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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挑情 第6章(2)
作者:佟蜜
  片刻后,拿到藥方,送走鄺靈,趙姨娘臉色立刻一沉。

  “好啦,我聽你的安排,這出戲演完了,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們天天都找個名目,把這小子找來,把脈看病也好,喝茶閑聊也行,總之把他從陸歌巖身邊引開!睂O二笑道。

  “。空宜鍪裁?我說了我要除掉的是陸歌巖——”

  “姐姐別心急,咱們的目標當然是陸歌巖,但他太難對付,想收拾他,只能從這個大夫下手!

  “這大夫有什么用?難道他能替我們殺了陸歌巖?”

  “雖然殺不了,但也差不多了。姐姐沒看出來嗎?鄺大夫其實是女人!

  “他是女人?我怎么看他都是個男子。 壁w姨娘吃驚。

  “我也以為她是男子,但李家六夫人說,她第一眼見到鄺大夫,就知道她是女子,她也告訴了李老爺!

  “真是個女的?”趙姨娘將信將疑。“可惜了,她長得挺俊俏,我還想將他收為‘弟弟’之一呢!”

  孫二的嘴角抽搐了下!翱傊楈`是女子,陸歌巖想必也知道,稍早我們上墳,他還要她過去共撐一把傘,瞧他看她的眼神,想必對她有情。陸歌巖與他的護衛一同成長,他們之間的信任是牢不可破的,唯有從鄺靈下手,讓他以為鄺靈與我們串通——”

  “等等,這不就讓陸歌巖疑心到我們頭上?”

  “放心,他仍以為你是他的姨娘,就算他對你起疑,能懷疑你什么?最多以為你怕他來討回家產,想趕走他。鄺靈就不同了,她可是帶著一箱毒藥、在李老爺府中等他的人,今天府中幾個下人被毒死,想必已令陸歌巖對她起疑,你得對鄺靈恭恭敬敬,裝出一副對她又怕又敬的模樣……”

  孫二冷笑!瓣懜鑾r很聰明,聰明的人往往自負,自以為能看透一切、掌握一切,他一定會起疑,但不會去問鄺靈,只會默默觀察,對她的疑慮越積越多。等時機成熟,我們就對他的護衛下毒,再布置成是鄺靈下的手。他喜歡的女子害了他的兄弟,他必定心神大亂,屆時就是除去他的好機會!

  趙姨娘長吁口氣,很滿意!昂茫鸵滥阏f的辦。這兩天給陸歌巖那樣問話,我都快嚇死了,一天不殺他,我就一天睡不好……”她皺眉,撫著肚腹。“也吃不下,這幾天總是肚痛。”

  “姐姐盡管放心,一切交給我辦!

  “嗯,全交給你。接下來你只會對陸歌巖的護衛下毒,不會再殺下人了吧?計劃是你訂的,偷毒藥的也是你,我以為你只殺一、兩人做做樣子,沒想到你毒死這么多人,若非我和官府關系不錯,事情怎么壓得下來?”

  “是,我一時疏忽了,累得姐姐煩心,我保證不會有下次!

  趙姨娘嗯了聲,瞧著他。“若非陸歌巖,我還真沒想到,原來你這么懂毒物。你從鄺靈那兒偷了不少,該不會用來對付我吧?”

  “怎么會呢?我對姐姐絕對忠心不貳,我為你做這些,助你對付陸歌巖,都是為了報答你當日救我的恩情啊!”孫二恭敬道∶“姐姐還有什么吩咐嗎?”

  “沒了。唉,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了,你可別背叛我啊!”

