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慕容佩漸漸清醒,昨夜的悱惻纏綿仿佛延續至今,即使睜開雙眼,臉紅心跳的畫面依舊如烙印般清晰。
他怔怔看著身邊的女子,長發覆蓋著她雪白的肌膚,只露出一張小小的、沉睡的臉,睫毛如蝶翼般在呼吸中微顫,勾起人心中無限愛憐。
然而,這不是玉惑……不是他的玉惑……
昨夜那春藥讓他失了心性,但他為何會將她誤認為玉惑?面對明嫣公主時卻未出現這般幻象,用劍刺傷自己時,他其實還算鎮定從容。
當時,他只是想嚇嚇明嫣公主,逼她趁早打道回宮,其實,憑著他的自制力,只需一些冰水大概就可解此媚毒。
但這個女子來了……不知為何,當她蹲在他的面前,輕輕喚他的名字,他的意志竟就開始沉淪。
在最初擁抱她時,他或許已經意識到她不是真正的玉惑,但他甘愿墮落,擁著她一起墜到深不可測的深淵里,放縱自己一次。
明明她跟玉惑在外表上毫無相似之處,玉惑明艷,她清麗,但她們給他的感覺卻如此相同,都能激發他心底最深的感情。
昨天晚上,他記不清自己要了她多少次,仿佛藥力褪去后仍不能自制。而她卻總能一再挑動他最敏感的部位,讓他瘋狂得不像自己。
此時此刻,她尚未醒轉,身下一方床褥滴灑著處子的殷紅,仿佛桃花點點,一如當年他與玉惑的初夜……
那一年,玉惑十六歲,他十八。楚帝為了表示對他這養子的關切,特意挑了兩名絕美的宮婢做他的侍妾。
玉惑一聽到此事,如氣炸了一般,怒氣沖沖到他宮里興師問罪。
在這之前,他和玉惑的關系,不過親如兄妹而已,雖早有情愫存在,卻未曾捅破那一層紙。
但那晚之后,一切都變了。
他記得當時玉惑主動親吻他,他躲閃不及,最終,沉溺在她的氣息里……孤男寡女,情竇初開,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情不自禁,起初只是親吻而已,隨后,漸漸失控……
那是玉惑的第一次,也是他的。
從那時起,他就認定了玉惑是他的妻子,盡管未曾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但他心中立誓此生攜手至老的,唯有她。
然而,他卻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跟別的女人纏綿……
玉惑失憶了,可他卻沒有。玉惑的背叛是可以原諒的,但他卻不能。
慕容佩拉上衣衫,踱到窗前,心煩意亂之中,連這清爽的乩風郡讓人側悵。
身后忽然一聲嚶嚀,他回頭,見到床上的女子悠悠醒轉。
或許,她亦不知此刻身在何處,恍惚地睜開雙眼,對他露出一絲嫵媚的微笑——這笑容,也像當年玉惑每次與他偷歡之后的表情。
但她很快彈坐起來,仿佛意識到自己未著片縷,慌忙拉起被單覆住胸前的櫻紅,縮到床角。
“丞相——”她恢復了生疏的稱呼,不再像昨晚那般一直親昵地喚他的名字,“丞相恕罪,奴婢該死——”
恕罪?她何罪之有?
一個女子,把清白交給了他,助他解除媚毒,縱使有些小私心,也沒什么不能原諒吧。
“回頭我叫鄒嬤嬤親自伺候你洗浴!蹦饺菖宓吐暤,“過幾天,我會親自稟明離帝,封你一品誥命夫人,若你想補辦一場婚禮,我也依你!
一個女子,最在乎的無外乎名分。他想,他應該可以盡量滿足她,做為補償。
“這些都不必了……”趙玉惑很明白他此刻想的是什么,但若真要成為他的夫人,斷不能要這些表面上的補償。
她要他愛她,就像從前那般,哪怕,她失去了美貌與權勢。
其實,她大可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但她不愿意這樣做。
畢竟如此荒唐的經歷,換了誰都會不信吧?
而且她希望他能憑著直覺,穿透外表,認出真正的她。皇兄不是一直說他的愛情不可靠嗎?經過了這次考驗,她倒要看看世人還能怎樣質疑。
“丞相若真的想賞賜奴婢,不如答應奴婢一件事……”趙玉惑垂下頭,輕輕道。
“什么事?”他眉心一凝,仿佛害伯她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
“此刻奴婢還沒想到,但奴婢保證,這件事絕不會讓丞相為難,丞相不必費心就能做成!
她的聲音從容坦蕩,毫無詭詐,讓他稍稍放了心。而她此刻低眉懇求的模樣,如此楚楚可人,亦讓他不忍拒絕。
“好,我答應你。”慕容佩聽到自己回答,“無論是什么,我都答應!
