!我死心了,決定再也不去求他。”
語氣中滿是憤恨。
聽聞神醫竟是品行惡劣的人,蕓生不禁“啊”了一聲,遺憾極了。
“怎么會這樣呢……”
朱平撇嘴,不屑一笑,“那個叫杜冥生的家伙,嫌貧愛富成那樣,哪會是什么神醫?搞不好其實是庸醫,全都是亂編出來的……呸!”
“嗯……”咦?她好像聽到一個很熟的名字…朱平又道:“前些日子,聽說他住的那間木屋讓一把火給燒了,真是大快人心!”
耶?再等一下下,好像重疊得太嚴重了哦……“只可惜沒讓杜冥生燒死在里面……那個杏林敗類,真是所有大夫之恥——”
“住口!不許你這樣說冥生哥哥!”怒火瞬間燃起,蕓生失控大
喊。
“啊?”
“杜冥生他……”察覺自己一時失態,她緩下氣息,“他是我哥哥,清你不要這樣說他!
“他是你哥哥?”朱平愣住。方才在路上,他只知姑娘名喚蕓生,卻不知其他,沒想到她居然會是……蕓生、冥生……原來她是那個斂財大夫的妹妹?哥哥無情斂財,妹妹卻好心散財,這對兄妹的行徑真是南轅北轍。
蕓生喃語,“你剛剛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冥生哥哥不肯醫治大娘,一定有他的原因和苦衷,絕對不是因為你們窮……”
從來,她只知道冥生哥哥擅長采藥、制藥、配藥,不同于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莊稼人,他能自由支配時間,也從不為生活開支煩惱。他說他只是個對藥材有興趣的普通人,原來他竟是個這么了不起的大夫?可為什么被說成是專醫富紳名流、高官貴戚,還專門對人獅子大開口?她的冥生哥哥一直都是那么好的人呀!他救了她,還照顧她、收留她,不曾要求回報,溫柔體貼地對她關懷倍至,溫文爾雅從不亂發脾氣,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人,是她飛生一世都想跟在身邊的人,他是最完美的冥生哥哥。所以……所以…一定是哪里弄錯了!朱平也自覺尷尬,別開臉。“對不住,我剛剛說得是過火了。可是你哥哥為了診金拒絕醫治我娘的事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回去問他!
一陣沉默后,清靈小仙子開口問道:“當初你去求診時,可曾讓冥生哥哥見著大娘?”
“不,當時是我單獨一人去求!彪m然態度收斂些許,他仍忍不住撇撇嘴,“也還好我自個兒一人,要帶著我娘去一塊兒受人羞辱,我可做不到。”
“如果你是帶著大娘一起求診。結果必定不同,”蕓生綻開柔荑笑道:“冥生哥哥生性愛靜,不喜歡被打擾,可他其實很仁心的,只要讓他親眼見著了病患,他絕不會撇下不管。所以,你只要帶大娘一起到他那兒求診,他一定舍醫治大娘。”依自己對那個男人的了解,她有信心。
“相信我,只要冥生哥哥看見大娘病弱的模樣,他絕不會冷眼旁觀,他會醫治大娘的!”
朱平襯著她,面上滿是狐疑,可內心也動搖了;“這……我再想想!
小女子起身,蓮步輕移至門邊,“我不能久留,得走了!
“蕓生姑娘,我很感謝你今天相助,日后如果可以,我們會想辦法還的!
輕點螓首,仙子清婉含笑,飄然而去。
好不容易走回藥鋪,美眸顧盼,認出了書攤子飄搖的旗幟,她趕緊前去。
不知冥生哥哥等多久了?他會不會等太久不高興?也或許,他專心看書看到都忘了時間呢?意外地,書攤子那兒,已經搜尋不著竹青色的頎長身影。
“冥生哥哥?”心一凜,惶恐,迅速占據了心頭。
“老板!”蕓生忙向書商打探,“請問,你有沒有見著我哥哥?”
“你哥哥?”書販疑惑地環視在攤前覽書的幾名男子,“姑娘,你是說哪一個?”
“我哥哥有這么高,瘦瘦的,長的很好看,一身竹青色的長袍。
......”她手忙腳亂地比劃。
“喔,你說那位公子爺呀?”忒是一個挺拔卓絕的偉岸男子,老板
當然有印象!八呀涀吡擞泻靡粫䞍毫_!好像是往那邊……”指指
茶水攤的方向,“你再跟人間問吧!
“謝謝!”
轉身奔至茶水攤,盈滿希求的眸子往茶棚細細找尋。但,她失望
了。
拉住忙碌的伙計,她急切問道:“小哥,你有沒有瞧見我哥哥……”她又敘述了一遍。
伙計不耐地甩開她,“姑娘,我們這兒來來去去的人那么多,我哪有空記得誰的哥哥姊姊?麻煩你去別的地方問,別礙著我們生意!
