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漢威在宮中得到消息,心急火燎的策馬回府,“確定是母妃派出去的人?”黑眸危險一瞇。
殿下呂勇跟羅英都沉重的點頭,不意外的,看到主子的眼神閃過怒火。
朱漢威腳步未歇的出大廳,踏在青石小徑直奔月牙齋。
盧公公抱病在門外正踱著步,一看到主子就說:“太皇太妃是瘋了嗎?那是未來要替小殿下——”
朱漢威已經(jīng)像陣風(fēng)似的越過他走進(jìn)屋內(nèi),不一會兒,就見侍候的梅心跟桃雨也出來,然后門被帶上。
屋內(nèi),朱漢威來到床前,趙莎華已梳洗好也喝過藥、身上的傷勢也讓一位女大夫上藥包紮,她看起來蒼白憔悴,仍有些驚魂未定,他心里一疼,坐在床邊,“受很多傷?”
“沒有,沒事了,大夫都處理好了!彼胱P在床上,說話也輕。
沒事?他深深的看著她失血的容顏,不行!他要看過才能放心,這個女人總是大事說小,小事說無,他不放心她,竟然直接去拉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她羞死了,急急的揪住領(lǐng)口,瞪著他。
“我看看才能放心!彼拇笫诌想拉開她的手,理智在得知她被殺傷的剎那已陡然被憤怒蒙蔽,他只想飛快的來到她身邊,親眼確定她沒事。
“真的沒事,被劃了三刀,但都不深的,你別亂來!彼埠軋猿,讓他看了身子算什么事?
見她神情又羞又氣,但可能這一掙扎扯動傷口,她眉宇又皺,輕喊了聲,“疼。”
這一聲反而讓朱漢威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孟浪了,懊惱的說了抱歉,她也不理。
但他一直杵著不走,趙莎華又想到太皇太妃批評的嘴臉,覺得更煩心,“王爺出去吧,不是有很多事要處理?”
“我守著你!
“我就在屋里,外面也有梅心她們——”
他不理會她就是要他出去的話,他只想守著她,看著她安全,他還能思考該如何與母妃攤牌?
那張如玉的俊顏,眼眸深邃,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這樣專注的眼光,讓她莫名的呼吸都不順起來,她索性闔上眼不理他。
也許累了,也許喝了藥,也許室內(nèi)點了淡淡的沉香,她竟然真的睡著了。
他聽著她輕淺的呼息聲,溫柔的看著她嬌美的面容,伸手輕輕撫了撫她鬢邊的發(fā),再為她將被褥拉好。
她這一覺睡得倒久,朱漢威出去兩回,因葉誠二度求見說是娘娘有請,朱漢威皆漠然的說了句“沒空”就又進(jìn)屋。
他知道母妃在想什么,如今他秦王的威名仍在,再加上破獲殺嬰案,只要好好再籌謀,
他要攝政也不難,而趙莎華則成了母妃與他談條件的籌碼,要她不動趙莎華,他就得照她說的做,可惜的是他已死了一次,就算是母妃,也失去干涉他人生的資格!
趙莎華醒過來時,朱漢威坐在床一隅,身子就斜靠著床柱。
光看到桌上的燭火,她就知道她不僅睡著了,還睡得很久,而他一直留在這里?她試著坐起身來,他連忙輕輕托著她坐起,在她身后塞個枕頭。
他看著她氣色好一些,也有心開玩笑,“你睡得真久,我在這里,你心也大,睡那么沉,就不怕我對你做什么?”
“王爺?shù)娜,我信得過,當(dāng)不成夫妻,也能當(dāng)朋友!彼拱。
他眼神閃了閃,該怎么說她?總不忘打擊他心中的想望,“真的不能做夫妻?”他神色肅然,那雙黑眸有深情閃動。
看著這樣的神態(tài),她心頭一熱,但理性仍在,“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很認(rèn)真的道:“王爺是真的很好,但我是弟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要為了他們保重自己,我這條命很珍貴,不能出任何差錯!
她受傷被送回府后,桃雨欲言又止,后來才憂心的告訴她,她聽到葉總管跟盧公公說話了——
“確定是娘娘派出去的人,王爺知道了不知……唉。”
朱漢威也聽懂她的弦外之音,心口疼痛的拉扯著,只沉默的注視她。
她以為他會松口放棄,沒想到——
“這輩子,我永遠(yuǎn)欠你了,我沒辦法為你討回公道,傷害你的是我的母妃,做為她兒子子,我有一種深沉的無奈及悲哀……”
“王爺——”
“這次的事我下了封口令,外界無從得知,”他抿緊薄唇,“對不起,我能做的,就是這一生護(hù)你周全,守住你的命,給你最大的幸福,若真的到了必要選擇的那一日,我也絕不棄你,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她一愣,還沒說話,他突然起身走出去,不讓身后呂勇、羅英及盧公公隨行。
朱漢威繃著一張俊顏,獨自前往母妃住的院落。
閻明珠直視著兒子,她一點也不擔(dān)心兒子知道她做了什么,他能對她如何?
