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相府
坐在窗明幾凈的屋里,往日陰霾如鬼魂般又復魅現糾纏。
不同的是,她已經不是兩年前那個血氣方剛、熱情澎湃,為愛生、為愛死的笨蛋蘇福兒了。
現在的她,手腳是冰的,連血都是冷的。
不過,很過癮哪!做壞人比當好人有樂趣多了,也不必綁手綁腳,顧忌這個顧忌那個,最后還給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蘇福兒冷冷一笑。
當年她在公眾因淋雨而大病一場,幾乎連小命都給斷送掉,從醒來的第一眼,看見心急如焚滿臉憐惜,卻又故作鎮定平靜的鳳爾善時,一點感覺也沒有。
以為她會感激他人好心好,感激他還善良到親移大駕到怡福軒同情一下那個美艷卻新很毒辣的妖女嗎?
說不定,他只是怕宰相的女兒死在宮里,怕招致非議吧?
以為這樣就死了嗎?
哈!她的日子還長得很呢。
病初養好的那幾天,不管他人有沒有再到怡福軒探望她,也不管宮女們是怎么在背后議論紛紛她的失寵和邪惡,她開始到各嬪妃那兒去串門子,鼓動著三寸不爛之舌,她成功地說服了許多得蒙皇上召幸,或未曾受皇上召幸,一直在深宮里自怨自艾、自嘆自憐的嬪妃才子們的一腔心思。
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法子,讓這群早已埋怨青春被耽誤虛擲的女人聯合起來向皇帝與皇后齊齊哀求要‘告老還鄉’,此事驚動了內廷,后來這些主動求去的妃子還真的得償所愿,離宮各奔前程去了。
而且臨離開前,個個對她稱頌不絕,還相約口風緊密,不得泄露天機。
所以至今,除了太子和他的親弟鳳爾霄私底下暗暗疑心外,并未有人將妃嬪出走這件大事與她聯想在一處。
后來,她堅持回蘇府,并且從此與鳳爾善恩斷義絕。
兩年了,她堅決不愿再見,或再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直到日前一時心軟,被爹爹的眼淚打動,還想著皇上皇后也實在夠無辜的,這才雞婆地出面包攬了這件事。
那奸詐狡猾的家伙,如今細想來,倒是她這邊螳螂捕蟬,他那廂黃雀在后呢!
利用她的腦袋和她兩個妹妹擺平了大漠狼王和十九皇爺,現在還落了個人情在他手中。
“可惡!”蘇福兒終于領悟過來,氣得一拍桌子。“這混蛋!下次我要是再中了你的計,我蘇福兒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三日后,風清日曉廉半巻,天氣乍暖還寒。
榻上有抹淺紫影子蠕動了一下,然后慢慢醒過來。
長發入上好黑色絲綢披散在小巧的肩背后,白皙細致雙頰染著甜睡初醒的兩朵嫣然酡紅,薄薄紫色春衫半掩半映地透著一抹滑入凝脂、賽霜勝雪的肌膚……她嬌慵無限地伸個懶腰,細細申吟聲輕易挑逗得一旁靜靜凝視海棠春睡的高大男人心下震撼。
“唉!彼裆珳厝,直視她的眸光卻灼熱明亮。“這真是對男人最殘酷的一大折磨!
“咦,今兒吹的是什么風?”蘇福兒懶洋洋地別過頭,睨了他一眼,卻沒打算將滑下肩頭的春衫拉整好!熬勾档媚拥钕沦F人踏賤地,真是教小女子不勝惶恐啊。”
鳳爾善凝視著她,微微苦笑。
慵懶誘人酥媚入骨,這小女子絕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彼帐纳瘢崧暤。
“謝太子關心!彼朦c面子也不給,自顧自翻身倒入柔軟繡枕里,長長青絲披散在背后!澳催^了,可以請回了!
“我聽說你病了!彼p輕嘆息,強忍著伸手碰觸她額頭的沖動。
每當生病時,她就是這么懶懶地撐著,狀若無事,可是他知道她的身子并不及她心志十分之一的強壯。
兩年前,他就曾為此飽受驚嚇過。
蘇福兒嗤笑了一聲,回過頭來,嬌甜嗓音注入了幾分諷刺!熬退闶,又干太子殿下什么事呢?”
“你知道我會放心不下!睙o視于她的嘲諷,鳳爾善溫和地道。
“小女子真是受寵若驚!彼Φ猛鹑粢恢陰Т虌善G紫玫瑰。“雖然自古紅顏多薄命,但小女子恐怕一時半刻也是死不了的——”
“福兒,別瞎說!笔裁此啦凰赖,聽得他一陣心驚肉跳,微微咬牙道:“不會有事的!