旋即笑臉一提,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愣愣地離開茶棚,蕓生似迷途的孩子般,神情茫然。
不見了……冥生哥哥不見了……川流不息的人潮,熙來攘往,而他,哪里去了?他說要在書攤等她的,不是嗎?那為什么走掉了?現在怎么辦?她甚至連現在所住的地方都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回去?“這位大叔,請問你,有沒有瞧見一個公子,他像這樣……”
搖搖頭。
“大娘,有沒有瞧見一位這樣的公子……”
面無表情地瞥她一眼。
冷漠,蔓延在喧嘩的大街上。
嬌容上寫滿焦急,眼角泛淚,她不死心。
“請問大爺,你有沒有看見這么高,瘦瘦的,長得很好看,一身竹青色長袍的公子?他是我哥哥——”
“唷!瞧瞧,這可不是杜家妹妹嗎?”
被拽了袖子的男人笑面相向,意外親切,與他同行的伙伴紛紛停下腳步,目光興味盎然地圍了過來。他們衣著華貴,個個是不學無術的紈?子弟,在城里惡名昭彰。
“老大,這位就是名滿秀水城的第一美女——杜妹妹!边@嬌媚水靈的模樣,打自有一日在街上驚鴻一瞥后,就心心念念舍不得忘。今天可巧,又遇著了。
“杜小姐怎么啦?好像快哭了……嘖嘖,咱們看了心疼哪!”為首的丁坤往前一站,上下端詳著這秀水城內人人皆知,卻不是人人都得見的杜氏美人。
嗯,果然名不虛傳!嫩生生的標致小臉,讓人巴不得摸一把,俏美瓊鼻教人想捏一下,櫻桃似的小嘴,更是擺明了誘人犯罪!身材嘛……礙于衣裳過于寬大,量不出個準來。嘿嘿嘿,不要緊,等會兒就能脫下來,好好瞧個明白了。
一記回望,幾個惡公子有默契地同時露出淫狎邪笑。
涉世未深的蕓生根本分不清這幾張垂涎笑臉是何用意,只當自己碰上了善良又熱心的好人!拔液透绺缱呤Я,我正在找他。請問你們有看見他嗎?”
“哦…早說嘛!你哥哥這會兒正在我家作客呢!”落單了?真是大好機會!蕓生怔愣,“在你家……作客?”
“是啊!”丁坤不枉為紈绔幫之首,撒謊完全不用打草稿,“杜公子與我爹相識,方才路上碰見,我爹請他到我家一敘。不過他很掛念你,托我們出來找你,要你也跟著去一趟哪!”
“是啊、是啊!”旁邊的嘍羅忙附和。
原來如此。嬌人兒綻開純潔笑容,懸在心上的大石瞬時落下。
“來,那地方離這兒沒多遠,杜少爺還等著呢。小姐請!倍±ひ还鹧b出彬彬有禮的模樣。
完傘不知人間險惡的蕓生,盈盈一頷,在一幫壞胚子的簇擁之下,順勢前行。
一干人欺哄著她,又彎又拐,直到無人的巷底死路,一群惡狼這才扯下人皮面具,放肆地現了形,開始對她拉拉扯扯。
“你們做什么?我哥哥呢?”蕓生大駭,這才驚覺有詐,恐謊即刻竄遍她每一根知覺。
此刻,她一如待宰的羔羊。
“哥哥?”一陣猥褻奸笑,“眼前不就一群好哥哥疼你來了嗎?乖寶貝,來,嘿嘿嘿……”
邪惡步步逼近,柔弱的小女子只能無力后退,窒息的戰栗感籠罩而來,令她四肢僵硬。不知該如何逃脫這悚然的圈套。
“我只是要找我哥哥……如果你們不知道他在哪里就算了,我自
己再去找找……”身后已無退路,她慌忙垂下螓首,試著鉆出他盯身
軀之間的隙縫求去。
惡少們旋即圍成一睹牢密的人墻,硬是不放行。
“來都來了,怎么能說走就走?先陪哥哥們快活快活再說!”使記眼色,其中二人便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揪住她的纖臂,把她逼貼到墻上。
“你們、你們要做什么?放開我……”她動彈不得,趕緊大聲求救,“救命!救命啊!放開我——”
啪、啪、啪、啪!“閉嘴,安靜一點!”擔心引來旁人注意,丁坤左右開攻狠送了幾記巴掌,并示意同伙捂住她口鼻,教她再也出不了聲音。
蕓生被打得頭昏眼花,唇角溢出一絲鮮血,再也無力掙扎,驚恐的淚珠滑落清靈婉麗的臉龐。
為什么?她不懂,她是招惹了這些人什么,他們無端端要這么待她?淚光瑩瑩,眸光迷亂,佳人看來愈加楚楚可憐,然而在這些腦子里只有色欲的惡人眼中,不過是香甜可口的佳肴上,增添了美味的調味料,更令他們饑渴難解。
血絲浮現的眼,雙雙盯著一馬當先嘗鮮的丁坤,口水四溢似見著了肉骨的餓犬!按蟾,什么味道呀?”
