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這樣?她明明不愛他的啊,就算他長得很帥又是天才,但他之于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而已啊,她不應該有這種低落的情緒的。
這就像如果你在報紙上看見某位偶像帥哥因為飆車飆掉小命,除了嗟嘆兩聲以外,不會有多余的想法。
為什么她……心里像沾了墨,而那個黑色墨暈正一點一點的不斷向外擴散,漸漸形成陰霾,最后籠罩著她,壓迫得她無法呼吸?
她不相信從一而終,她覺得賜婚是編劇最爛的橋段之一,她很高興錯誤被扭轉,她愿意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
而燕祺淵的死對她其實是有利無弊的,但……為什么她的心會亂了、昏了,為什么她會覺得心痛不已?
她真的亂了……亂到她無法理解自己,她莫名的一次一次、不斷地想起兩人的初遇,想起他牽著她的手,那手心暖暖的、固執又堅持。
不過就算戲演得再多,潔英對劇情的發展推理能力已經到達無遠弗界的地步,但身為對朝堂事不甚理解的閨閣女子,有些事還是推理不出來的。
比方,她就不知道這個時候,皇上其實正在大發雷霆,皇上不是傻子,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誰,所以皇后雖然沒進冷宮,皇上卻找到別的名目將她軟禁在宮殿里,連燕齊盛想探望,也不得其門而入。
比方,皇后的軟禁導致后宮大權落在程貴妃手里,這是砍傷燕齊盛的第一刀,之后的幾年,皇上要漸漸倚重燕齊懷,讓他參與不少政事,而為達成這個目的,“燕祺淵”必須死!
比方,三個月后如同潔英所分析的,妙真道人背后的人被揪出來了,不過揪出來的是只小蝦米,真正的大鯨魚早在皇上的密令下死于非命。
不管怎么樣,那個被皇后認定,并且刻意在眾臣家眷面前散播的謠言,變成一場彌天大謊,被血淋淋地揭穿。
燕祺淵死了,潔英的賜婚變成一場笑話,這讓又妒又恨的喻柔英樂壞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么讓人開心的事兒,怎么可以不找人“分享”?所以喻柔英找上她的“好姊姊”。
她取來兩支絹花收進匣子里,帶著米兒往嫡姊屋里走去。
喻柔英尚未進院子,海棠已經沖進屋里偷偷在潔英耳邊傳話。
樂兒在耳房里發現海棠搶先她一步進了主屋的小花廳,臉上不滿、心頭不痛快。海棠不過是個二等丫頭,這些日子老往小姐跟前蹭,是想取代她嗎?
樂兒臭著臉走進小花廳,沖著海棠就是一頓好罵,“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還不下去,沖撞了小姐誰擔待?”
見樂兒當著自己的面作威作福,潔英頓時哭笑不得,她還不想把樂兒給砍了,何況人牙子得過幾天才會把新丫頭送進門,要砍人之前,她得先培養新手。
“我喜歡聽海棠說話,往后就讓她進屋里服侍吧。”
樂兒簡直無法置信,沖著潔英,眼睛鼻子瞬間紅了起來。
潔英喟嘆,這丫頭演技不壞,如果不是站錯邊,她很樂意大力提拔,不過……她朝海棠使個眼色。
海棠乖覺地跪下道:“謝謝小姐提拔,海棠一定會盡力為小姐辦事!
潔英找個借口將海棠支開,“快起來吧,你去找夫人屋里的曾嬤嬤,把我這話兒告訴她,再讓曾嬤嬤給你做兩套大丫鬟的衣服。”
“是!焙L钠鹕,利落的離開小花廳。
樂兒見海棠離開,這才蹭到潔英身邊,委屈的道:“小姐不要樂兒了?”
她心里冷笑,明明是丫鬟不要主子,想棲身高處,這會兒還來說反話,不惡心人嗎?
不過潔英倒也不顯山露水,只說:“我年紀大了,身邊本該多幾個人服侍,與其從外面買些眼生的,不如先提拔身邊的人。放心,你家小姐念舊,你一心向我,我怎么會不要你?”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樂兒一眼。
此時喻柔剛好進屋里,她讓米兒在外頭守著。
“聽說姊姊因為燕公子的死,傷心得吃喝不下,整個人都蔫了,妹妹聽著心里難受,特地送來兩支絹花給姊姊增添姿色!
一開口就挑釁?這人還真是張揚啊。
不過張揚的壞女人是下等角色,真正厲害的是一路善良、到最后才被揭兔子皮,露出狐貍本色的那種。后者才能從第一集演到三百集,而像喻柔英這種張揚的,大概五十集就玩完了。
潔英笑道:“樂兒,二小姐難得上門,你去廚房把我的燕窩端來,好好招待二小姐!
打發樂兒后,她轉過身、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掩嘴驚道:“哎呀,不好,妹妹不會和柳姨娘一樣,虛不受補,喝不得燕窩吧?”