“是呀,我也覺得我不會有事,那么殿下,您為什么還不擺駕回宮,忙您的國家大事呢?”她嘴角微微往上勾。
鳳爾善深深注視著她眉兒彎彎、似笑非笑的小臉,英俊臉龐透著一抹無可奈何的寵溺!昂冒桑愎怨责B病,我帶了一些補品,已經吩咐廚下每三個時辰燉一盅端進來——”
蘇福兒的眼神陡地變冷了。
這里是她的蘇府,不是他的皇宮,縱然他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太子,也無權在她的地盤左右她的人生。
“謝殿下關心!彼褯]了敷衍的興致,冷漠的眸光毫無掩飾地直視著他!疤诱埢亍!
再抑下一聲發自內心深處的喟嘆,他識相地緩緩起身,目光依舊離不開她。
“我會再來的。”
她只是冷哼一聲,懶得回話。
鳳爾善沒有絲毫憤怒或怪罪之色,只是跨出房門,親手輕輕地關上了門。
外頭侍立著十數名宮女和皇家侍衛麗時下跪行禮,“太子起駕回宮!”
一如來時,大隊人馬又浩浩蕩蕩地離去了。
待外頭聲息不聞后,蘇福兒嬌喊一聲:“小鐺!”
“奴婢在!”慌慌張張跑進來的小丫鬟氣喘吁吁。
“敢問……是誰放太子進來的?”她笑吟吟的質問。
敢問?
小鐺連忙倒退三步,臉上浮起一抹驚恐之色。“回大小姐,太子要進來……奴婢真的……很難擋得住啊!
“說得也是,當主子的若是太過蠻橫不講理,倒也教你們難以做人!彼烈鞯狞c了下頭。
“謝謝大小姐!毙¤K感激道。
“交代下去,下回太子再來……”蘇福兒滿眼的笑意瞬間凝結成冰!熬驼f我死了!
“大小姐……”小鐺差點哭出來。
“就這樣。”她回過身,繼續蒙頭大睡。
“大小姐……不要哇……”
瞧,她是一個多么體貼下人,通情達理的主子呀!
閉上眼,蘇福兒心安理得地睡著了。
大漠狼王被搞定,十九皇爺被擺平,眼下就國基永固,天下太平了……嗎?
“你覺得福兒姐姐和太子之間是不是有點什么什么?”
十九皇妃蘇滿兒舒舒服服地窩在十九皇爺鳳磐碩強壯寬闊的懷里,嘴里塞著京城知名的鄭記棗泥蓮蓉包,咿唔不清問。
“你現在才知道那妖女——”被嬌妻白了一眼,鳳磐碩只得勉強改口:“我妻姐跟我那皇侄之間有點‘什么什么’?”
“這么說來,你也覺得他們之間的確是有點什么什么了?”她忙咽下滿嘴食物,興奮地坐正身子,仰頭望著他,“所以,你想我們是不是應該……”
“不應該!彼挷徽f的拒絕。
“可是……”
“相信我,那妖——”他頓了頓,警戒地道“不會希望我們旁人多事!
“可是我覺得這樣福兒姐姐和太子很可憐耶,這種相見卻又不敢見,要愛不能愛的痛苦,簡直比隔著銀河遙遙相望的牛郎織女還凄慘!
鳳磐碩咕嚕了一聲。
她假裝沒有聽見他說了一句類似‘想太多’或是‘沒那回事’的話,滿臉感傷地問:“我們真該幫幫他們倆的……你覺得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最稱手的兵器!彼镑鹊难垌W過一抹嗜血光芒。
“你好像頂愛看他們倆廝殺的?”她懷疑地睨著他。
“不不不!彼吐曒p笑,趕緊摸摸寶貝妻子的頭,“我像是那種人嗎?”
“你就是那種人!碧K滿兒再度免費奉送大白眼一枚!翱刹还茉趺凑f,咱們倆能有情人終成眷屬,福兒姐姐功勞最大,所以沖著這份情,你無論如何也該幫幫他們的忙,對吧?”
“滿兒,”他微笑的開口,“相信我,咱們在一旁看戲有意思多了。”
“但是……”
“他倆不至于將對方撕碎吞吃入腹的。”雖然那副景象肯定美妙至極,他還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坐擁大好江山……鳳磐碩低頭看著一臉天真的嬌妻,隨即無奈地打消了這誘人的念頭,再度重申:“好吧,我答應你,他們兩火拼起來的時候,我不會坐視不管。”
“我就知道相信相公準沒錯!碧K滿兒松了口氣,隨即笑得好不諂媚!拔壹蚁喙堑碎L得俊俏,還有學問、有頭腦,真是說不完的聰明!”
“可不是嗎?”英俊邪氣的十九皇爺再度被小娘子哄得樂不可支。
果然什么鍋配什么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