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門師兄弟中,年紀最小的便是身為麒麟國皇儲的白珞,當年一別,也有數來年不曾相聚了。
就在他批閱奏折正專心的時候,龜殼忽然發出一聲鳴動。
晏蒔青手一頓,放下了筆,垂下的雙目一轉,望向來自祥龜國,有著神靈之氣的龜殼。
龜殼鳴動,必有異狀。
他拿起龜殼,長指輕輕撫過殼上的紋路,尋思片刻,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此時,八卦卻開始輪轉,他心下一凜,目光倏沉,拍桌起身,轉身之際,寬大衣袖飛掠過桌案,沾上了點點墨跡。
亂了步調的心緒就跟衣袖上的凌亂墨跡一樣,他心煩意亂,卻已沒有時間換下這身便裝。
他推開房門,目光朝前,一路走來腳步未緩,守候在園口的玄武一見他走出來,立刻迎上。
玄武是武功精湛的頂尖高手,一直都效忠于鳳氏一脈。幾年前,他跟了晏蒔青,成為片刻不離的貼身死士。
晏蒔青寒聲道:“備轎!
玄武眉梢微揚,探了一眼天色,抱拳回道:“國師,時辰尚早……”
“我要進宮覲見神女,玄武,你跟我一起。”
玄武一楞,這才注意到晏蒔青的臉色鐵青,步伐也過于急躁,不復往常的泰然自若。
能窺知未來的晏蒔青甚少急慌,看來,朝鳳宮很可能要出大事了……
書房內,一盅熱茶在長案上散出白色熱霧。
按照宮禮,若有朝中官員覲見,即便是隨侍在側的女官也必須避諱,不得窺聽,否則恐有外泄國事之疑慮。
奉上了熱茶之后,冰心與洛月便退到書房之外,靜靜候著。
葉淺綠一走進書房,才剛坐定,單膝跪地雙手抱拳的年少男子即揚聲道:“下臣彥鈞侯見過神女,神女圣安!
“愛卿請起。”葉淺綠稱職的扮演起癡兒鳳梓,臉上閃動著半傻的笑意。
彥鈞侯抬起頭,面貌端正,尚且清秀,年紀看上去不大,就不知他是薛昆的人,還是忠于神女的良臣。
葉淺綠心下揣度,卻沒留心到彥鈞侯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也在暗暗打量她的神色變化。
“愛卿此次專程入宮面見孤,可有要事稟報?”她笑嘻嘻的問道,將癡兒鳳梓該有的樣子演得入木三分。
彥鈞侯邊不著痕跡地打量,邊作揖回道:“稟神女,下臣前些日子奉旨出使麒麟國,聽聞神女前往神宮祭拜時,竟遭逢賊人埋伏刺殺,不能及時趕回朝鳳宮探望神女,心中甚是掛懷!
葉淺綠微笑點頭!皭矍涞挠眯,孤明白!
這是鳳梓對應臣子時千篇一律的答復,不管對方是何人、說了什么話,她只要微笑吐露這句,絕對不會出半點差錯。
“如今看神女一切安好,圣體康泰,下臣也放心了。”
“愛卿辛苦了,下去歇息吧。”持續傻笑中。
想不到這個彥鈞侯非但沒有乖乖領命退下,反倒是置若罔聞的徑自言道:“聽聞神女已經多日未早朝,下臣很是擔心,斗膽冒犯一問,神女近日圣體除了病痛以外,可有其他不適?”
她還在因為方才薛晴那些話而惴惴不安,現下又遇到這個不聽從神女旨意的彥鈞侯,今日到底走了什么霉運?
至今仍未警覺彥鈞侯試探意味濃厚的葉淺綠內心腹誹不止,面上卻依然傻笑可掬。
“愛卿說的話,孤聽得不是很明白,可否再稟報一遍?”
從未遇過如此棘手的臨場考驗,她也不免演得幾分吃力,不得不收起敷衍了事的心態,認真以對。
彥鈞侯笑了笑,道:“神女近日睡得可安好?夜里有無作夢?諸如,夢見自己變成了他人,他人卻變成了神女?”
聽聞此言,葉淺綠心下一涼,手心也沁出一層薄薄的冰冷汗珠!皭、愛卿說的話甚是難懂,孤有些倦乏了,退下吧!
豈料,彥鈞侯依然佇立原地,不見絲毫告退之意。
葉淺綠方寸大亂,卻也不敢表露半點慌張,依舊只能傻笑以對。
“恕下臣斗膽再問,神女可還記得自己的生辰年月?或是當初即位時頒布天下的詔令?”
“孤累了……想不起來!蓖炅送炅!這些末微小事晏蒔青根本沒告訴她,她除了模仿鳳梓的習性動作、成天覽讀關乎四靈諸國的書冊,以及模仿鳳梓的字跡以外,其余的實在不清楚呀。
見她眼露幾分慌意,彥鈞侯唇上彎開一抹明顯的揮笑!斑@些事情,身為神女豈可能不知?”
