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春巧緊緊依偎著唐云曦,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滴,剛才那一驚之后的心神混亂已經在他的懷抱中得到了撫慰。
他的胸膛雖然不寬闊,但足夠溫暖,最重要的是,當他如神只一般從天而降時,她長出一口氣,不僅僅為他及時趕來救她,也為了她可以確信在他心中自己的地位。
若非在意她,他怎會冒著生命危險獨自回頭?
只要他心中有“在意”二字,她就不算是枉受了這一場屈辱,一切都算值得!
自唐云曦手臂下面的縫隙處往外看,依稀可以看到左風那難看的臉色,她心中又愉悅起來。
經過此事,左風必然要老實多了,看他還敢對自己使那些小手段?
輕輕抓住唐云曦的腰帶,她又貼近幾分,唐云曦感覺到她身子的輕晃,以為她還在顫抖,便騰出一手輕撫她的后背,柔聲道:“春巧,沒事了,從今以后我絕不讓任何人再傷害你!
聶春巧忽地一震,感動、愧疚和復雜的心緒夾雜在一起,讓她竟無法回應他的這份溫柔,只是咬緊下唇,原本緊握他衣帶的手指卻緩緩松開了。這樣的溫柔,這樣的情深,這樣的信任……她,何德何能,又怎么配啊……
他們并沒有遠離先前落腳的小鎮,在繞著小鎮外邊轉了一圈之后,他們再度回到小鎮里。
左劍滿頭是汗地騎著馬趕來與他們會合,“那些人出了鎮后,往北邊去了。我們有四五個人一直在前面吸引他們,所以他們應該不會再回來。”
“天宏呢?”唐云曦見厲天宏遲遲不歸便問道。
左劍臉色一變,低下頭去,“天宏少爺……和我們走散了!
唐云曦的眼眸中蕩起波瀾,“走散了?難道你們沒和他說到這里會合嗎?”
“說了,但是天宏少爺一個人吸引追兵,跑得太快太遠,我追不上他!
左風此時才小聲開口,“小王爺,您先找個地方休息,屬下和他繼續在這里等天宏少爺!
唐云曦的臉色很是難看,但也不便發作。
這里是小鎮的另一頭,他們另尋了一家不大的客棧住下?蜅@习蹇粗麄円蝗喝擞质球T馬又是帶兵刃,有男有女的,想起剛被官差搜過店,心情緊張,迎上來就說:“幾位客官,小店今日不做生意了……”
蕭沖丟給他一張銀票,足足一百兩,“我們只在你的店住一日,明日就走。”
那老板是做小本生意的,一個月也很難賺到這么多錢,立刻看呆了。而唐云曦已經抱著聶春巧進了二樓的一間空房內。
蕭沖舉步要進來,唐云曦頭也不回地喝道:“出去!”
他尷尬退出,唐云曦又補了一句,“去買身新衣服,要給春巧換的!笔挍_悶悶的應了一聲,關門走了。
聶春巧剛躺到床上,就拉過床上的被子,把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唐云曦輕聲道:“春巧,讓我看看,你受了什么傷沒有?”
“公子別看我了,我今日已經沒臉見人了!彼诒桓C里哽咽地說。
唐云曦故作輕松道:“怎么會沒臉見人?”然后硬拉開被子,看到她略微紅腫的眼眶,又是疼惜,又是難過,“沒事,這臉還是很漂亮的!