  “絕對不會的,姐姐不須擔心,我每一日想著的只有如何對姐姐更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睂O二走向房門,在背對趙姨娘時,臉龐露出詭異的笑。

  “你歇著吧,我去給你抓藥——”

  鄺靈覺得陸歌巖有意避著她。

  說避也許不對,他們現下住在陸府中,各自分房,不像之前趕路時早晚都在一起,他要服的藥,也改由她將藥熬好之后,讓阿衛來取,她喝不喝藥,他是看不到了,也不來向她查問,似乎毫不在乎。

  連著兩天,趙姨娘不斷有突發的小毛病,需要她診治,或者突然想向她討教一些養生之道,便差丫頭將她請去,一天之中往往要找她三、五回。

  人家客客氣氣來請,鄺靈不能不去,只能暗加防備,不輕易取用對方準備的點心茶水。她幾次用言語試探,可對方也十分機警,始終沒露出真正意圖。

  第二天傍晚,鄺靈剛從趙姨娘處告辭,回房的路上,路過一處廣植樹木的庭園,遠遠就見陸歌巖坐在林子邊,倚著一塊大石。

  這幾天,她常見他坐在那片林子邊,問了阿衛,才知那林子從前是座小湖,后來被填平,正是他家人埋身之所。

  她想過去,又遲疑。不知不覺間,他與她已生出隔閡,他對她不聞不問,見了她,他神情冷淡,簡單與她客套幾句,絕口不再提廚房被下毒的事,但她不以為這表示他信了她。

  她正要走過去,背后有人追來,一路喊著她。

  “鄺大夫、鄺大夫!”是孫二,他喘吁吁地追上她,用四下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嗓門道∶“夫人有封短箋給你!

  “我剛才從夫人那里離開,有什么事,她怎不當面說?”她蹙眉。

  “夫人說你走了她才想起這事,所以要我送個信來。”

  鄺靈欲接短箋,孫二卻將她的手連著短箋一并握緊,靠近她,低聲道∶“這事很要緊,夫人特別吩咐,短箋內寫的事不可讓他人知曉。”

  她微愕,驀覺一股犀利的注視刺到身上,她轉頭,只見陸歌巖凝望他們,眼眸陰冷如深谷,孫二隨即放開她,告辭走人。

  她微覺有氣。他不悅的冷眼是怎么回事?難道他以為她會對孫二下毒嗎?

  她握緊短箋,正欲走向他,忽見他倚靠的大石邊露出一截女子衫裙。

  她驟然止步。她見過那刺眼的橙紅衫裙,六姨太今早就穿著這么一件——

  只因有美人相伴,所以見不到她也不在意吧?

  她定定望向他,他湛黑俊雅的眼眸諱莫如深,隱含的不悅,仿佛她與孫二交頭接耳幾句,比起他與六姨太不知在那兒坐了多久,更不可原諒。

  她倔強地抿唇,學他那副冷眉冷眼的猜疑神情,之后昂然轉身離去。

  回到房中,她拆開短箋一讀,不過是些難以啟齒的婦人疾病。

  她隔天就主動去向趙姨娘解惑,這天之后,趙姨娘卻不再找她了。

  她閑著無事,常在宅中散步,這一來便常遇見陸歌巖,他身邊總是有六姨太相伴,六姨太瞧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她的天。

  男人很難抗拒那樣的眼神吧?比起和她這個“鄺兄弟”說些曖昧話,和絕色美人更容易調情吧?他們都聊些什么?他會不會也向六姨太解釋村中發生的事?

  甚至,他會不會對六姨太說些不曾告訴她的事?

  她……在吃醋。遇見兩人時,她總是臉上含笑招呼,內心酸意橫流,生平第一次吃醋,滋味原來如斯郁悶。

  她曾想再找陸歌巖解釋,但她還能怎么解釋?打從相遇以來,她的一舉一動,他全都看在眼里,他堪稱大宅中最了解她的人,她辯解再多又有何用?

  但直到這晚,她才明白,他有多不信任她——

  晚膳后,鄺靈如常借廚房熬藥。她言而有信一樣熬兩份藥,自己這一碗還是照喝。

  但當她帶著湯藥找到阿衛,阿衛卻道∶“你不必再熬藥了,爺不喝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喝?他告訴你的?”她愕然。

  “今早我送你的藥給爺,離開房間后,看見爺打開窗子把藥倒掉!

  鄺靈只覺一股涼氣沖上腦門。原來他對她懷疑至此?“他這幾天都沒喝藥?”

