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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臨九天 終卷·夫榮妻更貴(下) 第四十八章 她是我的妾(2)
作者:千尋
  回到古柏居,石榴將齊湘交給銀杏,拉起月桃和木槿將園子里發生的事同她們說了,她們驚詫不己,想著黎育清一個人在屋里,趕緊跑回去,竟發現她吐得整個人在地上蜷縮成團。

  “夫人!”

  木槿扶起黎育清,發現她全身抖得厲害,心一酸,緊緊把她抱進懷里,企圖把力量全灌進她身子里似的。

  “不要怕,沒事的,夫人,咱們向將軍要個交代,事情一定不會無法轉圓!痹绿壹奔卑参咳,卻不知道自己語無倫次,別說安慰了,怕只是落井下石。

  石榴見兩人都慌了手腳,連忙道:“這是在做什么呀,讓你們過來是幫忙,不是添亂!闭f著,她去取來干凈衣服,木槿點頭,將黎育清扶進凈房里,洗去一身酸臭味兒,月桃連忙喚人進屋抹地、換新床褥,把一切全打理干凈了,才從溫著的壺里倒來參茶。

  直到把黎育清給服侍躺下,眾人才松一口氣。

  突然,黎育清想到什么似的,一把抓住木槿的手,語帶哽咽道:“快快快,你快去找歲歲、月月、年年,你去告訴她們,我要馬上見到致芬,你跟她說我亂了、我怕了、我不知道怎么辦了……我想要逃跑……”

  “好、好,夫人別慌,我馬上去,等靜親王妃過來就好了……”木槿領了命、紅著眼,抬起腿往外跑去,卻沒想到撞上站在門口的齊靳,他一張臉上寒霜凝結,眉心蹙起,飽含怒意的雙目直直盯著床上的黎育清。

  他聽見了,聽見她亂、她怕、她想要逃跑,逃跑?她居然什么話都不問就要逃跑?

  木槿迎上他的視線,凌厲目光直直迫視,令她不由自主垂下頭,怕一接觸便會被射個千瘡百孔。

  “誰都不準去,從現在起,蘇致芬不可踏進我將軍府大門,誰放她進來,誰就去領五十軍棍!”齊靳口氣森然,一道軍令,讓所有人都寒了心。

  現在讓蘇致芬上門,只是火上添柴,她會說什么話,隨便猜猜都可以猜得到,她會鼓吹清兒離開,會說下一個男人會更好,甚至說男女平等,沒有誰得容許誰三妻四妾,除非那男的也能容許你三夫四郎。

  她的論調,齊靳清楚得很,所以,她不準進門!

  齊靳的命令,讓木槿、月桃和石榴都定了身、手足無措,黎育清抬眼,對上他的臉,看著他走近自己。

  他這是在生氣?為什么?因為她誤解他的行為心情?因為剛才那幕只是曾蓉蓉一廂情愿地作戲?因為他被冤枉了,他們之間根本沒什么?

  只要能做出一點點的聯想,她便愿意為他想出一堆冠冕堂皇的解釋,于是她迎上他的視線,滿臉期盼地等著他說:“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笨墒,他沒說出她想聽的話,他講的是,“你們通通下去,在門外守著!比韭犚娏,卻不愿意下去,她們臉上帶著猶豫與不信任,她們想護在主子身邊。

  見三婢磨磨蹭蹭,齊靳惱火,高喊一聲,“李軒!”李軒立刻出現,手一打橫,將三人給驅逐出屋。

  黎育清望向齊靳,心底喧嚷著,快說呀、快解釋呀,快告訴我,是我曲解了曾蓉蓉的表情。她滿懷期待,等著他的溫存話語。

  可她聽到的卻是一聲嘆息。

  四目相望,她狼狽,他也沒好到哪里去,他眼底帶著風霜,嘴角凝著疲累,欲言又止的雙唇開開闔闔,卻始終發不出聲好不容易,她終于聽見了,聽見他問:“才七天,你怎么可以瘦成這樣?”他粗粗的掌心貼上她凹陷的雙頰,萬分心疼。

  她緊繃的神經軟下,回應他的,也是一聲長嘆,她說:“我很擔心,致芬說你去當誘餌了,你總是忘記我的話,我說了又說,沒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對不起,這是最后一次!

  “所以事情己經處理好,兇手己經抓到了?”

  “對!

  “那就好,屢屢建功,皇帝要對你封爵了吧?”

  “應該是!

  黎育清點頭,是的,他說過,不必靠珩親王,他要的,會用自己的雙手去掙,那么如果曾蓉蓉是他要的,她有沒有本事阻止他爭。

  應該沒有,他太強,而她太弱,所以她唯一的希望是……曾蓉蓉不是他想要的。

  左手壓上胸口,她想阻止里頭一陣比一陣強烈的悶痛,但,很難,咬著牙,她逼著自己問:“那么,曾蓉蓉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咬牙,看著她蒼白的臉龐,胸口也揚起陣陣抽痛。

  好半晌,他開口說道:“我納了她,她是我的妾!

