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要被迫長大。
她有如驚弓之鳥,盡管驚魂未定,但她一定要冷靜。
那天送朱翊錚回府之后,嬋媛立刻換回女裝,以王妃的姿態指揮王府諸事。
她囑咐莫追魂安心養傷,再叫他手下的六名侍衛選派可信的親兵,日夜守護王爺居住的院子。她也全權交代老周,由他應付所有登門探病的文武百官和宮廷使者,除了允許皇帝派來的太監探視之外,不得讓任何人打擾王爺養傷。她并且要老周小心門戶,遣走王府里不相關的雜人。
她更從將軍府請趙嬸帶來兩個老家人,專為朱翊錚熬藥、準備膳食。
而皇帝得知五王爺受傷之后,十分震怒,除了下旨嚴辦盜匪之外,并調派京營大軍,團團護住王府,不叫自己的親弟再有任何閃失。
應該……都安全無虞了吧!除了他的傷勢……
已經過了三日夜,朱翊錚時睡時醒,但是血流過多,虛弱無力,醒來的時候,他總是微微睜眼,看著床前的嬋媛,說不上一句話。
而這時,她會握住他的手,哄他喝下藥湯,然后,他又沉沉睡了。
沉睡的他,臉上的神情溫柔而詳和,這才是他真正無偽的面目吧!
她怯怯地、輕輕地撫上他的臉頰,成親兩年余,她從來沒有摸過他,此時輕觸,感覺十分奇異。
“嬋……”他呻吟著,仿佛喊著她的名字。
初聽他出聲,嬋媛慌忙收手,隨之驚喜地道:“王爺,我在這邊!
朱翊錚睜開眼睛,目光有些渙散,手指微動,好像在尋索什么。
她握住他的手,眼里盈滿了喜悅的淚水。
“王妃……我的王妃……”他也握住她的手掌,輕輕一捏。
她感受到他的力氣,淚水不爭氣地掉下來!巴鯛斝褋砹,王爺沒事了。”
“別哭呵!再哭下去,你的大眼睛就變成小眼睛了!
他竟然一回氣講這么多話,嬋媛更是淚不可遏,邊哭邊笑道:“王爺!只要王爺沒事,我瞎了眼也沒關系!
“胡說什么?”他笑了!澳愕难劬芷粒蚁矚g看你的眼睛。”
一醒來就調戲她?嬋媛啼笑皆非,疲倦蒼白的臉蛋有了紅霞!巴鯛敚F在身體感覺怎樣?會不會痛?”
“沒有感覺!彼涀约簜诤翁,又問道:“追魂呢?”
“幾十個人圍攻他,他受傷不輕,不過他早就醒了,喜鵲在照顧他。”
朱翊錚松了一口氣,抬眼四顧!拔以诜坷?躺多久了?”
“王爺睡三天了!
朱翊錚望著帳頂,百感交集,這里本來就是他的睡房,但自從大婚后,他就讓給她睡,此時受傷了,他又躺回自己的床上……或是說……他與她的睡床?
再凝目望她,她強睜大眼,仍是帶著笑意望他,那淚水洗過的眼眸格外清亮,可是眼皮浮腫,眼圈暈黑,臉色更差,他驀然心疼了。
“你多久沒睡了?”
嬋媛早就忘記睡覺一事,這時候才記得,趙嬸和老周似乎好幾次催她休息,但她還是執意坐在床邊照顧他。
“上次睡覺……好像是遇到土匪的前一晚……”
“我睡得昏天暗地,你沒地方睡,就不睡了?”
“我……臣妾忘了睡……”
“本王命你去睡覺!
“不要!”什么嘛!躺在床上還擺王爺架子!
“稚氣!笨此倨鸬男∽,他突然想伸手去摸,不料手一抬,牽動肩膊的傷處,不覺哼了一聲。
“王爺不要亂動啊!”她趕忙按住他!疤t說,幸好王爺的肩膀厚,沒有傷到骨頭經絡,但最好還是躺著休息,另外左手臂這里也有一個傷口。”
“是哪一個太醫看的?”他老實地躺好,不敢再亂動。
“有好幾個太醫,皇上下旨要他們輪流在王府等候,以防王爺病情有變化!
