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安是個徹頭徹尾的懶人,她生平唯顧混吃等死。
她對日后的夫婿婚姻沒什么期許,就只是希望有個安穩的老年生活,如今蕭展毅等于破壞了她的養老計畫,對她來說跟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也差不多了。
“你有做讓人不討厭的事嗎?”
蕭展毅沉默了,他好像沒做,還造了她的謠。她現在還能保持風度坐在他的對面,而不是暴起打人,他覺得她已經涵養很高了。
果然幾年過去,當年熱衷于用拳頭教人的徐校尉也變得沉穩了。
他不知道的是,以前徐校尉懶得動腦,又在軍中,自然可以用拳頭說話,但現在徐校尉成了個閨秀,不能再毫無顧忌地用拳頭說話,懶人徐姑娘便只好動一動她閑得要生銹的腦子,在外人看來,就是沉穩了。
“我很抱歉!彼嫘恼\意地表示歉疚之意,但他也實在是沒別的辦法,只好出那等下策。
他現在派人去向徐老夫人提親的話,被人拒絕的可能有多大?在文景顔和他之間,他覺得只要徐老夫人頭腦正常,他就不會在考慮之列。
果然還是自己把自己給坑了……
蕭展毅看著面前的女子,一顆心都是揪著的,你為什么要女扮男裝啊,還假死,搞得現在情況如此復雜。
你抱歉你的眼神怎么會透著一股譴責?徐寧安懷疑面前的人真的毫無道歉的誠意。
既然他不是來道歉的,那她就沒必要跟他坐在這里大眼瞪小眼啊,徐大姑娘決定趕人。
“蕭世子的道歉,我收下了,所以,你可以走了嗎?我們這么一直占著船艙并不太好!
蕭展毅抿了抿唇,低聲道:“我總會取得你的原諒的!闭f完,他讓千風推他離開。
徐寧安看著他被推離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她怎么會有種這人跟自己杠上了的感覺。
蕭展毅離開樓船的時候,外面的大雨已經變成了傾盆之勢,整個天空都黑沉沉的,有一種天地毀滅之感。
如此大的雨勢之下,蕭展毅無可避免地被澆成了落湯雞。
那一幕樓船上的很多人都看到了,所以徐寧安也知道了,覺得心情甚好。
只是雨勢過大,這一船的閨秀一時之間卻不好離開了,只能寄望大雨持續的時間不會太久。
雨水猶如從天上倒灌而下,天地變色,光聽聲響就已經讓人心驚膽顫,看到雨勢,好幾個閨秀臉色都變白了。
真是溫室里的小嬌花!
看著眼前的漫天雨幕,遮天蓋地,徐寧安卻想到了邊關的萬里黃沙,撲天蓋地而來的沙塵暴,掩埋多少的生命……
手邊無酒,徐寧安便只能啜了口茶聊以自慰。
她已經很少去想從軍的事了,今天大概是因為看到了曾經的同袍才會又想到以前的事。
她暗自嘖了一聲,蕭世子真不是一個讓人偷快的人!以后,還是少見好了,影響心情。
一場泛舟游湖,病倒了一堆公子千金,京城里的大夫一時間生意有些火熱,甚至就連宮里的太醫院都有被麻煩到。
徐家三個姑娘出門,病了兩個,自然是素日里體質最好的那個安然無恙,但做為一個懶人,在大家都養病的時候,她自然也不可能出去逛。
在此期間,徐老夫人也終于給了衛國公府回話,拒絕!
那日樓船上的事一傳回來,徐老夫人就氣得拍了桌子。
原本她還有幾分猶豫不定的,但事情一出,她立刻就做出了決定,也不必問孫女的意思了,直接回絕。
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心懷不軌的小妖精就出來找麻煩了,她大孫女哪是個能吃虧的主兒,到時候怕不得鬧得雞飛狗跳。
結親是結兩家之好,也是盼著一對小兒女能安穩過日子,眼瞅著日子安穩不了,那又何必成這個親。
再者,她是真沒想到衛國公府治家如此不嚴,什么消息都往外漏,估計府里也就是個四處漏風的老房子,看著能住人,其實內里早壞了,如此看來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畢竟是老牌勛貴了,這些年下來老本吃得差不多了!睂Υ,徐寧安倒是沒覺得有太大的感觸,單純就事論事。
徐老夫人看著在自己跟前閑閑磕瓜子的大孫女,突然覺得腦殼兒疼,她都是為了誰在挑揀?這丫頭一副事不關己閑坐看戲的模樣是怎么回事?