  “我不知道,我只看見他今早倒掉的那碗!

  “他在哪里?”

  “這時刻,爺多半在東邊那個湖!

  她問清湖的方位,拿竹籃裝了兩碗藥,打起燈籠就往湖邊去。

  天色已暗,淡淡冷冷的月光照得四周朦朧,她繞了許久才找到湖,遠遠就見湖邊有盞燈籠的光。她筆直走向它,越走越近,光影中浮現陸歌巖身影。他倚著湖畔一株枯樹,見了她,默不作聲,看著她走到面前。

  她走到他面前,仰望他臉,沉聲開口∶“陸公子,我給你送藥來了。”

  “嗯,辛苦你了!蔽⑷醯臒艋\光下,他俊顏略顯模糊,嗓音也飄忽不清,聽不出任何情緒。

  “外頭這么冷,陸公子怎么不在房中待著?”

  他唇微勾。“怎么改口叫我陸公子了?”

  “公子對我既然有疑心,我想你也不樂意我再和你稱兄道弟。”她口氣平穩,但有些賭氣意味。

  他聽了沒回應,靜靜望著結冰的湖面!斑@幾天,我常獨處,想了些事——”

  “你幾時獨處了?不是都有六姨太陪著你嗎?”她沖口而出,見他訝然望來,她心一跳,小臉微熱,竭力鎮定地問∶“你想了些什么?”

  “我在想,這兒雖然是我家,但我終于回到這里,卻覺得陌生。你知道埋我家人的那片林地吧?”

  鄺靈點頭。

  “我在那里陪了他們幾天,他們既已長眠多年,我也不想再去驚動。我想將那里的樹鏟了,蓋座祠堂,等祠堂蓋好,我就能安心離開了。”景物依舊,人事全非,他留下無法挽回什么,也不想再待在這傷心地,日日夜夜想起他犯過的錯。

  “離開?你要去哪?這里是你家啊!”

  他搖頭!斑@里不再是我家,現有的一切是我姨娘經營得來的,不是我的。有姨娘在此照顧祠堂,我也能安心!

  “你放心將祠堂交給她?”

  “姨娘算是我名義上的親人,交給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沒,這是公子的家務事,我不該多言,公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她正色道∶“我只是來給公子送藥,快趁熱喝吧!”她打開竹籃,遞過去。

  陸歌巖不接,道∶“放著吧,我待會兒喝。”

  “公子若不嫌煩,我想看著你喝。聽阿衛說,公子今早把藥倒掉了,這藥是我花了近半個時辰熬的,我不希望公子腳邊的泥地或枯樹替公子喝了!

  “多事!彼。沒想到給護衛瞧見了,還去告狀。見她嚴肅地盯著他,督促他喝藥,他懶懶道∶“你說的是,藥確實不該浪費,那你兩碗一起喝了吧!”

  她微怒。“公子對我有所猜疑,我無怨言,但你何必糟蹋自己身子?若是你懷疑我這幾天沒喝藥,所以不肯喝,行,往后早晚我就親自給你送藥來,你可以親眼看我——”

  “我糟不糟蹋自己,跟你有何干系?”她慍惱得兩腮泛紅,仿佛氣極了他如此頑劣,戕害自身……一個叛徒為何還如此關心他?

  “你是我的病患,我就有責任!這藥要長期喝,一旦中斷,對身子會有重大危害!你幾天沒喝藥了?”

  “昨天早上就沒喝了!

  鄺靈倒抽口氣,急道∶“你一定得馬上喝!這里有兩碗,你挑一碗,我陪你喝,快!”

  但他不為所動,他嘴角噙笑,眸光嘲弄——我偏不喝,你能奈我何?