“叫他們回去吧!”
“不行,王爺還沒有痊愈,太醫一定要留在這里!
“王府是本王做主?還是你做主?”
“王爺病了,就由王妃做主!眿孺轮v得理直氣壯,氣勢逼人。
“好吧,!我也爬不起來,就讓你做主吧!”朱翊錚無奈一笑,有生以來,竟讓一個小姑娘給擺布了。“你說說這幾天有什么事。”
嬋媛仔細將一切的安排說了,朱翊錚握住她的手,專心聽著,點頭嘉許道:“做得很好,你很聰明懂事!
“這是臣妾分內的事。”嬋媛頭一低,目光與他交錯。
仍是英氣勃發的劍眉星目,也是俊逸無比的深刻面容,他本該是個挺拔威武的五王爺,可此刻的他,卻是披散著發,虛弱地躺在床上,他會受傷,全是因為她啊!
“我夸獎你,你哭什么?”
“王爺……您是千金之軀,何必護著臣妾?”心酸的淚水又掉了下來。
“我只是千金之軀,你一條命又何止千金?”
“臣妾死了沒關系,王爺還可以再娶妃,可王爺只有一個。
“新婚那天,我就跟你說過,我只有一個王妃!彼粩嗟厝嗄笏恼菩,聲音不曉得是虛弱還是溫柔,低沉得令人心醉。“而且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惟一可信賴的親人。”
“王爺也是我的親人。 彼薜酶鼈牧。她的父親兄姐都不在身邊,她只有他可以依靠,她絕對不能失去他呵!
“唉!哭哭啼啼的,像個小娃娃一般!
“我不哭了!眿孺乱孕渥幽ㄈパ蹨I,她不愿他煩心,望見外頭的黃昏天色,又笑道:“王爺醒了,我可得去通知老周!
“你知道該怎么做嗎?”
“嗯,我會請老周派人到宮里報訊,說是王爺已無大礙,向皇上、太后、還有各宮后妃謝恩,另外也該函謝來府探訪的朝臣!
“你想得這么周到!”
“最重要的是,要趕快讓王爺吃上一頓飯!
“聰明!”他十分滿意她的處理。
他真正明白,她的妻子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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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王府兵丁來回巡邏,戒備嚴密。亭臺樓閣間,黑影幢幢,氣氛肅殺。
朱翊錚吃過晚飯,恢復精神力氣,本想去探視莫追魂,還是讓嬋媛給勸止。
“王爺,喝藥了!
“我不喝藥!敝祚村P坐在床上,轉過臉不讓她喂藥。
“王爺,你怎么像個小孩了?”嬋媛極有耐心,拿著湯匙吹了吹,把藥湯吹冷了,又送到他的唇邊。
他皺了眉頭!拔以缦胄堰^來了,可喝了這藥,就頭暈想睡。”
“王爺多睡、多休息,才能早日康復!”
“我康復了,你就不必喂我喝藥了嗎?”他笑謔著看她。
“不是啦!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彪m然她希望他早日康復,但她好喜歡這種親手喂他、與他親近的感覺。也許等他痊愈之后,就再也沒機會和他親近了。
“王府應該要多請幾個丫環……”
她輕咬了唇,低聲道:“王爺想找什么樣的丫環來服侍您,臣妾就去找,還是……您外面有喜歡什么人,臣妾幫您找進來陪王爺……”
見她泫然欲涕的模樣,朱翊錚搖頭笑了!拔艺f要找丫環,是要來服侍你。這四天你忙進忙出,喜鵲又沒辦法分身照料你,況且她遲早要嫁人,你總要再多找幾個貼心丫環。”
“這以后再說吧!”嬋媛慌忙把眼淚貶了進去。唉!不知為什么,她愈是在意他,就愈把自己搞得脆弱不堪了。
他憐惜地撥了撥她的頭發!拔以搯纠现芴魩讉輕手輕腳的家丁來照顧我,這才不會累壞我的王妃!
