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一放,喪服除下,禁錮了二十七個月的禮制終于從身上卸下。
除服的第二天,鎮北侯府便派了媒人上門商定婚期。
婚期果然定得很近,四月二十便是大婚之日,兩府都開始緊鑼密鼓地忙起婚事來。
臨近婚期前,鎮北侯將爵位傳給兒子,蕭世子變成了蕭侯爺,這也代表著徐寧安一過門便是侯爺夫人之尊。
徐老夫人頓時被氣到,這侯爺夫人的嫁服禮制不一樣,如今哪來得及改?
但蕭府那邊很快就送來了全套的貼合侯爺夫人身分的首飾配飾,嫁衣就不強求了,只要之后的命婦禮服不錯就行。
婚期一定,徐寧安就被徐老夫人嚴格管住了行動,絕不可能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徐寧安無所謂,反正也沒幾天,之后兩個人便要長相廝守了。
長相廝守其實是個考驗,不知多少人折戟在這考驗之下,多少神仙眷侶沒經住時間的考驗而分道揚鑣。
越近婚期,徐寧安反而越平靜,就彷佛千江入海,萬水歸一。
在平靜的心情下,她規規矩矩地拜過父母牌位,辭別祖母,被大弟背著送上花轎,由那個偏執的男人將她迎娶回府,耳畔傳來的鼓樂聲都顯得有些飄渺,總好像那些熱鬧都是旁人的,與她并沒有多大干系。
踹轎門,跨馬鞍,過火盆,平平安安,紅紅火火。
一路上,她把藏在寬大嫁衣袍袖里的點心吃了不少,一口一個,絕對不會有糕屑掉出來,紅英的手藝還是很可靠的。
點心吃多了,就有點口渴。
所以,進了洞房后,在蕭家的近親好友的內眷前來瞧過熱鬧,屋里只剩下自己人的時候,徐寧安就讓紅英給她倒杯水來。
嫁過之后,徐寧安才知道出嫁這天,其實新娘子是最無聊,最悶,最難受的。
還好,她這輩子只要嫁一次。
就在徐寧安坐在婚床上百無聊賴,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新郎倌終于從酒宴上逃回來了,那一身酒氣還沒靠近,就已經撲到她的面前。
原本垂在臉前的十二串南珠串成的珠簾已經被分開別在了珠冠兩邊,露出她一張比珠玉更加光彩照人的臉,燭光之下,明眸燦燦,蕭展毅原本挺清明的腦袋頓時便覺得有些迷糊了。
他揮揮手,讓其他人都退出去。
喜燭照耀下,兩人一身吉服相對,好一會兒就只是彼此看著,不說話,也不動。
然后,蕭展毅像是憋久了快要窒息的樣子呼出一大口氣,低低地笑了起來,“我終于把你娶回來了!
徐寧安微笑,說出口的話卻是明顯帶著嫌棄,“這是喝了多少酒?”
蕭展毅一把抱住她,故意往她臉前湊了湊,“嫌棄我啊,再嫌棄你也是我妻子了,要跟我洞房的!
徐寧安笑著打了他兩下。
蕭展毅擁著她走到桌邊,取了合巹酒,兩人飲了,他便一把抱起她沖到床邊。
他急切到連床帷都懶得解下來,只把最外層的吉服脫掉,便迫不及待地扒掉兩人的下裳享受今晚的重頭戲。
徐寧安兩條修長白皙的腿被他扛在肩頭,整個人陷在一片紅通通的喜褥中,只能無力地抓著軟枕兩側向后仰著頭迎合著他的需索。
燭臺上的喜燭燃燒過半,新人的一場情事雨散云收。
蕭展毅將身上礙事的布料扯落拋擲,抱著她去清洗更衣,等兩人再回到新房的時候,下人已經將他們之前亂丟的衣物,弄亂的被褥統統換過。
輕紗帷帳終于落下,他低頭看著身下如花綻放的新婦,無盡得意,從今而后,她就完完屬于他了,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好好地品嘗她、陪著她。
手指一寸寸撫過她的肌膚,唇舌一點點舔過她的身軀,今夜他不著急,他可以慢慢享用她的甜美,不用再有任何的顧忌與忐忑。
這一晚,徐寧安在慾海中沉沉浮浮無法落地,在他身下一次次盛開,又一次次雨灌濃漿再復春色。
蕭展毅在妻子身上忙碌著,一一句話都不顧上跟她說,卻又透過身體將很多話都告訴了她。
洞房,他們一寸光陰都不曾虛度。
晨起,紅英、紅秀前來服侍姑娘起身梳妝時看到姑娘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印記,都有些心驚膽顫,姑爺這也太兇猛了吧。
反倒是徐寧安因為早已習慣了這人的貪歡,整個人感覺尚可支撐。
如今他們兩個上頭只有一個卸了爵位的老侯爺,用過早飯只消過去請安問好,順便見見蕭家的其他人,無其他人能夠管束他們。
因為蕭展毅的強勢,蕭府的其他人絲毫不敢表露什么不應該出現的情緒,奉茶請安認親進行得分外順利。
順利,就表示消耗的時間并不多,蕭展毅對此很滿意。
他自己可以無節制地消耗妻子的精力,但旁人卻不能有這樣的機會,他很護短的。
陪著妻子見過府中的一眾管事、嬤嬤,讓下面人心里有個數,從今天開始侯府里就是夫人說了算了。
從始至終,徐寧安都坦然地靠在丈夫身側,讓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走完了這些流程,徐寧安就窩到了丈夫懷中,帶著倦意地說:“抱我回房,我要睡一會兒!