“我如果不跟你商量就替你答應了婚事,你打算怎么做?”
“就嫁人唄,還能怎么辦。”徐寧安云淡風輕地答,似乎祖母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
“就衛國公府那灘渾水?”
“在哪兒過不是過啊,又不是承祖業挑大梁的,過得去!碧焖聛砬懊嬗腥隧斨亍
徐老夫人想想也是,安丫頭生來便是個萬事不擔心的性子,只要對方不惹到她頭上,憑他鬧上天去,這樣的人自然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那咱們有得選,也不能進那樣亂的人家。”徐老夫人做結語。
徐寧安一笑,點頭認可,“是極,能過簡單日子何必自虐呢,祖母疼我。”
徐老夫人卻又犯愁了,“可如今你命硬的傳言一出,婚事上便有些為難,許多人家都多忌諱!
徐寧安無所謂地道:“那就找不忌諱的!
徐老夫人皺眉,“有些武將家倒不怎么顧忌……”可她不愿意把心愛的孫女嫁進武將家,只要邊關一日不寧,就會有將領為國捐軀,武將之妻多有風險。
“勛貴子弟又多紈褲!毙炖戏蛉诉在感嘆。
徐寧安若無其事地嗑瓜子,渾不在意,最后見祖母著實躊躇,便說:“實在不行等來年科舉時咱們也去榜下捉個婿?”
“這倒也未嘗不可!钡D念一想,徐老夫人又有了新的擔憂,“可咱們家如今這個情況,真看中了怕也搶不過其他人吧!
徐寧安終于忍不住跟著嘆了口氣,道:“祖母,不著急,老話說好飯不怕晚,咱們慢慢挑著,不湊合!
徐老夫人贊同地點頭,婚姻大事,絕對不能湊合。
其實,徐寧安心里真正想說的是:湊合湊合隨便挑一個得了,婚后改造一下差不多能過就行。但考慮到祖母的身體健康,她沒敢說真話。
她這人向來沒心沒肺,對身外之物不看重,對不相干的人也不理會,但對身邊真正關心她的親人卻是放在心上的。
不違背原則的事,一律聽之,牽扯到原則的話,在堅持原則的情況下盡量兼顧。
像當年她從軍殺敵,就沒敢讓祖母知道,到現在都瞞得天衣無縫,祖母一直以為她老老實實待在家守孝呢。
她回京唯一的變數就是遇到蕭展毅,沒想到他的真實身分竟然是鎮北侯世子,但他顯然也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多嘴。
讓徐寧安感到比較好奇的是,他到底是怎么認出她來的。
這些年她的相貌與年少時相比還是有所不同的,不止身形樣貌就連聲音都有變,而且性別不一樣,根本不可能將兩個人聯想到一起,頂多覺得人有相似。
算了,想問題好累,反正認就認出來了,她也沒覺得會有什么大事,他頂多拿這件事要挾一下她,可能得費點工夫解決,但問題不大。
安撫了自己后,徐寧安繼續心安理得地窩在祖母身邊嗑瓜子,陪她老人家消磨時間。
人上了年紀,其實就圖個兒孫滿堂,子孝孫賢。
撫琴插花,親手裁衣繡花什么的,老夫人知道自己是多半指望不上大孫女的,別家的孫女在祖母身前撒嬌賣乖討好的時候,她家大孫女別言辭太過坦率刺激她都算是孝心可嘉了。
所以就這么待在她身邊嗑嗑瓜了,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就挺好了。
家里要有什么事讓安丫頭一出手,之前的江家就是前車之鑒,后果十分嚇人,徐老夫人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有些刺激還是不要的好。
安丫頭是家里打瞌睡的猛虎,不能招惹的,她出手就沒有點到為止這件事,不傷筋動骨都不算完。
所以,徐老夫人對這個孫女那真是又欣慰又頭疼。
除老夫人看著自己的大孫女默默頭疼的時候,外面有人進來。
是服詩老夫人的李嬤嬤,也是她的陪嫁丫鬟,后來嫁了府里的管事,如今也是徐府里的老人了,管著安禧堂里的一切。
李嬤嬤湊到徐老夫人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徐老夫人就朝大孫女看了一眼。
徐寧安看過去,特別主動地道:“需要我回避嗎?”