“不,臣妾不累!彼杏X他指尖的熱度,有點心慌,驀然心頭一凝,原來……他還是喜歡讓男人來照顧。
她低下頭,穩住自己微顫的手臂,舀了藥湯喂他喝藥。
“不喝。”
“王爺,您傷勢未愈,要喝藥早點休息,我……臣妾也才能去睡覺!
他不忍再讓她疲累,終究還是喝了藥!盀槭裁匆H自照顧我?”
“有人要陷害王爺,臣妾不放心,一定要親自看著王爺!
“你也知道那幫土匪來歷有問題?”
“嗯,鄭國泰也出現得太巧。”
“這些事等我傷勢好了,我會再細細追查,你不要煩心!彼韧曜詈笠豢谒帲ňν氐溃骸靶量嗄懔!
他的話觸動嬋媛脆弱的心思,她想到連日來的擔心受怕,又得強撐精神指揮王府各項事宜,大眼一眨,溫熱的淚水就掉了下來。
她不怕辛苦,她只愿他平安無事,既能得到他信任,也能天天看到他,即使一輩子只能當他的掛名妻子,她又夫復何求?
只是……這種滋味……很酸楚……
他被她的淚水刺痛了,他不明白她心情的轉折,他只知道,向來被人呵護疼愛的她,幾時承受過這種壓力?
想要撫拭她的眼淚,奈何她身子一轉,放下藥碗,拿了巾子輕拭他的嘴唇!巴鯛敚撍,我扶您躺下!
朱翊錚喝了藥,頭又開始昏沉了,他耍賴地靠上她柔軟馨香的胸部,硬是不肯躺下來。
“王爺,您挪挪身子,別鬧了。”她只顧著推扶他,沒注意到他的磨蹭。
正當嬋媛為他蓋被時,他突然拉過她的手臂,一把將她扯跌在胸前。
她吃驚地抬起眼睛,瞬間迎向他迷幻也似的深眸。
“王爺……”兩個人距離好近,她心臟亂跳,急著要撐起身子。
“莫走,我有話跟你說。”他又攬住她的頸項,讓她更靠近他。
他嘴里的熱氣薰炙她的眼睛,這種親密的接觸讓她心頭更加慌亂,她只覺眼皮酸澀,一層水霧又蒙了上來。
“別哭!你別哭!我不是要欺負你。”朱翊錚欲挺身而起,可是力不從心,而她也是僵著身子不愿靠近他,他只得嘆道:“等我傷好了,我要向你證明……”
“小姐!小姐!”喜鵲在外頭輕輕喊著。
朱翊錚無力地攤倒在床,為什么喜鵲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呢?
嬋媛不敢去想他要證明什么,連忙起身擦淚,為他拉妥被子,低聲道:“請王爺歇息,我去看喜鵲有什么事!
開了門,喜鵲捧了幾色點心和熱湯!靶〗隳阋欢ɡ哿,吃點東西吧!”
“噓,小聲些,王爺要睡覺了!
喜鵲點頭,將東西送進房間桌上后,又悄悄走出。
嬋媛也跟到門口,仍是輕聲問道:“追魂他如何了?”
“他還在發燒,知道王爺醒了,本來想過來看王爺,又怕王爺掛心,就叫我過來問候!
其實莫追魂的傷勢比朱翊錚更嚴重,而且還中了毒,但嬋媛不敢實說,也是不想朱翊錚擔心。
“難為他了。”嬋媛看到喜鵲圓潤的臉頰消瘦下去,不禁嘆道:“唉!你也累了?峙履銈兊幕槭乱獣簳r擱置……”“我不要成親,我要服侍小姐啊!”喜鵲哭道:“是喜鵲太笨,跟小姐學了幾年的功夫,遇到壞人還是嚇呆了,什么忙都幫不上……”
嬋媛笑著拍拍她的肩膀。“你在那邊發呆,就是幫最大的忙了,不然哭得哇哇亂跑,我還得趕去救你呢!”
