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靜湖胡亂點了個頭,為免他對自家突然出現的遠親有太多疑問,她決定先替他抓藥,快快送走他。
于是,她關上幾個小抽屜,想下來幫他抓藥,沒想到心一急,腳一個踩空,她驚叫一聲,人便從梯子上摔了下來。
坐著的石德龍見狀,霍地起身要沖上前接住她,可是一道影子像箭矢般掠過他身側,他還沒回過神來,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在她落地之前結結實實的抱住了她。
石德龍愣住了,木木地看著這一幕。
而以為自己會摔落地面的萬靜湖也愣住了,兩只眼睛大大的看著將她抱個滿懷的望安!巴哺绺?”
望安眉心一擰!霸趺催@么不小心!闭f著,他把她放了下來。
她因為嚇了一跳,還有點腿軟。
他扶著她,搖搖頭,笑嘆道:“下次別爬那么高了!
“以往也都是這么爬上爬下的。”
“以后上面的藥材我幫你整理就好!
石德龍滿腹疑惑的看著望安的背影,頓時心生警戒,他急忙幾個大步向前。“靜湖,你沒事吧?”可是一看到對方的長相,他稍稍安心了。這男人的身形是比他高壯結實,但樣子差他一點,只不過對方搶了他英雄救美的鋒頭,仍教他有些不是滋味。
“石二哥,我沒事,只是受了點驚嚇。”萬靜湖笑道。
石德龍看著望安,問道:“這位該不會就是那個遠親吧?”
“呃……是的!比f靜湖知道石德龍對望安感到好奇,她若不表現得自然一點,恐怕會讓他生疑,于是她介紹道:“望安哥哥,這位是雅記筆莊的二少爺,石德龍!
望安看著石德龍,客氣地道:“石二少爺,幸會!
“石二哥,他是望安!比f靜湖說完,立刻話鋒一轉,“我先幫石夫人抓藥吧,藥方子給我!
石德龍把藥方子給她,便趁著她抓藥的空檔對望安大肆提問一番,“你名叫望安,姓什么呢?你從什么地方來的?”
聽見石德龍在“審問”望安,萬靜湖一邊抓藥,一邊替他解圍,“石二哥,你甭問望安哥哥了,他什么都記不得了!
正想著要如何回答的望安,馬上朝萬靜湖拋去感激的眼神。
石德龍有些錯愕!笆裁炊疾挥浀茫磕鞘鞘裁匆馑?”
“望安哥哥撞傷了頭,什么都忘了!彼m道:“他家里人特地把他送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讓我爺爺替他治療!
石德龍仍感到半信半疑。“居然有這種事?”
“千真萬確!比f靜湖以最快的速度替他抓好兩帖藥,又抓了兩罐治酸痛的膏藥交到他手里!笆腻X。”
石德龍將十文錢給了她,可是充滿疑惑的雙眼還是緊盯著望安。
萬靜湖要望安到后院劈柴,接著看向石德龍催促道:“石二哥,你還是快把藥拿回去吧!”
“靜湖,”石德龍臉上略有憂色。“你這個遠親怪怪的……”
“哪里怪了?”
“你跟萬大夫的生活一向簡單平靜,突然來了這么一個遠親,我替你們擔心!彼f。
“石二哥多疑了!彼姑家恍Α!巴哺绺鐏砹酥,幫了我跟爺爺很多忙,我們都很高興呢!
“可是……”石德龍還想說些什么,但又怕說多了惹得她反感,于是打住,“好吧,總之千萬要小心!
“望安哥哥是自己人,不怕!彼f。
好不容易送走了石德龍,萬靜湖立刻來到后院。
望安正依著她的指示在劈柴,專注又認真。
她忍俊不住的笑了!澳阏娴脑谂?”
他停下動作,疑惑的看著她。“你不是要我劈柴嗎?”
