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里的花兒好美呀!”
一個天真怯弱的聲音響起。
“寧妹妹,你要真喜歡的話,我讓人送幾盆到將軍府里吧!币粋含笑好聽的清朗男聲伴隨而來。
耶?
蘇福兒挖了挖耳朵,自寫得密密麻麻的賬冊里抬起頭,晶瑩眼兒有一絲困惑。
好耳熟的聲音,好像是……
“姑娘!”鳳爾善聲音里難掩一絲詫然的驚喜。“又見面了!
蘇福兒回過頭,臉上閃過一抹淡笑。“鳳公子,真巧,這皇宮說小不小,說大還真是不大呀。”
今日的鳳爾善猶是一身明黃大袍,修長挺拔,氣質溫雅,俊美臉龐噙著一抹笑意。
站在他身邊小鳥依人,正好奇望著她的是個一身雪白宮裳,可愛得像只小兔子的少女。
鳳爾善邁步上前,笑意溫柔的開口:“二度相逢,足證有緣,可否再次冒昧請教姑娘芳名,如此一來,言談之間也就不會失禮于姑娘你了!
“小女子平凡,微不足道,賤名又豈敢掛公子嘴邊呢?”蘇福兒笑吟吟的,就是沒興趣同他自我介紹!暗故枪,正在忙著吧?千萬別讓小女子耽擱您談心的時間呀!
反正這次皇上選兒媳婦也選得差不多了吧?下次她就不必再進宮來濫竽充數,所以也沒什么好說的。
“姑娘太過謙了!兵P爾善笑看著她彎彎的柳眉,若粉雕玉琢吹彈可破的小臉蛋,還有頻頻上揚的小嘴,不禁再次驚艷于她的嬌美生動!盎蛘吖媚镎`會了鳳某是那等輕薄無良之輩,這才不放心將芳名示人?”
“鳳公子說這話真是教小女子不知該如何回答好了。”她眨眨水靈靈大眼,微微抿了抿唇!叭舸鹗悄兀瑢硬缓靡馑;若要說不是,又有違小女子的心意。唉,真是兩難哪!”
好個嘻笑怒罵不形于色,在嬌媚甜蜜中又包含著無形的殺氣。
鳳爾善啞然失笑,雙眸燦燦生輝,難掩一絲欣賞之色。
“姑娘口齒之伶俐,實乃爾善平生罕見。”他笑了。
咦?沒生氣?
蘇福兒心一動,這才真正注意起他來。
這太子,涵養還不錯嘛。
她微側著小臉,略富興味地瞅著他。
似乎不像是個純靠祖蔭不學無術、油腔滑調、流里流氣的公子哥兒呢。
唉,可惜他是太子,要不光沖著這副好皮相和優雅從容的氣質,腦子又靈光,說話又有藝術,她還真是有點想邀他跳槽到蘇府做管家,幫著理家管事,她也好有個信任的臂膀。
真可惜是太子呀……
“太——”一旁的小白兔有絲著急,忙著替他說話!斑,我是說,這位美麗的姐姐,你千萬別誤會他,他是個大好人的!
“姐姐?”蘇福兒晶亮的目光迅速投向那狀似天真無邪的女孩,心下掠過一抹不豫,不由得甜甜問:“姑娘今年貴庚呀?”
“我十六。”
“噢,那咱們同歲!彼冻鲐慅X一笑,“小女子怎么受得起姑娘你這一聲姐姐?你著實折煞小妹了!
“這……”小白兔有些手足無措,求助地望了身旁的鳳爾善一眼!拔摇
鳳爾善凝視著蘇福兒,暗暗一嘆。
這姑娘果真美得寶光流轉,令人情不自禁怦然心動,只可惜鋒芒太露了,難免令同為女子的寧妹有些不自在。
“姑娘,我寧妹年幼單純,若在言語間得罪你,爾善再次替她向你賠罪!备终溃骸安贿^姑娘三番四次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否也太失禮于人了些?”