“小姐!”喜鵲也被逗笑了,緊緊拉住嬋媛的手。
嬋媛明白,總有一天,喜鵲要嫁給莫追魂。而那時的她,沒有爹,沒有姐姐,沒有晉哥哥,連貼心的丫環也沒有,只能守著一個偌大的王妃空閨,那種日子將會很寂寞、很寂寞……
喜鵲見嬋媛神色黯淡,只道小姐憂心疲憊,忙笑道:“小姐,瞧你眼圈都黑了,你喝個熱湯,我去打一盆熱水過來給你洗臉,讓你好好歇息!
“也好!眿孺抡娴睦哿耍孟胨弦挥X。
她轉身進房,望向里間的睡床,朱翊錚安靜地躺著,大概是睡了。
暗夜中驀然刮起一陣狂風,吹開烏云,月光在紙窗上映出另一條女子身影。
“琥珀姐,你不是離開了嗎?”喜鵲喊著,腳步急促地想要阻擋來人!澳悴荒艽驍_王爺啊,”
嬋媛一驚,想要拉上門閂,但是琥珀動作更快,伸手一推,人就闖進房間,喜鵲則在后頭拉著她的衣角,不讓她進來。
“琥珀,沒有我的允許,你夜晚不得到這里來!”面對來勢洶洶的琥珀,嬋媛也是不遑多讓,以王妃的威嚴命令著。
“你?”琥珀哈哈大笑,衣袖里赫然翻出一把尖刀。“你這個什么都不懂的小王妃,憑什么管我呵?”
嬋媛見到森亮的尖刀,不覺倒抽一口冷氣。“你做什么?快放下刀子!”
“我來看王爺!”琥珀狐媚地笑著,又往前走一步!澳銈兌疾蛔屛疫M來看王爺,王爺可是會想念我喔!”
“你胡說,”嬋媛后退一步,僵硬地轉頭看朱翊錚,他仍然沉睡著,渾然不知幾尺外的驚險場面。
“小姐,你快護住王爺呀!”喜鵲想也不想,伸手抱住琥珀的腰,不再讓她前進威脅嬋媛。
“放手!”琥珀以手肘去撞喜鵲,但喜鵲仗著學過功夫,越發抱得死緊。
“喜鵲,危險!”嬋媛驚懼萬分,大叫道:“來人呀!有刺客!”
“嘿嘿!我不是刺客……”琥珀抬起臉,眼里射出妒恨的光芒!拔沂峭鯛數呐耍峭鯛斆^、疼過的女人!你讓開!讓我來照顧王爺吧!”
“休想!”嬋媛手腳都在顫抖,不知是氣憤還是痛楚,即使朱翊錚喜歡琥珀,但現在琥珀拿著尖刀,她一定要保護朱翊錚,不能讓他受到傷害。
“楊嬋娟,你別白費力氣了,王爺不會喜歡你的,成親這么久了,他還沒有碰過你,對不對?”琥珀笑得更得意了!澳恪青嵸F妃要你來殺王爺?”嬋媛真的害怕了,若非有極精細的安排和密謀,否則鬧到現在,為何一個救援的侍衛也不見出現呢?
“不!我不會殺王爺!辩甑牡P眼睜得銅鈴般大,詭異地笑著,手上尖刀晃來晃去!拔視䴕⒘四,讓王爺全心全意喜歡我……!”
“我不讓你傷害小姐!”原來喜鵲用力勒住了琥珀的脖子。
“臭丫頭!”琥珀兇性大發,反手一刀,就往喜鵲身上刺去。
“喜鵲!”嬋媛大駭,抬腿一踢,把猛刺喜鵲的琥珀掠倒在地,正要搶上前拉起喜鵲,“碰”地一聲,窗口跳進一個黑衣人。
起先嬋媛以為是府里的侍衛,一見服飾不對,又見他直往朱翊錚床前沖去,手里竟然拿著一柄滴血的短劍,她驚駭地大叫一聲:“王爺!”