他剛替爺爺跑腿送藥回來,又老老實實依著她的指令來劈柴而滿頭大汗,她定定的看著這樣的他,胸口竄著一股說不上來的熱。她伸出手,輕輕抹去他額頭上的汗。
迎上她澄凈又率真的眸光,望安的心不由得一悸。
“我不是真要你劈柴,只是支開你,免得石二哥問東問西!比f靜湖說著,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望安想起剛才石德龍看著他的時候眼底隱隱約約有著敵意,他想,應該是因為萬靜湖。
“那位石二少爺很喜歡你,對吧?”他問。
萬靜湖聳聳肩,不以為意的道:“或許吧。”
“或許?可我看你其實是明白他心意的!闭f著,他擱下斧頭,就著柴堆坐下。
她面露無奈及苦惱,不說話。
“怎么,你不喜歡他?”望安又問。
“我喜歡他!比f靜湖回道。
聞言,他的心微微一抽,但他不是很明白這樣的反應是為什么,只定了定心神,一笑!八矚g你,你也喜歡他,這有什么好苦惱的?”
她抬起眼簾望著他!拔覐男【驼J識他,他跟他的家人對我還有爺爺都很好,所以我喜歡他!
“原來你們是青梅竹馬!
“他……就像是哥哥一樣!比f靜湖道:“是兄妹之情,沒有男女之情!
“噢……”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跟石德龍之間沒有共識,但他仍忍不住逗她,“但也許是因為你年紀還小,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
她秀眉一豎,不服氣的瞪視著他。“我當然懂,而且我也不小了!
見她認真了、生氣了,望安連忙討饒,“好好好,你不小,十六了,能嫁人了!
“望安哥哥是在取笑我嗎?”
迎上她那過分認真及激動的目光,望安真沒想到她會生這么大的氣,還真有點慌了!办o湖,我鬧你的,你生氣了?”
萬靜湖看著他緊張不安的模樣,抿著唇不說話,心緒有些混亂。她不是個愛生氣的人,可她居然生氣了,而且還是為了這么小的事情。
她覺得氣,但不是氣望安,而是氣自己。
這明明是芝麻綠豆大的事,就算他是說真的,她也犯不著往心里放,還跟他鬧起別扭。
她是怎么了?理不出個頭緒,她越想越是懊惱,索性起身要離開。
見她氣到要走人,望安更急了,跟著起身要攔住她!办o湖……”
不知怎地,他很怕她生氣,更怕她會因此不理他。
萬靜湖卻好似聽不到他的叫喚,邁開大步執意要走。
她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那種拚命想壓抑、想隱藏住什么,卻無計可施、無能為力的感覺。
望安幾個箭步趨前,一時情急抓住她的手。
瞬間,萬靜湖感覺腦子里像是有爆竹炸開,完全失去了理性。
這時,豆子跑了過來,她看見它,不知著了什么魔,竟對豆子命令道:“咬!”
豆子得令,也不管望安是相識的,沖過來便跳起來往望安的手臂一咬。
“唔……”望安疼得悶哼一聲,松開了手。
萬靜湖也在這時突然冷靜下來,驚覺自己竟然對豆子下了攻擊望安的指令,她自己也嚇到了,但更多的是內疚和懊悔!岸棺,快放開!”
豆子馬上松口、退到一旁,眼神迷惑又無辜的看著她。
她上前抓起望安的手,看著他被豆子咬出的血牙印,自責又難過,眼眶瞬間便紅了!拔摇也皇枪室獾摹
她好氣自己,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會讓豆子傷害望安?
望安急忙安撫道:“不礙事,豆子沒真咬!
只要她不生氣了就好,他之前受了那么重的傷都能活過來了,被豆子咬咬算什么。
他微笑的看著她,語帶試探地道:“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萬靜湖沒想到她命令豆子咬他,他竟然只擔心她還生不生氣。她抓著他手的力道不自覺加重,難過的哭了起來。“對不起,望安哥哥,我不是存心的……”
這次,她不是假哭,是真的難過。
見她哭,望安又慌了。他發現,她不管是哭還是怒,他都怕、都緊張。
“別哭,別哭,我不疼。”他安慰著她,“你別哭,我最怕你哭了。”
萬靜湖微怔,抬起淚濕的眼簾望著他。“真的嗎?”