  轟地!她聽見心底有東西斷裂的聲音,很響一聲,幾乎震聾她的耳,然后佘音裊裊,我納了她,她是我的妾……我納了她,她是我的妾……我納了她,她是我的妾……一次一次在她耳邊盤繞。

  呵,她急著聯想什么啊,她急著替他分辯啥吶,他根本不需要的呀。

  心像被什么給剌穿了,抬起眉,她尖銳道:“如果我不允許呢?”

  “我破了她的身子,也許她肚子里己經有我的孩子!彼届o地闡述事實。

  哈哈,多理直氣壯的口氣,多負責任的做法,英雄都該如此吧,為紅妝美人奉上一世依靠。

  臉上浮上一絲譏諷,她惡毒了、刻薄了,但她阻止不了。

  她說:“所以擒賊一日、溫存數度,你在美人窩里過足了英雄癮,方才記得家里還有個對你心心掛念的夫人?”他沉默,她冷笑。

  目光膠著,雙雙對峙,他們都在等對方敗下陣,等待對方妥協。

  但,他是誰啊,堂堂平西大將軍,意志力怎會輸給她這個小女子?她等不來他下一句話,只等出他滿臉的糾結擰心,所以他的意思是,再為難,她都得應了?

  也罷,千萬敵寇都無法擊退他了,何況她一個手無寸鐵的閨中婦人?

  黯淡的眸子里失望轉過,黎育清推開被子,勉強起身,她忍住暈眩,極力控制口氣平穩,說:“明白了,我成全你們!”扶著墻,她到屏風處穿起掛在上頭的披風,一語不發往門邊走去,行經齊靳身邊時,被他一個用力拽住。

  他將她拉在身前,問:“你要去哪里?”微微一笑,那個笑容,是由數不盡的自嘲所堆積。

  “去我該去的地方。”黎育清淡淡說道,她想掙開他的手,但他死死攥住她不放。

  一句話,他嚇壞了!

  她說要去該去的地方,他知道那個地方沒有他,他知道這句話代表的是割舍,他知道那個該死的蘇致芬在她腦子里灌了一堆不符合世情的錯誤訊息,他心頭焦急,原本要好好同她說的話,到頭來,竟然演變成一句批評:“不過是個侍妾,你也容她不下?!”

  “對,容不下!

  她沒生氣,只是平靜地重復他的話。

  她越是這樣,他越害怕,他寧可她哭、她鬧,寧可她發一頓脾氣,讓他有機會哄得她回心轉意,可是她沒有,小小的臉上有平靜、有深刻悲哀、有決然,有一大堆他害怕的神情,一雙秋水盈盈的眼波變得死寂……她對他死心了,齊靳知道。她在他身上所有的努力到此為止,他明白。

  可是他不允許她這樣,好吧,她不鬧,他來鬧。

  齊靳握住她雙肩,扣住她的小臉,逼迫她的視線停在自己臉上,他怒道:“難道鄭嬤嬤教你那么多的規矩禮信,你背過那么多的婦德女誡,那些東西都沒教會你寬容?”

  她點點頭,淡漠回答,“你說的對,我被致芬教壞了,我只相信一生一世一雙人,只相信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從不相信娥皇女英能夠創佳話!北闶羌言,也只是男人的佳話,卻是女人悲慘的源頭。

  “你為什么要這樣?蓉蓉根本妨礙不到你什么,就算她成了我的妾,她還是像過去那樣住在青松樓,不會擾你半分!

  她想笑的,男人怎么碰到這等情況,就會變得幼稚?

  她不信他沒見識過后院臟事,更不信他對那樣的手段能夠欣賞并且贊揚,呂氏和王氏的故事制造了他的悲劇,他早就明白,兩個女人在一起,絕對不可能不互妨礙,怎么同樣的情況發生在他身上,他便相信了?相信她們能和平相處、相安無事?這是掩耳盜鈴吶。

  很久,黎育清幽幽道:“我喜歡上李軒了,但你不必擔心,我只是心里喜歡著,不會和他有什么茍且舉動,他還是會貼身護衛你、對你忠心耿耿,一切都和過去一樣,只是,讓我偶爾見見他,可好?我保證,他真的妨礙不到你什么。”黎育清的話讓守在屋外的李軒黑了臉,而站在她面前的齊靳臉色鐵青。

  黎育清失笑,“別氣呵,我不過是心里悄悄喜歡著,又沒要給他正名,也沒打算納他入門,你怎么就氣了?

  哦,我明白,我背過婦德女誡,你卻沒念過夫德男誡,這世間的規范只能用來挾制女人,男人才有權利可以恣情縱意?”她問堵了他的嘴,也問悶了他的心,他知道她是故意這么說,要讓他明白她的感受,可他不能讓她這樣贏下去,那么,他將會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結論。

  “你在無理取鬧,蓉蓉在我跟前立下誓言,她絕不會同你爭寵,她愿意委屈自己,只求你給她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待著,這樣也不行嗎?你不是最仁慈的嗎?你不是看不得別人辛苦?為什么就不能體諒她一個弱女子,對她仁善些許?”