“好!笔捳挂銦o有不應,抱她回房,然后自己也陪著一起睡了個回籠覺。
成親,果然是件最幸福不過的事。
雖然成了親,但蕭展毅院子里除了妻子帶來的兩個陪嫁丫鬟,并沒再添置其他女性仆役,他還是不喜歡自己的院子里有太多無關之人。
而紅英、紅秀在他陪著徐寧安的時候也會識趣地保持距離,絕不到他眼前去晃,礙到他的眼,不管蕭展毅有多少忌諱和規矩,他對徐寧安的一片心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徐寧安三朝回門去的是二嬸的宅子,這便是認了徐家二房是她的娘家。
徐明宇那一天在家沒有去書院,徐寧慧和丈夫抱著孩子也回了娘家,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把三朝回門禮過了。
然后,徐寧安便老實地窩在了侯府里。
蕭展毅請了婚假,安心在家陪妻子,順便避個暑。
在他連續請了兩個月假期,還想繼續請第三個月的時候,太子終于勒令他回朝當差,不許再荒唐下去了。
在家里過了兩個月沒羞沒臊每日顛鸞倒鳳幸福日子的蕭侯爺覺得自己既然已經頹廢了。就不需要拯救他了。
“呵!毙氯魏顮敺蛉艘娝绱祟j廢,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深刻領會去。
蕭侯爺無奈,幾乎瞬間萎靡,垂頭喪氣地道:“我就是舍不得夫人!
“我又不會跑,你下衙回來就能看到我了!毙鞂幇惨呀浻行┎幌胍惶焓䲡r辰無時無刻都看著這個狗男人了,再好看的白菜看久了,也容易嫌膩,她得讓兩個人保持點新鮮感。
“行吧,夫人說得都對!笔捄顮斘桶偷卣f,人有點兒蔫,彷佛被抽去了精氣神。
一個男人扮委屈真的沒法看,徐寧安伸手按額,揮揮手,攆他,“別杵這兒了,去收拾收拾明天準備回去,朝廷的俸祿不是讓你白拿的!
蕭侯爺想了下,自己好像也沒什么需要收拾的。
唯一讓他覺得怨念的地方就是——不能跟夫人夜里想怎么鬧就怎么鬧了,早晨得七早八早地爬起來去上朝,他懷疑父親之所以把爵位早早傳給他就是不想再一大清早就去上朝了。
為了以全新的精神狀態去上朝,蕭展毅晚上又刻苦地挑燈夜戰,勉強出清了一下自己體內的存貨,然后百般不情愿從妻子身上抽身而起,洗漱更衣用飯出門上朝。
這讓懷疑自己會被榨干的徐寧安長吁了口氣,抱著被子,在充滿了兩人歡愛氣息的帷帳內,帶著丈夫留給自己的高潮余韻閉眼補眠。
可算是把人踹出去干正事了,再讓這狗男人無節制地胡鬧下去,她有理由開始擔心他的陽氣足不足。
為了兩個人的天長地久,細水長流,他不能窩在侯府里種蘑菇,但可以去金鑾殿上當樹樁子。
當一個不事生產,只想養老的侯爺,坐在龍椅上的那位還是很喜歡這樣的臣子的。
嘖,帝王之心,如海深啊。
七月十五,中元節。
這是個祭祖、放河燈、祀亡魂的日子,做為侯府的當家主母,徐寧安今年第一次主持祭祀。
晚上的時候,百姓們都會到渭河邊去放河燈,到時候看著河道中那一盞盞各色各樣的花燈匯聚成片蜿蜒流淌而去,場景十分美麗而且壯觀。
徐寧安已經很多年不曾參加過放河燈的活動了,今年她想參加。
只要妻子想,蕭展毅自然是沒異議的。
于是吃過晚飯,夫妻兩個便驅車趕往渭河岸邊去放河燈,河邊果然人山人海,成片的花燈已經在河道中匯聚,無數的百姓在河邊祈禱。
徐寧安點了一盞蓮花燈,輕輕地將它推入水中。
蕭展毅在她起身的時候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擁入自己懷中。
夜風有些涼,河邊的風有點兒大,吹得人衣袂翻飛。
徐寧安在河邊站了很久,目光望向花燈漂流的方向,眉眼間透出一股莫名的傷感。
蕭展毅靜靜地擁著她陪她站在河邊遠眺,千風和二竹在一邊努力將一麻袋的紙錢盡快燒完,最后,紅英和紅秀都過去一起幫忙。
火舌吞暖著紙錢,變成一股股的青煙飄散空中。
“回吧。”吐出一口濁氣,徐寧安說出了這兩個字。
蕭展毅擁著她轉身離開河畔。