不及細想,她已經搶到朱翊錚的身邊,雙掌攻向黑衣人。
黑衣人動作快速,劍鋒一轉,直朝嬋媛要害刺去,再一掌把她拍到地上。
嬋媛摔倒地面,頓覺腹痛如裂,但她已經顧不得疼痛了,拼命大喊著:“王爺,快醒來啊,王爺!”
黑衣人倏然轉身,目光冷酷,殺氣凝重,準備一劍刺下朱翊錚的心口。
“王爺!”嬋媛想也不想,只知道要護住她的夫君,拼著全身力量彈跳而起,整個人就撲到了朱翊錚的身上。
就在這時,短劍也刺進她的后背。
“王爺……”嬋媛抱緊了朱翊錚,感覺他似乎微微一動,但她喊不出聲音了,只有微弱的氣喘聲!靶选选。⊥酢瓲敗
短劍拔出,鮮血直噴,黑衣人毫不遲疑,又是舉劍再刺。
驀然,他悶哼一聲,人就倒了下去,一把長劍穿心而過。
莫追魂在黑衣人背后出現,他臉色慘白,額冒冷汗,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跤跪倒在地。
“王……爺……”嬋媛不知道刺客已死,仍拼命喚著她的最愛。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她真的好愛他,能夠這樣抱住他,她別無所求。
淚水緩緩淌下,是滿足,也是遺憾,更是難舍!
“嬋媛!”
是誰在喊她呢?爹爹在好遠的遼東,晉哥哥不知去向,是誰一聲聲喊著她的名字,又緊緊地把她抱在懷里呢?
“快保護王爺!”
門外傳來雜杳的腳步聲,侍衛都來了吧!王爺應該安全無虞了,她好累,終于可以放心睡覺了……
混沌朦朧中,嬋媛見到了嬋娟。
“姐姐,”她好開心,兩年余不見,姐姐變得更漂亮了。
嬋娟沒有回應她,只是回眸一笑,那眼神洋溢著幸福與滿足。
“姐姐,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嬋娟搖搖頭,抿嘴笑著,又往前走去。
瞧姐姐臉色紅潤,神采飛揚,她和晉哥哥一定過得很快樂。
“姐姐,你帶我走!”嬋媛追趕著,想隨姐姐而去。
但無論她怎么奔跑,她就是追不上姐姐,跑著跑著,突然感到身體劇痛萬分,整個人就陷入了無窮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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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冬雪飄落,大地寂寒,京城的五王府里,戒備更森嚴了。
“王爺!”深夜里,莫追魂來到朱翊錚房里,密稟連日來的探查結果,“刺客連殺十六名府內衛兵,心狠手辣,是典型的江湖殺手死士,查不出名姓!
“我明白!敝祚村P目光一凝,神情變得冰冷。“遇到土匪只是小事,是有人借機要我傷重而死。”
“王爺不想再查下去嗎?屬下已經得到一些線索!
“不查了。”朱翊錚搖搖頭!拔夷艿米锸裁慈?還有什么人會提防我?更有什么人希望我死?”
莫追魂神色一凜,不再做聲。
朱翊錚也不說話,就算查到幕后真兇又能如何?一牽扯到宮廷陰謀,只怕是個沒完沒了的迷障,是太后?是皇兄?是潞王哥哥?還是鄭貴妃的人馬?
他們都是他名義上的親人,他又能對付他們嗎?
“土匪事件是個圈套,他們知道你功夫最好,只是圍著你,還對你施毒。不過都指揮使已經問斬主犯,誰也找不出主謀了。”朱翊錚劍眉深鎖,沉吟片刻,又道:“太醫的事也別問了,草藥都是從太醫院的藥局送來,至于迷藥是誰放的,不但難以查起,而且一查下去,打草驚蛇,又叫別人提防我了!