徐老夫人指指后面,意思她可以到后面暖閣繼續嗑她的瓜子去。
徐寧安就從善如流照做了。
沒過一會兒,有人從外面進來,是個婦人,說話聲音很是熱情爽利,還帶著一股自然而然的諂媚恭維。
暖閣里的徐寧安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聽外面的對話,聽了一會兒她就聽明白了,這是來給她做媒的。
等聽到保媒的對象后,徐寧安手里的瓜子嗑不下去了。
竟然是他!
心念電轉,很快她便理淸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蕭展毅放出她命硬克夫的謠言就是為了娶她?這人倒是也明白他的名聲于婚事上沒優勢,所以就索性將她的名聲也一并拉低,相看的條件自然也就降低了。
呵!這可真是好手段……緊接著徐寧安又蹙緊了眉頭,覺得還是不對,婚姻大事,他自己是做不了主兒的,這媒人應該是鎮北侯繼夫人找來的。
聯系前情,這位現任的鎮北侯夫人恐怕是存心找她的麻煩來了。
即使不敢明目張膽,但是京城傳言里蕭展毅可是疑有斷袖之癖的人,這樣的男人不拘哪家姑娘,結親就是個悲劇。
這位侯爺夫人是因為女兒在她這兒吃了虧,竟然心腸狠毒到想讓她嫁給自己那個根本不喜歡女人的繼子?
這是打算毀她一輩子。
徐寧安不由得危險地瞇起了眼晴,手里的瓜子突然就不香脆了。
她在暖閣弄出了一點動靜給了祖母示意,徐老夫人原本是想一口回絕,但因孫女刻意弄—出的響動,臨時改了口,只說考慮考慮。
徐老夫人轉念又一想,鎮北侯府的家世配得上,蕭世子才貌上也足夠出彩,就是腿有疾,性情還因此變得殘暴,也不知會不會在子嗣上有什么妨礙。
如今孫女可選擇的人選不多,但凡有一絲可能她都不想放過。
送走了媒人,徐老夫人將孫女叫了出來。
一看祖母的表情,徐寧安就知道她老人家在想什么,連忙說:“先不急著回話,有些事我得再查查。”
徐老夫人倒是有幾分訝然,頭一次見孫女對相看對象表現出興趣來,“你要查?”
“嗯,我想看看這是鎮北侯夫人的意思,還是蕭世子自己的意思!
徐老夫人猛地明白過來,臉色便有些不太好,“在嘉湖上找你麻煩的是鎮北侯家的姑娘!
“對呀!
徐老夫人臉色越發不好,她已經想到了其中的關竅,“這位鎮北侯府的繼夫人是想借刀殺人啊!边@未免也太欺負人了,把他們徐家當成了什么?
徐寧安不否認這種可能性。
徐老夫人便道:“這門親事不能應!
徐寧安卻心知這事不能著急一口回絕,若只是鎮北侯夫人自作主張,反倒好處理多了,直接拒了就成;但若是蕭展毅的意思,那他之前的造謠便是為自己減少婚事的競爭對手,徐家直接回絕了,他還不知又出什么損招兒呢,她得摸摸底。
“祖母,這事我心里有數,您先別著急!
“這蕭世子在外頭的名聲不太好!毙炖戏蛉颂嵝蚜艘痪洹
“名聲這東西有時候真假難辨的。”徐寧安不以為然。
“這倒也是!庇绕涫擎偙焙罡敲磦情況,許多府里透露的消息真假難辨得很。
“所以我先摸摸底,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泵辶饲闆r才好做針對處理。
徐老夫人還是一臉的不樂意,那府里情況這么復雜,她可不想自家孫女嫁過去受折磨,那繼夫人到底占了個主母的身分。
徐寧女忍不住笑著抱住祖母的胳膊安撫道:“您真不用擔心,我還能坑我自己啊,我坑也坑別人不是!
徐老夫人有些猶疑。
“您放心,我也不是個賢慧的,他要真想娶我,那肯定得答應我一些條件才成的,他要是辦不到那這親事肯定就成不了。他要是辦到了,您現在擔心的這些事也就不是事了!
徐老夫人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道:“你給我謹慎點兒,別把事情鬧太大,事情成不成還兩說,有些事不宜做得過火!
“成,我知道,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嘛!毙鞂幇膊皇呛苷J真地保證。
看著孫女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徐老夫人突然就什么也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