“嘿,可香羅……”埋頭在美人玉頸間恣意舔吻,狼爪跟著粗暴地撕裂她的前襟,扯掉棉白肚兜,兩團渾圓芳軟乍現,同時供數又對眼睛觀賞。
他們屏息,舍不得稍稍移開眼,口干舌燥,體內噴張的血脈加倍張狂。
不!蕓生淚花四散,不容許他們觸摸,卻無力抵擋。無盡的恥辱和無盡的恐懼滔滔席卷而來,她漲紅著臉,羞憤得恨不能在瞬間死去!婆娑淚眼中,滿滿的只有一張俊雅面容,她渴望他下一瞬就能從天而降,拯救她脫離魔掌。
冥生哥哥,你在哪里?你不來救我嗎?冥生哥哥……他狠踹
在一邊制著美人蓮足的同伙,“看傻啦?還不快點脫了她的褲子!再不上,老子都快吐血了!”
“哦……”那廝愣愣地點頭,興奮發抖的手忙亂扯下無辜女子的寬松棉褲,看著他們老大的魔爪即刻往那最隱匿的私密進攻,一邊爭取道:“我先說,等老大爽過后,第二個得是我——”
“憑什么!你算老幾啊?我才排第二個!”馬上有人不滿。
急色攻心,饑餓不已的惡狠紛紛欲搶食這可餐的秀色,當不了頭一個,至少也要緊隨在后,不甘相讓,幾人竟為此爭論吵鬧起來。
“唉唉唉,我才是第二個!”
正當爭得臉紅脖子粗之時,—聲凜然暴喝,頓時吼醒了這群色欲薰心的禽獸。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在這兒做什么!”
“啊?”
尚來不及醒神看清來者何人,一旋虎虎生風的掃堂腿迎頭痛擊而來,才一眨眼便將丁坤踢翻了好幾滾,倒在幾尺開外的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老大!”眼見頭子倒地不起,一群歹人大驚失色,連忙放開弱質女,擺開架式以求自保!澳恪⒛恪
朗朗晴空下,英姿颯颯的男子冷眼斜驚,沉沉一語,“怎么,還不走?還等著讓我一人賞一腿不成?”
“哼,等著瞧,總有一天要你好看!”硬著頭皮放話,嘍羅們抱頭鼠竄,臨走前倒還頗有義氣的扛起昏死在地上的老大,一同逃離犯罪現場。
渾身虛脫的蕓生被放開后,整個人疲軟地癱伏,蜷縮一角,凌亂的發絲貼在滿是淚水的紅腫臉頰上,空茫的眼失去焦點,驚魂未甫,顫抖無法止息。
無法思考的腦子里,重復映現著方才丑陋、骯臟的景象,身上從來讓人觸碰的敏感處,甚至女孩家最隱晦的玉潔之地,竟然讓那些賊人摸遍、玩遍了……天,她寧可自己毫無知覺地暈厥過去,也不愿清醒地忍受那殘忍的記憶一再凌遲!“你沒事吧?”
一襲月牙白絲緞綢衫輕柔罩下,掩蓋了她的難堪,殘存的陽剛體溫,稍暖了她被冷汗浸透的纖軀。當堅定的暖掌無意觸及她脆弱的肩頭時,她有如驚弓之鳥,慌忙縮退。
男子立即放手,保持距離!肮媚锬@慌,在下只是路見不平,絕對無意冒犯!
是誰?不屬于冥生哥哥的月牙白,不屬于冥生哥哥的陌生嗓音……他——是誰?蕓生艱困地緩緩仰起玉容,映入眸中的,是一張未曾識得的爽朗臉孔,全然不同于她所熟悉的靈逸俊秀。
好失望。他——不是冥生哥哥。
四目相接的剎那間,鄭詩元不禁看愣了。
這是個怎生清艷的女子?秀細的彎眉下,一雙似蝶翼般的濃睫沾著水珠,輕輕顫動;水氣氨氫的澄瞳,恰好滑落一滴清淚,彷若細雨霏斜的霧中西湖……如斯夢幻的絕美眼眸,攫住了他的神魂,教他怔怔地看得失了禮數,直到佳人斂下眼睫,別開芙顏,他才頃然回魂。
“呃,姑娘,你先整衣吧。”他退開些,旋過身去!叭缑刹粭,也請告知住處,在下立刻護送姑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