她抿著唇笑了。她與他的關系又近了一步,這就夠了。
***
這幾天,他一直在躲著她,不必說,她也能感覺到。
然而,她并不生氣,他的想法,她都能猜到。
是因為對“趙玉惑”的情意歉疚,才刻意疏遠她吧?這恰恰證明,他是個癡心的男子,不會因為一夜風流就遺忘舊愛。
她,果然沒有看錯他。
趙玉惑立在紗窗前,看著陽光透著淺綠樹葉,灑下疏疏密密的斑影,忽然覺得自己踏入了寧靜的居所。自換魂以來所有的忐忑心情,漸漸消融……
“夫人——”
敲門而入,鄒嬤嬤待她的態度比從前客氣了許多,讓她微感不適。
“嬤嬤有事嗎?”趙玉惑見對方身后站著一群丫頭,手捧釵裙服飾,一副慎重的模樣,稍有不解。
“丞相吩咐,今晚宮中有夜宴,要同夫人前往,”鄒嬤嬤道,“奴婢們是特意前來為夫人打扮的!
“宮中設宴,丞相通常不會邀我前往,”趙玉惑蹙眉不解道,“這是怎么回事?”
“夫人有所下知!编u嬤嬤道,“此次夜宴是因云瑯貴妃過生日,皇上邀請朝中一品以上大臣攜夫人同往,還特意點名了要召見夫人,想必是從前沒見過,皇上和娘娘對夫人有些好奇!
“我明白了!壁w玉惑頷首。
就算是離帝力邀,按從前慕容佩的脾氣,也是能擋則替她擋。這一次,卻同意讓她露面,其實,也是想補償她吧?否則,她這個冒牌夫人也太過委屈了……
呵,既然他有此好意,她就領了。
纖纖素指劃過那一盤盤釵裙服飾,可依她的眼光,卻挑不出幾件合意的。慕容佩大概覺得她一個鄉下女孩子,只要穿金戴銀即可。但他可曾想過,若她真的出席宮宴,首先要考慮的是不能丟他的臉?穿這些只怕登不上臺面。
“鄒嬤嬤,我們夏楚的‘雪娟坊’,在這離都可開有分店?”趟玉惑思忖片刻,忽然道。
“有啊!编u嬤嬤不解其意,但仍答道,“不只‘雪娟坊’,‘紫妍齋’、‘盈履軒’,都在離都開有分店。”
“請替我至雪娟坊現要一件綠湖絲質的裙子,配碧玉簪一套,還有紫妍齋的薔薇胭脂水粉、盈履軒的芙綢鞋,”她順口說出一長串,“速去辦理,切莫耽誤。”
依她的眼光,也只有這幾間店的東西能與昔日夏楚宮中所用相比,亦是她平時用慣了的。
蘇巳巳或許是個鄉下丫頭,但她不是,她可不愿意自己成為朝中貴婦嘲笑的對象,就算不為自己,也為了他……
鄒嬤嬤吃驚地望著她,仿佛沒料到她會如此發號施今,但終究沒說什么,頷首退去。
黃昏時分,她要的東西一樣不差,統統采買來了。趙玉惑花了半個時辰沐浴梳妝,打扮妥當,這才款款來到前廳與慕容佩會合。
慕容佩負手站在門邊,轉頭看她此刻的模樣,不禁微微一怔。
綠湖絲質的裙子襯得她肌膚格外明亮,溫潤的碧玉簪子本來就十分適合她清麗的模樣,蛾眉淡掃,櫻唇點絳,倒似畫中走出來的仙子。
她微微一笑,滿室生輝,慕容佩不由得轉過頭去,仿佛抵不住她的艷光。
“已經遲了,快上車吧!彼促澝浪徽f了這么一句。
不奇怪,他素來對她冷冷的,就算沉默無言,她也欣然接受。
好在車門敞開時,他伸出一只手來,輕輕攙了她一把,漠然中流露了半分關切——這就夠了。
車于搖搖晃晃,一路上,他眉間微蹙,若有所思。
“進宮見皇上與娘娘,倒不知該說什么,奴婢好怕失儀,惹皇上生氣!壁w玉惑想讓他別再悶悶不樂,便想逗逗他,故作惶恐道。
“王上和娘娘都很和氣,你不必擔心!蹦饺菖鍏s敷衍她一般的淡淡說道。
“丞相在想什么?”她睜著大眼睛瞧著他,“滿腹心思的樣子。”
“近日北方發生了風災,皇上正為賑災之事發愁!彼鋵崗牟慌c女子談論朝堂之事,但不知為何,此刻面對她,竟順口多說了兩句,仿佛當年他與玉惑相處時一股……
“怎么,國庫空虛嗎?”她輕聲道。
他抬眸,微愕地看了她一眼。她猜的如此正確,出乎他的意料。
“連年征戰,國庫的確空虛!彼\實答道,“其實離國藏富于民,無論朝中大臣,抑或在野商賈,只要一人拿出一錠金子,皇上也不至于一籌莫展!
他說的,她都懂得,這情況就像當年的夏楚。
霎時間,她心生一計,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么做了,這法子一則順手推助他的官途,二則避免他因為娶了她這“糟糠之妻”徒招勢利小人的嗤笑。
但她并末馬上向他言明,只將計策醞釀于心。
馬車不疾不徐的前行,不遠處可見燈火通明,想必就是宮門所在。天邊殘存的最后一縷晚霞,映著她暗自莞爾的花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