聶春巧將臉轉過去面向墻,團起身子,咬著牙說:“公子不該回來的,你應該直接跟蕭沖他們走。”
“我怎能不回來?將春巧一人丟下,我不放心!碧圃脐刂匦聨退w好被子,只蓋到她的肩膀上,依稀可見她脖頸上有一條細細的紅痕,應該是被剛才那奸人用兵器在脖頸上壓到的。
他沒有告訴她,當蕭沖獨自一人騎馬追上他時,他是多么驚詫,尤其看到左風那帶著幾分得意的笑容后,又是多么震怒,一切無須他們告知,他就都了然了。
怎么能丟下她?那個在他危難之時不顧一切要追隨他的女孩兒?他甚至沒與兩人打招呼,也沒有當面責斥,就立刻撥轉馬頭往回趕,風馳電掣的,心中滿滿的都是牽掛和憂心,生怕她遭遇敵人,出一丁點的意外,而在看到他最怕看到的一幕時,更忘了理智,忘了自己曾經暗自立下的誓言:永不傷害任何一條性命。
倉卒間,他以一枚石子當作暗器,不料,雖然手中無琴,但是拈花琴指的功力已非同小可,一石擊出,猶如利刃,竟斷了那惡徒的手臂,再后來更連斃數人,那時的他,似是被可怕的心魔控制,失了理智。
而這一切的原因,冷靜之后回想,答案并不難尋——都是為了她。
“春巧……”手指擦過她的發梢耳垂,輕觸在那一道紅印上,她似是疼得顫栗了一下,躲開了。
他心中滿是歉意,若不是一時大意將她交給蕭沖,便不會累她發生這樣的意外。一個女孩子,名節何其重要?更何況被人當眾玷污。若非他及時趕回……不敢再去想了,他輕嘆了口氣站起身,她忽然從被子下面伸出一手,反身抓住他,呢喃道:“公子別走,我怕……”
那張臉上依舊還有殘存的恐懼,似驚弓之鳥一樣死抓著他這根“稻草”不放。
唐云曦愛憐地安撫她,“不走,我只是想幫你倒杯水來!
“我不喝水,我已經覺得夠冷了!币路辛似茡p,這床還靠著窗邊,寒風自窗縫中侵襲,她打了一個又一個寒顫。
唐云曦想了想,依偎著她躺在床的外邊,一手將她連被子一起攬過,“這樣是不是暖一些?”
她自眼睫下面飛快地偷偷看他一眼,從眼角下邊開始,整張臉都泛起嫣紅,“公子……不該對我這樣好!
“為何?”
“奴婢……會妄想。”
一瞬間,房內變得沉默而安靜。聶春巧開始惴惴不安,是自己這一句話說得太早了?也許,他們還沒到那一步,他對她,只是主子對奴婢的責任和照顧……
忽然,又響起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溫柔,像水一般從耳鼓淌過她心底——“傻丫頭……”
只有三個字,含蓄而模糊的三個字,沒有多余的解釋,卻讓聶春巧聽了暖洋洋的。夠了,有這三個字就足夠了。
這樣就代表……她的的確確已經走入他心里,他對她,不再只是主子對奴婢的關愛,應該還有更多一層的情意。
于是她又想起賽妲己那句話——
要把別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要讓別人為我們欲生欲死,那就算是我們修煉到家了!
今日他肯為她以身犯險,為她殺人,她拚了性命和尊嚴將自己置于那樣危險的境地,這樣的犧牲總算值得。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一個秘密——她會武功。雖然不像他那樣驚世,卻足以自保。她在那奸徒撲倒自己的剎那,早已暗中摸到了他背后的致命死穴上,倘若無旁人施救,她一樣可以置那人于死地。
所幸,他及時趕回,惡人被殺,她也沒有暴露身份,還成功贏得了他更多的關愛憐惜,本以為斷掉的那條線重新系上,還系得更加牢固……她應該為此得意到了極點,可為什么心里全是傷感,全是惆悵,一點也笑不出來?
也許是因為……在玩弄別人性命的同時,她自己的命,也被操控在對方手里。喜怒哀樂,生死榮辱,早已無形地和身邊這個人緊緊連在一起。
而這樣的后果不是主子樂見的,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這步棋,下錯了。若解不開,便唯有死。
死……令人恐懼的字眼,她閉目想到那個字,每一筆、每一劃都像是絕望,她一陣膽寒,更加顫栗。而身側的人似是察覺到了她的顫抖,竟將她擁得更緊。
那溫暖的力量,并不熱烈,卻足以令人忘記來時之路。
深深呼吸,她似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的芬芳,和著這股暖意,令人微醺,如醉,忘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