莫追魂明白朱翊錚的用心。這幾日來王爺故作驚惶,還刻意負傷入宮,向皇兄哭訴懇求,請皇兄務必加派人馬保護,否則大明王朝的五王爺又要叫江湖惡賊給暗算了;实勐牶,為了向天下昭示兄弟情深,果然撥派更多兵馬護衛王府。
這一招使得巧妙,朱翊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皇帝以為他認定仇家是江湖人物,而在最危難的時候,他只能向皇兄求救。
若皇帝是主謀,這一計可以讓皇帝看輕這位小弟,暫時卸下戒心;若是其他皇族,礙于皇帝的情面,恐怕也不敢再輕易加害五王爺。
當王爺真是艱難啊!莫追魂心底一嘆,起身準備告退。
王爺,您辛苦了。將軍府的趙管家已經從鄉下找來兩個老實可靠的丫頭,她們可以照顧王妃。夜深了,還請王爺安歇!
“明早再叫她們過來吧!”朱翊錚一抹臉上的髭須,微笑道:“你這幾天在外面跑,該去看看喜鵲了!
莫追魂露出難得的扭捏神色,他走出房門,仔細向門外巡邏的侍衛交代吩咐后,這才離去。
有了莫追魂,朱翊錚就好像多了一雙手,那天要不是莫追魂及時趕到,恐怕刺客的第二刀就讓他死于非命了。
而第一刀,是她為他擋住了啊!
朱翊錚滅了外間的燭火,輕步走進里間床畔,雙手握住嬋媛冰冷的小手,眼睛一刻也不離開她蒼白的臉孔。
她為他流了多少血呵!他知道她一直在喚他,他也聽得到刺客的一舉一動,可是藥力太強,他根本無法轉醒,而她那重重的一撲,硬是把他給驚醒了。
奮不顧身!鮮血淋漓!他的小妻子竟是以這種方式護衛她的夫君!
骨血親人尚且要他死,而與他毫無血緣、甚至不曾真正當過他妻子的她,卻是拼死救他!
情思如潮,澎湃激蕩,他捧起她的手掌,不住地摩挲親吻著,只盼以他微薄的溫熱,能讓她盡早蘇醒過來。
仿佛心靈感應,她在睡夢中尋著了溫暖的來源,忍著身上的疼痛,努力地爬出幽暗,一點點殘破的記憶猶讓她呼喊著:“王……爺……快……醒……”
“我早就醒了。”朱翊錚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拔业耐蹂撃阈褋砹!
大眼一睜,嬋媛心頭倏然一驚,拼著力氣喊道:“刺客……王爺……有刺客……”
“沒有刺客了!彼┫律碜樱p輕地摟著她的肩!按炭捅蛔坊隁⑺懒,我們都平安無事!
“痛!”為什么他才碰著她,她就全身劇痛不已?
朱翊錚的動作已是極為輕柔,沒想到還是碰痛了她,只好輕撫著她的額頭,安慰道:“乖,不痛了!
“好痛!”胸口痛,腹部也痛,痛得她看不清楚眼前的溫柔男人了。
眼見她痛得流淚,朱翊錚也跟著心痛了,他握緊她的手,不斷地親吻她的臉頰!拔抑滥愫芡矗瑐诳旖Y疤了,不要去碰,你要忍耐!”
是誰在吻她?那雨點般落下的親吻,似曾相識,只是從來沒有那么多、那么密集,每一個吻,就抹去一分她被短劍刺中的疼痛記憶,在綿密溫柔的親吻里,她終于不復痛楚。
她也聞到他的氣息了,難道那溫熱的唇瓣是他?是朱翊錚?
她膽怯地眨了眼皮,惟恐一切都是她的夢想,一睜眼就要破滅啊,
“我的妻子,為什么不張開眼睛?你的眼睛很漂亮呢!”
果然是他!是她摯愛的夫君,他還在親吻她……噢!她要暈了。
“王爺,您有傷……要休養……”貼著他的臉頰,她幾乎無力說話。
“我的傷都好了,現在是你要養傷!