好厲害的一句話。
意思是她難搞,不好相處,還沒禮貌地連名號也不肯報上。
蘇福兒微揚彎彎柳眉,心口沒來由地冒出了一股子氣,隨即轉怒為笑!靶∨庸蛔居诳诔裕瑹o心之間,竟大大失禮于公子和小姐了,真是該罰;那么就罰我幫兩位斟茶賠禮道個歉吧!”
“我不是這個意——”他有些錯愕。
可蘇福兒哪還容他有解釋的機會,三兩下抓起算盤賬本,朝他們福了一個禮,暗暗冷笑一聲,拂袖離去。
“姑娘——”他心一動,伸手想要攔住她,可是小白兔剛好怯生生地攀住他的手臂。
“太子殿下,是不是寧兒說錯話,真得罪那位姐姐了?”她巴著他的手,不由得泫然欲泣起來。
鳳爾善猶豫了一下,有些失落地望著那抹消失在花叢綠樹間的紫色影子,最后還是低下頭,溫柔地安撫著懷里小人兒脆弱的情緒。
“不是的,你并沒說錯什么!彼πΓ嗣念^。
她是司徒寧靜,司徒將軍的親妹,多年前即與皇室有姻親之緣,素來甚為親厚,日后也將進宮成為侍秀苑里的侍寢佳麗,并且與侍秀苑里各秀女共同角逐太子妃之位。
雖然,此刻鳳爾善當她是個天真柔弱的小妹妹,但有朝一日,他也必須面對她會成為他寵妾的事實。
這是他的權力,也是他的義務,他是當今太子,身體里留著皇族的血液,他必須為皇室開枝散葉,也需要借由聯姻以確保諸大臣勢力之間的平衡。
于是汝陽王德郡主、汾壽王德郡主、左侍郎的千金、軍機陸大人的小姐等等皆在此被挑選入侍秀苑,身為皇后外甥女的司徒寧靜,自然也在其中。
他很清楚明白自己高貴的出身,還有他此刻站的位置,以及將來要成為的那一個身份。
那個燦爛如花卻刁鉆古怪的姑娘,絕對不是最適合被收入后宮之中的女子,但是僅僅兩次邂逅,她明亮璀璨如星子的笑眼卻不斷在他眼前閃耀著。
那樣地一雙眼,那樣地一朵笑容,那樣地一個女孩,都不是讓人輕易能忘懷的呀。
他還是莫名失了神。
日子平靜無波地過去了。
平靜得令鳳爾善覺得渾身不對勁,心底、胸口仿佛有種奇異的騷動和煩躁。
再過幾個月,他就得大婚了,從侍秀苑里挑選出最為喜愛、最德容兼備的一名秀女,冊立為太子妃。
他后來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是可以打聽她下落的,他相信以她絕艷嬌容,絕不是能令人輕易遺忘的,只不過他胸口莫名地堵著一口氣。
他何須去馴服這樣美麗得像野火般的女子?
侍秀苑里什么樣動人的女子都有;汝陽郡主活潑機靈,最善舞;汾壽郡主溫柔似水,善操琴;左侍郎千金氣質婉約,飽讀詩書;軍機陸家小姐善良多情,繡得一手好女紅。
還有寧妹妹,天真爛漫怯弱可人,雖然他目前還未正式召幸她,可是人夾人緣,她卻是其中最得他疼愛的。
他沒理由對那一抹飛揚嬌潑的紫色身影念念不忘。
鳳爾善沒想到自己會再見到她,所以在蘇宰相府邸撞見她的那一剎那,天地仿佛在他眼前如煙花般紛紛墜落。
他眼底不再有其他人的存在,不再聽見其他的聲音,只直直地望著那一個裊裊婷婷自內堂蓮步而出的紫色身影,莫名屏息。
蘇福兒也沒料想金尊玉貴的太子竟然會親移御駕,前來相府探視她爹爹的病。不過她總算早他一步適應這個意外,在管家興奮結巴的通報時,連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抑下不知怎地突然怦怦劇跳起來的心。
然后,她笑瞇瞇地迎出門去,恭敬下跪行禮,三呼千歲。
“請起!兵P爾善忍住上前攙扶的唐突舉動,眸光閃閃,笑意吟吟!霸瓉,姑娘是蘇宰相的掌上明珠?”