葉淺綠的心倏沉,作勢要起身離開,彥鈞侯卻上前一大步,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只能再坐回位子上。
這個彥鈞侯莫非知道了些什么?不可能呀,他前段日子出使麒麟國,不在宮中,又是怎么知道鳳梓的情形?
白鳳國中,除了覬覦王位的薛氏父女,究竟還有多少人想謀害天真的鳳梓?
“愛卿若是無要事,孤想回寢殿歇息……”
彥鈞侯瞇眼揮笑,文不對題的兀自言道:“下臣此趟出使麒麟國,麒麟國皇帝派出太子接應下臣,下臣透過麒麟國太子才知道,原來他也是乾坤老人的門徒,與晏國師乃是同門……”
葉淺綠頻咽唾沫,心生驚悸,想大聲喊來冰心、洛月,卻又怕會在彥鈞侯面前露出半點蛛絲馬跡。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繼續裝癡扮傻,不動聲色地聽他說下去。
“麒麟國太子告訴下臣,就在不久之前,麒麟國的鎮國之寶——麒麟玉不翼而飛,初步研判是遭人盜走!
四靈大地上眾所周知,驪龍國盛產芳草,白鳳國多珍果谷麥,至于麒麟國,則是盛產玉石。
“喔,麒麟玉有何玄妙之處?”葉淺綠佯裝不解的問。
“據太子說法,這塊麒麟玉可以使死尸還生,更可以召喚活人生魂,除此之外還有一說,麒麟玉本是完整一塊,但如果將它一分為二,受到召喚的靈魂便再也不能返回原本的肉體。”
彥鈞侯話一落,葉淺綠的心狂跳不止,分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由得輕顫起來。
“算算時間點,還真是湊巧,麒麟玉遭人盜走后不久,原本命懸一線的神女便在國師的悉心照料下轉險為夷,怎么想都讓人覺得奇怪。”
數滴冷汗從葉淺綠發涼的后頸滴下,落入了衣領之內,她雙眼放空,盡可能地不讓自己面色發白。
見她傻笑不答,彥鈞侯又道:“太子還有驚人之語,就不知神女敢不敢聽下臣稟告?”
“愛卿直說無妨!比~淺綠裝出壓根聽不懂他話的憨態道。
彥鈞侯眼露精光,笑容可見咄咄逼人之狠展。
“太子身為乾坤老人的門徒,對于星相也略懂一二,他說,前不久,屬于白凰國命星的星子曾經短暫殞滅,卻又在五日之后驟亮,更巧的是,麒麟玉便是在那五日之內被盜!
“愛卿所言,又與孤何關?”這下可好,先來了個薛晴,后又來了個彥鈞侯,他們一個個都起了疑心,現在還握緊了證據,想逼她露出馬腳。
“下臣接下來的言語若有大不敬,還請神女赦罪!睆┾x侯惺惺作態的一揖,葉淺綠卻是起了滿身疙瘩。
“太子說,真正的神女已死,如今的神女是國師操縱的活人傀儡,那塊麒麟玉便是國師所盜!
“胡、胡扯!孤的身子好得很,愛卿莫再胡言亂語,快快退下!”葉淺綠倉皇命令道。
豈料,彥鈞侯忽然一把抓住她揚高的皓腕,目光如刃刺骨,一時失了防備的她冷不防瑟縮了一下。
“你、你想造反不成?”心下雖慌亂無序,她臉上仍是故作鎮定。
“你真的是神女嗎?”彥鈞侯冷問。
“孤當然是千真萬確的……”
“是嗎?”彥鈞侯眼微瞇,緊瞅著她被繡花衣領掩住的雪白頸子,目光試圖找尋什么似的來回梭巡。
太子曾言,如果神女真讓晏蒔青動了手腳,麒麟玉肯定在她身上。
驚覺彥鈞侯的眼神探向她的衣領,葉淺綠心一驚,掙扎大叫!澳憧旆攀郑≡龠@樣抓著孤,小心孤治你大罪!”
“莫再偽裝了!只要讓我找著了放在你身上的麒麟玉,就能證明你不是原本的神女!”
聽得此話,葉淺綠驀然想起,自她靈魂穿越附在鳳梓身上,便一直有塊剔透墨黑的靈玉系在頸上,莫非那便是彥鈞侯口中的麒麟玉?
眼看彥鈞侯的手朝她衣領探過來,突然,貼在胸口處的那塊墨玉迸出灼燙熱意,她的心霎時劇烈絞痛起來。
又來了……每當她深入思索某些事,心口便會莫名的灼痛,好似這些事情與她有某種玄妙的關聯,可是,這些事又和她有什么關聯呢?她終究只是個過路客,并不屬于四靈大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