  他比她高大,也遠比她強壯,他不喝,她還當真奈何他不得。她咬牙!昂冒,公子不愿喝就算了,今晚就當我沒來過,往后我也不會再來!”隨他自生自滅吧!她拿起一碗藥,就要往地上砸——

  纖腕驀地被攫住,藥碗被奪下,她被輕輕一扯,跌入熟悉的寬闊胸膛。

  她憤然掙扎,他一手按住她,一手輕松化解她所有抵抗,她掙脫不了,只得作罷,但全身倔強地繃緊,像一具無聲抗議的木偶。

  他按住她后腦,她的臉被迫埋在他肩頭的衣衫里。他的衣衫很冷,沾滿冰雪與冬夜的寒氣,但被她臉龐偎熱后,他的氣息便自衣里透了出來,一種溫暖、強勢卻教人眷戀的矛盾味道,充斥她的呼吸。

  她的憤怒漸漸淡去,恍惚間,感到他大手順著她發絲輕柔撫下,她陡然心酸地軟化,滿滿的委屈涌上來。

  可惡……分明是他冤枉她,為何她卻自覺像個胡鬧的孩子,終于得到安慰?

  陸歌巖微微苦笑。他能感覺她的怨,她以為心中郁結的只有她嗎?看著她不時被姨娘請去,他無法不猜疑,想相信她,卻做不到,想抹滅最后一絲對她的期望,徹底將她視為敵人,卻怎么也舍不得放棄。以為刻意避開她,就能忘卻她,結果一擁她入懷,他確實是忘了……卻是將她之外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凈。

  他想相信她,但這并非深思熟慮后的判斷,只是情感沖動的盲目執著。

  好半晌,兩人都沒說話,沉浸在數日來難得共處的平靜里,陸歌巖的手停留在她柔涼的發絲上,感覺她逐漸松懈,他低沉開口,輕柔如誘哄貓兒。

  “孫二給你那封短箋,不是在跟你商量下一個該毒誰吧?”

  鄺靈全身凍結,不敢置信。他第一次對她如此溫柔,原來是為了套她的話?

  她咬牙道∶“不是。”

  “那么短箋里寫什么?”

  “我不能說。不方便說。”

  “是不便說,或是不能說?”只要她坦白,不論她和誰有何陰謀,他縱使失望,也會接受,就是不要隱瞞他、欺騙他——

  “因為不方便,所以不能說。”他終究不信任她……以為過去數日已經夠郁悶,原來,只是更難受的開端。

  她堅決地推開他,從他身上沾來的溫暖迅即被寒風吹散。今晚真冷……或許,是她的心已冷?

  她凝視著他,忽然笑了!瓣懝樱愕南敕]錯,我的確不是好人,我心眼很壞,手段也卑鄙,實不相瞞,連我爺爺也不大信任我。他很疼我,但從不向人提起他有個孫子。身為神醫,卻養出一個專門使毒的孫子,他一定覺得臉上無光吧?使毒被視為陰險的手段,不夠光明正大,我早有覺悟會被人瞧不起,會被人畏懼,不被人信任!

  她望向遠處朦朧幽黑的夜,輕聲道∶“所以,你肯相信我,喝我配的藥,我很驚訝,也很……高興,雖然你逼著我一起喝,可你終究是愿意喝的。那天你邀我到你傘下,我……好歡喜。那時候,我以為你真的相信我。”那時我才明白,我好喜歡你。

  陸歌巖聞言默然,沉靜地回望她。

  “我想你確實曾信任我,當我是朋友,不過如今事情至此,我不怨你,我本就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你質疑我也無須有任何愧疚,我早已經歷過這些,不會覺得有什么難受,一切只是與過去相同罷了。短箋的內容,我不便說,若你還愿意信我最后一次,我可以保證短箋中并無任何害你的詭計,我沒有和孫爺商量什么,我要的只是‘橫山密書’,不管你疑心別的什么,我都沒有涉入。”

  她永遠不忘,他曾說,希望她在他身邊,永遠不忘……

  喉頭微微梗塞,她卻展顏而笑,笑靨掩飾得過于歡然!拔已员M于此,你不相信我,往后我不會再來叨擾你。那天,真的謝謝你的傘,傘下那個位置,你還是留給別人吧!”

  語畢,她向他一揖,頭也不回地瀟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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