“不對喔,小女子是宰相新納的侍妾!彼滩蛔∽脚鷣y掰道。
可蘇福兒隨即就后悔了,因為他英俊臉龐頓時蒼白了,雖然是一閃而逝,但聰穎的她馬上就知道這笑話說得實在太過分了。
“對不起,福兒是瞎說的!彼s緊賠上一個甜甜笑臉,再度朝他下拜。“請殿下恕罪。家父此次偶受風寒,得蒙殿下青睞厚待,還親身移駕至陋居探望,福兒謹代表家父與蘇氏一門,謝殿下盛德厚恩!
“蘇小姐何出此言呢?”鳳爾善心一松,不禁又驚異又歡喜,這次真的顧不得避嫌就親手扶起了她,眼底含笑!疤K相爺素來赤膽忠肝,一片丹心為國,乃是朝廷之幸, 百姓之福。相爺此次身子不適,爾善前來探望也分屬應該,蘇小姐就不必與爾善太過客套了!
她低垂的目光怔怔地看著他修長的大手扶著自己雪白皓腕,肌膚微微麻癢,流竄過一絲怦然的觸電感。
“太子殿下……”她臉上浮起兩酡淡淡的紅暈,輕咳了一聲。“那個,你的手……是不是?”
“喔,對不起。”他這才松開手,玉面掠過一抹尷尬的潮紅!笆怯晟剖ФY了。”
“殿下來探望我爹,就讓福兒為您帶路!碧K福兒連忙轉移話題,心下突然一陣怏怏不快。
啐,她緊張個什么勁?太子想來看爹爹,就給他看去唄,跟她又有什么關系?她在跟人家臉紅什么鬼?
不過話說回來,她對這個風流太子一點好感也沒有,會突然臉紅是因為……因為……
她目光游移,隨即落在角落那只燃著百合香的香鼎——對!都是那里燃著香,太熱了的緣故!
待會兒就叫人把那只香鼎抬出去,省得放在這兒添麻煩。
“原來你早知我是太子?”身長玉立的鳳爾善卻動也未動,只是專注地看著她,溫聲問。
“這個嘛……呵呵呵!”她一呆,有點被識破的心虛,忙笑嘻嘻的遮掩過去!懊衽彩莿倓偛诺弥哪。日前對太子出言不遜,可不知者不罪,還請太子大人有大量,切莫見怪才好。”
他眸光清明洞悉地盯著她,嘴角輕輕往上揚。
蘇福兒被他莫測高深的笑意擾得有些心神不寧,忍不住脫口而出:“太子在笑我嗎?”
“怎么會呢?”他眼底笑意更深了。
“明明就是在笑!彼悬c不爽。
“真的沒有!
“哪沒有?”她明明就看見他漂亮的眼睛笑得好可疑,還有他不斷往上揚的嘴角,更可疑!澳憧矗@里、還有那里,明明就……”
她沖動地踮高腳尖伸長小手,要描指出他露出笑意之處,卻沒想到身后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其中還有咳嗽喘氣的大呼小叫聲——
“太太太……太子殿下……老臣見駕來遲……老臣大大失儀啊……”
爹來了?
“哎呦!”她嚇了一大跳,身子一個不穩,驚呼一聲往前撲去。
“當心。”鳳爾善連忙展臂接住她。
蘇福兒就這樣正正跌進他寬大的懷里,然后,就開啟了這一段糾糾纏纏、兜兜轉轉的情(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