潔英的諷刺讓喻柔英瞠大眼睛,拿她姨娘說嘴?!那件事她還沒有同她算帳呢,她倒敢翻出來了。
潔英巧笑倩兮,“還真是可惜呢,那可是大哥好不容易才得的血燕,和普通燕窩不同。
可……能說啥呢,每個人落土時八字命不同,有人就是受不得尊榮。沒關系,喝不得燕窩就喝點茶吧,可不是我自吹自擂呢,樂兒的茶泡得可好啦,別有一番風味,妹妹得好好嘗嘗才行!
潔英親自倒了兩杯茶,在兩人面前各放一杯。
她的話讓喻柔英臉上幾度變色。她說“別有一番風味”,難道她知道了?知道茶里頭有……
潔英盯著她,頭側斜五十度、眼睛下瞄、柳眉上挑,當紅壞女人在古代重現江湖!她緩緩的拿起杯子,緩緩的把杯里的茶一口接著一口慢慢的喝掉。
“妹妹怎么不喝?”
她把杯子端到喻柔英跟前,喻柔英嚇得手心直冒汗,別人不知,她豈能不曉?茶水里加的東西可是她讓米兒交給樂兒的,那是喝不得的啊。
“妹妹怎么不喝呢?”
看著喻柔英臉色數變,額間滲出點點汗水來,潔英忍不住想笑。不過是加了點磨細的薏仁粉,值得她嚇成這副樣子?
“妹妹這是什么表情?真嚇人,黑白無常都比你好看一點,要是使人畫成像,貼在門口,白天可避邪、晚上可避鬼,拿出去賣,三文錢一張,買兩張送一張,大哥的鋪子肯定會賺不少!彼室馊腔鹩魅嵊。
“喻潔英,有種再講一次!”她的美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哪能讓她三言兩語破壞掉。
“我說,你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你的存在就是一種莫名其妙。怪了,柳姨娘是怎么把你生下來的?難道愚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都會缺腦?”
喻柔英猛喘息,明知道潔英在罵自己,卻沒有能力罵回去,因為她罵人的話實在太……
太有創意了,她根本無法反駁。
!挑挑眉,這可不行,她不發火,待會兒觀眾到場,自己要端出什么戲給人家看?
幸好潔英擅長反省,一下子就找出原因,要舉實例、實例!隱射法沒用,一定要狠狠的人身攻擊才會看到成效。
見喻柔英遲遲不肯接過杯子,潔英挑起眉頭,惡意地把那杯熱茶往她的衣襟倒去。
喻柔英被燙到,她跳起來大叫,“你這個賤人,竟敢燙我!”
來了!潔英專注精神,全力應戰。
“賤人?妹妹在說誰呢?咱們喻府的夫人、小姐都是名門閨秀,哪來的賤人?哦……對不住,我想起來了,咱們府里果然有一個賤女人,柳姨娘對吧?妹妹說得很是,柳姨娘出身青樓,日日送往迎來的,身分擺在那兒呢,自然是個賤人!
“喻潔英,你這個下賤胚子,竟敢罵我娘,我告訴爹爹去!”
喻柔英知道潔英和過去有些不一樣了,但沒想到她的嘴巴會變得這么鋒利、這么惡毒。
“妹妹在說啥呢?咱們的娘是上卿阮大人的親妹妹啊,什么時候妹妹的娘親變成一雙玉臂萬人枕的風塵女子了?”
“你不要胡言亂語,所有人都曉得我娘是清倌,她是干干凈凈嫁進喻府的!
噗的一聲,潔英笑出來,搗著嘴巴笑得花枝亂顫,相信她,這種笑法挺累的,要讓胸口、肚皮、頭頂,照著相同的頻率不停的顫抖,是屬于高難度的演技,沒有幾年的功力是辦不到的。
很累,但是……難得,很久沒拍ON檔戲了,偶爾辛苦也是值得的!
笑過一陣之后,潔英的頭偏過一邊,正起神色,瞪大眼睛,用那種很故意的表情說:妹妹傻了呢,進了青樓,哪來的清倌?哪個女人不是被男人一玩再玩?這清倌嘛,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說法,妹妹沒聽過嗎?一日為妓,終生為妓呢,何況……”她突然湊近喻柔英,道:“不說清倌,祖母哪能讓柳姨娘進門?就算當時她已經懷了身孕……”
說著,她突然倒抽一口氣,揚聲道:“難怪妹妹和我這個姊姊半點都不像,原來除了娘不同人,連爹也……
“妹妹想爹了嗎?要不要姊姊央求大哥幫妹妹尋找親生爹爹?說不定原來妹妹是位公主呢!”
喻柔英再也無法忍受了,揚手一巴掌打上潔英的臉。
哇哩咧!熱辣辣的夭壽痛啊!潔英痛得眼淚都滾了下來,這會兒她滿心希望喻柔英的指印堅強一點,認真地扒在她的臉頰上,不要轉眼間就消失無蹤。
唉,原來演好女人是這么辛苦,她錯了,老說演賢妻良母的女主角很爽,只要站在那里給自己甩巴掌就好,沒想到挨打也很累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