  話說到頭,居然是她無理取鬧?難怪蘇致芬總要說這世道對女人太不公平。

  失笑,她說:“王氏可曾在你父王跟前說要搶要爭?當然不會,婦德女誡她怕是都能倒著背的,可事實是,她悄悄地解決了呂氏和她的孩子,悄悄地貍貓換太子,直到二十幾年后才真相大白。”

  “對不起,我沒那樣的耐心等待,也不想過得和呂氏一樣委屈,到最后甚至失去性命。沒有丈夫愛情,我還有別的東西可以支持自己活下去,我不必令自己妥協退讓,只為表現自己夠賢德大度。”

  “所以你便要一走了之?你怎么可以這么自私,你不想想湘兒嗎?不想想你家里的哥哥和長輩,鬧出這一出,你讓皇上怎么看待黎家人,你讓他們如何在百官面前抬得起頭?”

  他戳到她的死穴了,她的確無法不顧慮親人!澳敲矗埬阕鲎龊檬,給我一紙休書吧,既然你決定要曾蓉蓉,而你也說了,我性子仁慈,我便仁慈地體諒她、成全你們,讓你們恩愛一世,誰也不委屈誰,好不?”

  “不好!”他想也不想便拒絕她的要求。

  她垂下頭,兩手握緊拳頭,不教自己顫抖的雙手泄漏心底疼痛,但再抬眼時,眼底己是一片寧靜。

  她緩聲問:“給我一個理由,如果你喜歡曾蓉蓉,過去兩年為何不露半分情分?為什么一趟出門,便結下盟約?”她凝睇他,用堅定的眼神告訴他:我不要聽假話。

  握住她雙肩的手心施了力氣,她痛,卻不肯皺眉低頭,黎育清依然面目平靜地等待他的回答。

  兩個人再次僵持對峙,但這回,齊靳落敗。

  在許久的沉默過后,他說:“我和蓉蓉共歷艱險,在最困難的時候……我們有了夫妻之實!

  她點點頭,再問:“曾蓉蓉到底是什么身分?如果她只是個丫頭,要了就要了,給一筆銀子打發出去,沒什么大不了,為什么你非要給她一個名分?

  “又或者,我應該這樣問,你為什么如此信任她?相信湘兒讓她照顧是最正確的選擇?為什么你應承我,要為她擇夫婿,卻永遠只是在面上敷衍我?”這回,齊靳不再開口。

  她沒轉開眼光,把視線定在熟悉的眉目間,她固執堅持,非要等出他的答案,再不想象過去兩年那般蒙著頭,自欺欺人。

  可齊靳卻不愿意公布答案,清兒己經亂了,若她犯起固執,硬將蓉蓉告進衙門,他欺君事小,蓉蓉這輩子……他不能冒這個險,他答應過江云好好照顧她的妹妹。

  他不說,她卻隱約猜得出,曾蓉蓉的身世比她料想的更厲害,莫非她是另一個董麗華,另一個皇帝留在民間的真公主?

  兩人僵持著,己經在外頭聽上好一陣子的齊鏞受不了了,這有什么不好說的,只要把話挑明,清兒自能理解他的困難。

  一把推開李軒,齊鏞搶進屋里,拉過黎育清就說:“因為她是江云的妹妹江雪,所以齊靳相信姊妹情深,江雪會好好養育齊湘!

  “齊靳沒辦法為她擇夫,是因為江家被發配邊疆,我卻違反父皇意愿,將人給救下來,她和江云是孿生姊妹,兩人長得極其相似,若她那張臉被人認出來,不只我和齊靳倒霉,她也無法安然存活!

  “她為著幫我們完成任務,受到嚴重驚嚇、身心俱疲,若不是因為她,我們無法成功掩人耳目,更何況齊靳答應過江云照顧江雪,他怎能恩將仇報,把人打發出去?”

  “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要不是為逮住幕后兇手,也不會造成這個局面。清兒,你向來是最識大體的,真把事情鬧大,齊靳不但無功反而有過,光窩藏犯人這一條,就夠他受的。你放心,江雪將來生的孩子只能寄在你名下,沒有人能越過你的地位,你如果真心喜歡齊靳,就不該在這個時候為難他!”

  沒有反抗、沒有辯駁,她看著齊鏞張闔的嘴巴,把所有話在心里濾過三回,濾出幾分真滋味,原來是……孿生姊妹……她笑了,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就別鬧了,安安生生過日子,齊靳還有許多事得忙,你別讓他牽腸掛肚,別鉆進牛角尖,別令他難為!

  黎育清失笑,說白了,是她不安生、是她鉆牛角尖,怎么遇到這種事,錯的全是女人?

  她看看齊靳再望望齊鏞,前者一臉罪惡,后者滿眼的理所當然,黎育清淺哂,二話不說往內室走去。

  她的腳步虛浮、景物在眼前晃蕩,一句孿生姊妹,把所有看不清、理不明的全點個清透,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光線在眼前逐漸暗去,一張黑色布幕罩住她的眼,她在笑,試著笑出甜美而非蒼涼,她想保持一點尊嚴,讓自己不至于輸得太狼狽,但是下一刻,她聽見木槿一聲大喊——“夫人!”

  她墜入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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