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傾盆大雨,整座長安城陷入一片迷蒙的水霧中。
福親王府的中庭,原本爭奇斗艷的花兒被這陣浙瀝嘩啦的雨水打落,花瓣落了一地,但仍有一張笑靨如花的嬌顏,由丫鬟撐著傘,一路往大門走去。
福親王也在下人的撐傘下,來到大門口。
“一定要今天上山嗎?在下雨呢!”“不上山不行了,我買的那些東西再擺下去可會爛了,何況這雨已經下好幾天了,誰知道還要下幾天?”福親王看著女兒那張酷似妻子的美麗臉蛋,心里一陣感慨。難怪人說女兒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了,瞧這大雨一直下,也澆不熄她要回到山上木屋的心。
只是他這女兒也真是怪胎,居然不愛富貴榮華,所以十三皇子為了她,將山上已經趕建一半的別莊給拆了,十三皇爺府的石雕,因為早已交由徐源年全權處理,基于他已交涉不少買主,所以十三皇子也只好由著那些作品繼續流入市面,不過一旦那些石雕售罄一空,未來將不會再有十三皇子的作品公開販賣。
物以稀為貴,那些石雕早已搶翻天,收藏家一再竟標,每一尊石雕如今都是價值連城。
也因此,坊間百姓稱十三皇子是“石皇爺”,贊其技藝超群,為石雕之王,稱黎月為“石皇妻”,而皇上對十三皇子能有此成就,也是與有榮焉,每每會晤外邦他族的進貢使節,莫不拿來夸耀一番,讓石皇爺之名更是名聲鵲起,盛名遠播。
思緒間,女兒已經上了馬轎,福親王不放心的又問一遍,“不找人陪你上山嗎?”“爹,行了,已經晌午了,若人陪我上山,到下山時天都黑了,山路難行,難不成讓他留下來嗎?”她嬌俏一笑的直搖頭。
他明白,早聽聞山上木屋只有一張床,陳設簡樸,他這當爹的人不敢上山去看,就是怕舍不得女兒,當場老淚縱橫。
“小姐,你懷里捂著什么?”小喜不明白的看著小姐懷里奇怪鼓起的地方。
“是上回黏不好的石雕,我想帶上山去,看李律有什么法子可以處理。要不,就刻一個還我嘍,畢竟他現在的行情不一樣,而我可是付錢買下的!彼男那闃O好,李律派人送消息給她已有五天了,山上的一切都恢復原貌,就等著她回來,可是,一想到要回山上,她當然得買些大包、小包的上山去,更何況,她現在的手藝與過去可是大大的不同了。
所以,她花了幾天買些吃的、喝的、補的、用的,甚至還跑去請教十三皇爺府里的廚娘,將她最常煮給李律吃的菜色從備料、煮法都一一寫下,她想到山上后也學著做給他吃。
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忘掉他那些被她洗破的衣服,所以,她還特地跑到綢緞店為他做幾套衣物,他在雕刻時,總喜歡穿素雅長袍,因此她挑的質料雖然上等,但看來絕不奢華,是素色而透氣的。
這林林總總的忙碌下來,就過好些天,偏偏又遇到一連下了幾天的兩,而她相信他肯定等她等得心急了,所以她今天一定要上山去。在雨中,她駕著馬車離開福親王府,一路往山上去,本以為過午雨會逐漸停歇的,怎么知道愈接近山區,雨勢更為驚人。
天空更是烏云密布。這明明還是白天嘛,走在山區,竟如黑夜?
李律說過清晨的山上很危險,那下大雨的白天呢!
黎月突然有點后悔了,由于轟隆隆的雷吼聲不斷,有時還閃電頻頻,她可以感覺到馬兒的惶恐,有時還嚇得停滯不動。
突然,“轟隆”一聲石破天驚的雷吼,馬兒嚇得昂頭抬腿的嘶鳴,在前腳一落地就開始急速狂奔。
他已經快等不下去了,偏偏雨這么大,他更不希望她這時候上山來,岳父應該會阻止她吧?
李律思緒翻涌間,原本躺臥在地上的墨銳突然警覺的站起身來,飛快的轉身就往外沖去。
他黑眸一凜,很快的走到門口,但外面因大雨而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而黑豹也不見身影。
佇足在門口又等了好久,他才看到墨銳從黑黝的森林竄出,跑到他身邊。
他蹙眉蹲下身來,看到它嘴巴咬了一大塊東西,他拿下來一看,濃眉一皺。怎么會是斷了馬腿、斷了左手臂的一尊小石雕,而且還是他刻的,驀地,他想起來了。
是了!當初因為他和黎月相互搶奪而破損,石雕店老板還告訴他,最后這尊石雕是由黎月買走的!