嬋媛睜開眼,想要看看王爺是否已經康復,目光一觸及桌上的燭火,那夜血淋淋的場面又涌現而出,她頓時嚇得大喊。
“刺客……琥珀……哎!喜鵲……”
“別怕!”他握住她的手,極力安撫她的不安!按炭秃顽甓妓懒,喜鵲受點輕傷,沒有大礙!
“琥珀死了?”嬋媛忘不了琥珀那兇殘的目光,她忽然一驚,如果朱翊錚真的喜歡琥珀……
“琥珀是被喜鵲捏死的!敝祚村P笑道:“看不出喜鵲有這么大的勇氣,她可沒跟你白學功夫呵!”他隱了喜鵲被琥珀刺中十幾刀的事實,幸虧沒刺中要害,但也著實讓喜鵲十天半月爬不起來了。
“你不生氣?”
“我生氣什么?”朱翊錚看到她復雜的眼神,忽然明白了。
聽莫追魂轉述,琥珀一邊拿刀猛刺喜鵲,一邊發瘋似地喊著:為什么?皇上都寵幸過她了,她只不過沒有生下皇子而已,她不信五王爺會看不上她,
女人的妒恨爭奪永遠是皇室的亂源!他朱翊錚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握著嬋媛柔軟的手掌,他看進她純真清澈的眼眸,他告訴自己,他只要單純的夫妻生活,他將會專一待她。
“對了!我很生氣!彼p點著她的鼻子。
“王爺?”
“我是氣你這個不要命的小姑娘,你以為刀劍有眼睛嗎?一劍下去就是一個窟窿,你身上有多少肉?能刺幾個窟窿?”
“我……”
“還有,早叫你去睡覺,你不睡!不養足精神力氣,怎么能和刺客搏斗?”
“唔……”傷口還在痛,他竟然開始說教了。
“你只有一條命,我的王妃要是死掉了,叫我哪兒再去找一個?”
“王爺,你很不講理耶!”兇?兇什么?她也會兇!
“我本來就是不講理!敝祚村P笑了,輕輕撫弄她的臉頰!皶页臣艿耐蹂,這才像你呀!以后可不準你藏著心事,偷偷地在被窩里掉淚。”
感覺他溫柔的撫觸,嬋媛臉頰漸漸泛上兩朵紅暈,眼睫毛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偏過了臉,小聲地道:“沒有……沒有心事……我……臣妾要睡了!
“你沒有事情瞞著我?”
“沒有!彼奶摰卣A搜。她有兩件事說不出口,一件是她的真實身份,另一件就是她愛他。
“沒事就好,我也要睡了!敝祚村P解下外衣,脫掉鞋子,爬上了床鋪。
“哇!你……”嬋媛嚇得想要起身,但是傷口疼痛,動彈不得,一張臉脹得通紅,只好又轉過臉去,不敢聞他的男人氣息。
朱翊錚為他們拉攏好被子,在共同的大被下握住她微顫的手,靠近她的身子,柔聲道:“你身上有傷,我在旁邊好照顧你。放心,我不會碰你,你安心睡!
同床共枕,她的奢望竟然成真?他就在身邊陪她呵!
他柔柔地在她耳垂一吻,聲音好低沉、好魅惑。“我朱翊錚發誓,我會愛惜、保護我的妻子,絕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他在起誓嗎?他的夫君正在允諾她一生的平安嗎?嬋媛頭暈了,胸口有些疼痛,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情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地握牢他厚實的手掌。
她始終不敢轉頭看他,黑夜中,沉沉倦意掩至,緊閉的眼睫逐漸放松,睡吧!也許這只是一場好夢,那就讓她繼續作夢吧!
兩手緊握,十指交纏,睡夢中,兩人心意相通。
朱翊錚滿足地喟嘆一聲。原來這就是當夫妻的滋味,她毫無戒備地倚著他,而他一心一意愛護她,兩人之間,是信任、依賴、珍惜、禍福與共,更是攜手扶持,一同走過生死。
有妻萬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