一路朝著自家的馬車而去,看到不少百姓都在河岸焚燒紙錢。
都說七月鬼門開,中元節這天沒有誰會刻意在街上游蕩,只有需要寄托哀思的人會出門放河燈再給亡故的人燒去紙錢,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好好生活。
在這個有些特殊的節日,徐寧安的情緒不太好。
蕭展毅隱約明白她為什么會如此。
回去的馬車上,徐寧安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伸手撐著額頭閉目養神,一副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等到了侯府,下馬車往里走的時候,徐寧安開了口,“我去小佛堂。”
蕭展毅道:“我陪你吧!
徐寧安搖了搖頭,“我自己去!
小佛堂是她嫁過來之前便要求他弄好的,說是佛堂,其實并沒有供任何一尊佛像,只是在屋中的墻上寫了一個斗大的“佛”字,與其說是佛堂,不如說更像是一間靜室。
看著妻子進入佛堂,慢慢合上那兩扇門,就像將所有人都關在了她的心房之外。
蕭展毅靠著墻站在外面,仰頭看天上的月亮,表情并不輕松。
佛堂內點著一盞油燈,油燈并不明亮,如豆一般。
在這一昏暗的房間內,徐寧安似乎可以卸下身上所有的偽裝,讓自己徹底放松下來。
她坐在那個斗大的“佛”字下,盤腿坐在蒲團上,緩緩閉上眼睛,眼前浮現許多人的影像,他們如走馬燈一般閃過。
一身戎裝,面容蒼老的爺爺對她說:“阿寧,爺爺不能讓你變成戰場上的殺神。收斂起你一身的煞氣,去做回那個徐家的大姑娘吧!
她從懂事起便沒有嘗試去做一個大家閨秀,但是爺爺這么說,于是,她脫下戎裝,換上紅裝。
經歷過戰場廝殺,生死存亡的人,斬殺過太多敵軍首級的人,光是一身不經意間外放的煞氣都要嚇到人。
久經戰場殺戮浸染的人,不是蕭展毅這樣的權貴子弟到軍中鍍金似的轉一圈,回去后那么容易就清除身上戰爭的印記。
她努力了兩年,終于可以像一個尋常姑娘一樣出現在人前。
佛前守孝,去的是她一身百戰之后帶來的煞氣,剝離的是她身上的男子習性。
她不愛見人,因為她不想時時刻刻偽裝。
紅英、紅秀也不是自幼服侍她的人,是她從戰場回來后收的丫鬟,主仆三人也是經歷了一番磨合,才有如此默契。
然而,有些東西已然刻在骨血里,又怎么可能真的抹去。
跟她出戰的將士有很多沒能跟著她活著回來,一將功成萬骨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每年給他們燒些紙錢過去。
在昏暗的燈光下,閉目靜坐的徐寧安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晦暗不明,她的雙手時不時會握緊或放松。
她不允許自己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太久,偶爾給自己一個獨處放松的地方,就足夠了。
把心底那些負面的情緒清一清,人生依然要繼續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寧安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眼底一片清明,再沒有多余的情緒。
深深地呼出口氣,她自蒲團上起身,朝著門口而去。
房門打開的時候,守在門外的人聞聲回頭,兩個人四目相對,徐寧安微怔之后,朝他慢慢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蕭展毅跨步到她面前,伸手將她緊緊摟入懷中,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她伸手拍拍他的背,輕聲道:“我沒事,就是想靜一靜。”
“沒事就好!彼欢鄦,如同她也從來不會多問他一樣。
“夜深了,回去睡覺了!