望安點點頭,溫柔一笑。“我喜歡看你笑。”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愣了愣,然后唇角一揚,漾開一抹柔似春風的笑意。
見她終于笑了,他心上那塊大石總算落下,突地,他沒頭沒腦的道:“靜湖,其實喜不喜歡一個人,有時你是不會很快便發現的……”
“咦?”萬靜湖一臉困惑的看著他。
“有時就是要等到對方身邊出現另一個人,你才會發現自己有多喜歡他。”
她歪著頭,仍舊不解!班模俊
“我是說……”他一笑!澳銊偛挪皇钦f你對石二少爺不是男女之情嗎?也許那是因為他身邊還沒出現另一個人,所以……啊!”話未說完,他唉叫一聲,臉皺得跟包子似的。
不因別的,只因萬靜湖氣呼呼、惡狠狠的在他被豆子咬的傷處掐了一把。
“靜湖?”他不解的看著她!澳氵@是……”
“活該!”她氣怒的撂下話,便帶著豆子離開了。
兩人互動全被不遠處的萬之濤看在眼里,而他的心情,更加郁悶沉重了。
每逢月中,萬之濤會贈藥給城郊的貧戶及農民,以往都是萬靜湖帶著豆子一起去,但現在有望安在,她便讓他也跟著去。
一直以來,萬之濤為人把脈問診都是不收診金的,就算賣藥也只是賺點工錢,絕不多收。
他帶著萬靜湖來到望春城住下時,她未滿一歲,那一年,他的子媳死于一場突發的戰亂,而那場戰爭是由當朝寸姓氏族引發。
他本有神醫之美名,聲名遠播,無人不知,但子媳死后,他便帶著孫女隱居于望春城,從此過著低調又隱密的日子。
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將孫女養大成人,看著她找到一個疼她愛她的男人,幸福安穩的過上一世。
孫女不只是他的寶貝,還是他的命。
可自從望安來了之后,他便日日提心吊膽。望安看來并不是個壞人,但他總覺得望安身后有黑云籠罩。
他本不是怕事的人,但因為萬靜湖,他如今什么都怕、什么都擔心著。
上一個病人離開約莫一刻鐘后,有人來了,且那人一進門就東張西望,神情嚴肅。
萬之濤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來看病的,而且他是個面生的,不是望春城居民。
在他身后,又緊接著進來兩個人,三人的眼底都帶著一抹肅殺,雖然他們做一般販夫走卒的打扮,可從他們走路的樣子,萬之濤便可以判定三人都是練家子。
“這已經是最后一家了吧?”其中一人問。
“嗯!睘槭椎膽艘宦暎K于正視萬之濤。
萬之濤心生警戒,表面上卻相當自然地問道:“三位英雄是來求診的?”
為首的走上前,一對鷹隼般的銳利眼眸直視著他。“大夫,想跟你打探一件事!
“請說。”
“你這兒近來可有面生的人求診?”
萬之濤微微皺眉,搖了搖頭。
“真沒有?你再想想!睘槭椎恼Z帶警告及威脅。
“這位英雄,老夫這兒平時都是一些街坊鄰居上門求診抓藥,若有面生之人,哪里會不知道?”萬之濤氣定神閑地回道。
“你這兒都住著什么人?”為首的又問。
萬之濤當然不需要回答他這個近乎無禮的問題,但為免招來麻煩及禍事,他有問必答,“就老夫、孫女,還有一個親戚的孩子!
為首男子沉吟了一下。
“大哥,”后方一名男子上前,低聲道:“看來沒什么可疑的!
為首的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抱拳一揖!按蠓颍贿稊_你了!闭Z罷,他領著另外兩人走了出去。
萬之濤看著他們離開后,松了一口氣,但旋即一抹愁色襲上他的眉間。
這三個人不似一般尋常百姓,他們身上沾染著肅殺氣息,他們在找人,而且顯然在找一個需要就診的人。不知怎地,他腦海中立刻浮現的是望安的臉龐。
他們在找他嗎?他們是希望他平安無事,還是要置他于死地?他真慶幸今天一早就讓孫女跟望安出門去了,要是他們在家里,又跟這三個人正面迎上了,不知會發生什么事。
雖說望安已經服了移形丹、埋了針、變了模樣,但他的聲音沒變、身形沒變,若有人要找他,而且對他十分熟悉,也不難發現他的真正身分。
他的直覺果然是對的,從他第一眼看到望安,就隱隱約約覺得他會是個麻煩,如今更可以確定并非他多慮多疑。
萬之濤又想到孫女對望安動了情愫,他越來越覺得不安及憂心。
當初,他真不該救望安,縱使孫女求他、逼著他,只要他動點手腳,望安自然也是活不成的。
難道……一切都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的命運嗎?
“唉……”想到這里,萬之濤不自覺重重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