倒抽了口涼氣,他心急如焚的看著墨銳,“她人呢?快帶我去!”墨銳沖了出去,他連忙跟著跑入雨中,而在離開木屋一段距離后,他就看到一輛華麗精美的馬車停在大樹下,他快步的查看馬車,看到那一大堆生活用品,再看看偶爾嘶嗚不安的馬兒,他相信墨銳是聽到它的嘶叫聲才跑出來的,那黎月呢?
他看向它,它再次帶路狂奔,又往前一大段距離后,才停下來低吼,而他也已看到臥在路旁渾身冰涼濕透且已昏厥的黎月。
心猛地一揪,他臉色微白的蹲下身來,先探她鼻息,察覺還有氣息,而且并不微弱后,他是大大的松了口氣。
很快的替她大略檢查身子,確定她只有在胸部上方一塊瘀傷后,他看著在一旁低低嗚咽的墨銳,安撫道:“你很聰明,不敢亂動她,她沒事!蹦J是有能力將嬌小的黎月給叼回木屋的,不過它不敢輕舉妄動,也是怕傷害了地吧!
迅速的將她攬腰抱起,李律施展輕功直奔回木屋。
入夜了,雨勢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天上竟有一輪皓月。
朦朧中,躺在木床上的黎月似乎聽到劈哩咱啦的火燒木柴聲,也聞到飯菜香,她不由得吸了口氣,這才緩緩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室的溫暖,壁爐里,木柴燒得劈哩咱啦作響,烈火熊熊。
而墨銳就躺在她的床下方,像在守護著她,她微微一笑,想從被里伸出手揉揉它的頭,可這一動,胸部上方突然傳來一陣疼痛,她忍不住呻吟一聲,隨即便聽到一個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門一推開,是李律!他快步的來到她的床邊。
然后她才想起來,她被馬兒踢了一腳--
“痛吧?我已經替你凈身抹了藥,幸好沒有傷到筋骨,但痛個兩、三天怕是免不了!彼鏌o表情的說著。
他看來很冷漠,為什么?她突然有些難過,不過--他說凈身?
眼睛一瞪,她飛快的低頭,輕拉起被子,隨即震驚的倒抽了口涼氣,再怔愕的抬頭瞪他。怎么、怎么把她給脫光了呢?就算她全身淋濕了,衣服是一定要換,可是,他好歹也幫她套件中衣嘛,這樣一絲不掛的好不自在。
他復雜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視著她,什么也不說,可卻像要望進她,心坎里似的,她被看得渾身發熱,心中還有一股狂烈的悸動。
怎么辦?她被他看光了,也摸光了,而且想到被子下的自己不著寸縷,她就心跳好快啊,不成,她得找個話來說,不然此時的氛圍讓她都要窒息了。
她嚅囁的道:“那個、那個,我有買很多東西,所以就晚了幾天……”“你到底在干什么?!”他突然冷聲打斷她的話,冷漠的神情也轉為嚴峻,她頓時嚇得說不出話來。
“為什么一個人上山來?還挑這種日子,下大雨你不知道嗎?!又是誰要你買那么多東西上山的?”說到后來,他還是忍不住的吼了出來。
她盈眶的淚水也在同時間滾落蒼白的臉頰。
一見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咬咬牙,“可惡!該死的!”他突地低聲咒罵,旋即上前擁住她,只是他太用力了,弄到她的痛處,她忍不住痛呼一聲,他是嚇得急忙放手。
表情從懊惱又轉為溫柔,他這一次力道放柔的將她擁入懷里。
黎月感動的貼靠在他溫暖的胸膛,聽著他失序而狂亂的坪坪心跳。這樣紊亂的心跳是因為她嗎?
一聲長嘆,“對不起,可是你非要一次又一次的這樣嚇我嗎?”他的聲音有著動人的溫柔及濃濃的深情,還有深深的無奈。
“你可知道,當看到你渾身濕透躺在地上,我有多怕你已經沒了呼吸,算我拜托你,別再有下一次,不然我的心臟再強也承受不起。”他竟然在發抖?
她難以置信的眨了眨淚眼,但擁抱著她的雙臂是真的在微微輕顫。
“我不是故意吼你的,”他咬牙切齒,,可是你也實在是很欠罵,你一讓我等了那么多天,結果卻以這樣的方式回來?”他又開始兇她了,不過黎月現在已經明白,這是他表達心意的方式。
“我不懂,你該死的到底在干什么?我愈想就愈生氣,那些東西什么時候都可以去買,難道不知道我在等你嗎?我一等再等,一天又一天的,等到我受不了都想下山直接去把你綁上山……”她的小手突地摸上他的臉,他低頭看著這張讓他、心醉神迷的美麗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