“嗯。”
他摟著她回去兩個人的臥房,在今天這個有些特殊的日子里他沒有碰她。
徐寧安什么都沒說,只是依偎著他慢慢睡去。
書房重地,非信任之人不可近,朝廷官員的書房尤其如此,即使是家中主母,都不能隨意進出家主的書房重地。
然而對于徐寧安來說,丈夫的書房對她而言沒有半點秘密,她進出其間十分自由,但凡蕭展毅能看的東西,徐寧安就可以看,包括對許多朝臣來說都稱得上機密的東西。
徐寧安翻那些信劄奏章有時都顯得意興闌珊,遠沒有她小書房的那些情色話本對她的吸引力來得更大,但某人敢讓她看,她閑來無事便也就隨手看上一看。
侯府的管家很能干,且非常值得依賴,于是徐寧安放權放得很干脆,所以她很悠閑,這就跟別人家的當家主母有很大的不同。
知人善任,然后愉快地當甩手掌柜,繼續自己懶散的生活,這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到她這個品階的命婦,圈子其實小得很,需要她們特意出去應酬的場合其實有限。高貴冷艷自命清高的,只會參加極少數的高級宴會邀約,其他則全部謝絕。
徐寧安倒不至于自絕于貴婦圈子,但不必要的聚會她確實一般也不去,大多時候,有興致了閑著就去看看,懶得動彈了就拉倒。
反正,她當姑娘的時候就不愛出去,大家也都知道。
在徐寧安不自知的時候,她其實也已經被劃歸到了高貴冷艷那一掛里。
“這就是這次圍獵的獵場布防圖!
蕭展毅站在妻子身后,雙手摟著她的腰,同她一道站在書房墻上懸掛的一幅地圖前向她解釋著。
徐寧安看得有些漫不經心,但圖上的東西卻已經被她記到了腦中。
“早知道就不嫁人了,怎么還有這么多事啊。”她似真還假地抱怨著。
皇帝率領一班臣子找樂子,順帶還打算拖著一群官員內眷一同勞累,許多內外命婦根本就是去走個過場,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意義。
偏偏皇帝的面子必須給,壓根不能拒絕。
“出門騎騎馬,打打獵,就當散心了。”他嘴上笑著哄她。
其實他知道她其實更喜歡曾經策馬揚鞭,放肆縱情任性的生活,只是她逼自己息了心思,如同硬生生砍斷自己與生倶來的翅膀,鮮血淋漓,卻還得面帶微笑。
“興趣不是很大!毙鞂幇矃s顯得懶洋洋的。
去圍場打獵,有什么樂趣?她已經見識過太多的場面了,那個恣意的少年徐寧已逝,現在的徐寧安是個只想頤養天年的人。
奮斗過了,外面的風景看過了,沒什么好遺憾。
蕭展毅貼在她耳邊輕笑,“那就當去陪我!
這個理由徐寧安倒是覺得可以。
“這次五品以上官員都會攜家眷參加,屆時禁衛軍、羽林衛共計五萬人護駕隨行。”
徐寧安揚了揚眉,“大手筆!被食沁@是要空啊。
“嗯!彼馑目捶ā
“不留太子監國?”
“不!闭f到這,蕭展毅也微微蹙了蹙眉。
徐寧安就忍不住帶了幾分調侃地說:“諸皇子隨行,五品以上全帶走,不留太子監國,這次陣仗與過往不同啊!
蕭展毅心情也有幾分復雜。
其實大家都不同意不留太子監國,但皇上一意孤行,誰也沒辦法啊。
“麻煩,”徐寧安蹙眉,她忽然就不想去了,“我可以抱病嗎?”
蕭展毅摟緊了她的腰,一字一句拒絕,“當然不可以!睘榱吮硎緫土P他還故意在她靠近鎖骨的肌膚上狠狠吮吻出一個印記來。
徐寧安隨他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獵場示意圖。
或許是她研究的時間太久,蕭展毅忍不住遲疑地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徐寧安又沉吟了片刻,才遲疑地道:“說不好,只是感覺不太對!
聽她這么一說,蕭展毅神情也隨之嚴肅起來,在軍事方面妻子的直覺比他更為敏銳,她的意見他是絕對不會忽視的。
“有隨行武將名單嗎?”她問得直接。
“有!彼鸬酶纱。
“拿來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