朱漢威冷冷的看著母妃。
母子目光對峙,鄭嬤嬤低頭佇立一角,感覺到僵滯又可怕的氛圍。
終于,朱漢威緩緩開了口,“今天母妃做的事,兒臣對外封鎖也下了禁口令,原因是不想讓全京上下都知道堂堂秦王的母親如此狠毒,甫回京就對王府一個小小廚娘痛下殺手,而這個廚娘還是幫助秦王破獲殺嬰案的有功者之一,只是她不愿居功,她說她已得到她想要的,她的弟弟洗刷冤屈,在京城的趙家人也能抬頭挺胸的做人,足矣。”
說著這些,他態(tài)度冷淡而疏遠(yuǎn),黑眸黝暗,看不出任何情緒,“她在兒臣眼里,單純、溫柔又堅強(qiáng),母妃要再動趙莎華一根汗毛,兒臣不敢保證會做出什么事!弊詈笠痪湓捀菐е墒耐{。
也是這句話徹底激怒閻明珠,她怒不可遏的拍桌而起,“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是想氣死哀家嗎?那賤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湯在你身上?讓你如此忘卻身分,神魂顛倒!”
他面無表情,黑眸卻帶著駭人的冷光,這樣的眼神看的是卻是自己的母親,“母妃反對,僅僅因為趙莎華曾和離?還是她對你想要重掌后宮的慾望毫無一絲助益,她更不是你能掌控、聽你命令在我耳邊吹枕頭風(fēng)的女人?”說完,朱漢威厭惡的轉(zhuǎn)身就走。
閻明珠的臉色瞬間慘白,冷不防的,她心中最深沉、最執(zhí)拗的慾望被自己的兒子血淋淋的一把揪扯出來,赤裸裸的……怎么會?她一直以為她隱藏的極好。
身為穆和帝最年輕的妃子,生了最小的皇子,他還成了帝王最寵愛的皇子,但她這個妃嬪卻沒有被皇帝看重,她的待遇與其他妃子無異,這無異成了后宮的笑話。
一直到武成帝駕崩,她仍被皇后為首的妃嬪明里暗里的欺侮,她暗暗發(fā)誓,總有一天要站到最高的位置,所以她一直鞭策兒子,要出色再出色,只有他坐上龍椅,她才能站在權(quán)力高峰。
“娘娘?”鄭嬤嬤上前,因為她明明坐著,身子卻不停的發(fā)抖。
這一聲把閻明珠從思緒中喚醒,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叫起來,“他為什么會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她像瘋了似,抓了東西就砸,乒乒乓乓全砸爛了,但一肚子的悶火仍未宣泄。
最終她呆坐在椅上,還是鄭嬤嬤端了茶杯讓她順順氣兒,又提起李雪也該見見。
閻明珠才想起這個通風(fēng)報信的最佳媳婦候選人,她思忖后派人走了一趟趙鎮(zhèn)國公府。
半燭香后,位于域中的酒樓雅房內(nèi),閻明珠與李雪面對面的坐著,她叨念對兒子、對趙莎華的怨慰與不滿后又連喝兩口茶才歇口氣,但對私下派人刺殺趙莎華的事倒是一點也不敢提,失敗又丟顏面的事她還拎得清。
李雪沒讓丫鬟侍候,而是親自起身為她再注滿茶后才坐下,歉疚的道:“這事說來是小雪不好,若是沒告知娘娘,如今也不會——”
“胡說,好在有你通知,不然王府里什么狐媚子當(dāng)了家,哀家也還被瞞在鼓里,眼下看哀家那兒子都迷了心竅,真不知如何是好?”
李雪看著她柳眉緊皴,將早已在心里想過數(shù)回的計策獻(xiàn)出,“小雪這里倒有一計,可讓娘娘參考,就是禍水東引!
閻明珠眼睛一亮,“說來聽聽!
“娘娘,前幾日我聽父親說,敬王要回來了。”李雪眉宇微低,看來很是溫婉。
武成帝的后宮有太多年輕妃子,才會有秦王年紀(jì)這么小的十三皇子,而排行第十二的朱漢寅年紀(jì)也不大,只比秦王大四歲,如今不到三十,封為敬王,其封地在東北。
朱漢寅皮相不錯,畢竟都是皇室血統(tǒng),也承襲了武成帝的風(fēng)流,花名在外,如今在封地為王,后宅美女如云,好酒好色,可說是敏太后最放心的一個皇室子弟,不會跟她的兒子爭位。
因此這些年,朱漢寅倒是很自由的來去京城與封地,每回離開總有幾名美人兒同行侍候,若是這次的美人兒中有趙莎華……
朱漢寅一向色膽極大,表面與秦王兄友弟恭,私下極卻不喜秦王這皇弟,老覺得被他壓一頭,若碰上秦王看中的女人,能搶過來那種滿足……
呵呵!閻明珠滿意的看著眼前的李雪,聰慧又有心計,她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一日一將那東西除了,哀家就派媒人上門!
李雪低頭,臉上多了一層酡紅。
只是閻明珠覺得的好方法,看在資深宮人鄭嬤嬤眼中卻是十分不妥。
旁觀者清,她也算是看著秦王長大的老嬤嬤,再加上秦王在趙莎華受傷后,過來跟娘娘說的那席威脅的話,分明是認(rèn)真的。
如今這世上,秦王是娘娘唯一的倚仗,母子一旦離心,對娘娘毫無益處。
她是仆,主子若是無所依,她眼下的風(fēng)光也會不見;若是惹怒秦王,難保秦王不會打殺娘娘身邊的人來警告娘娘,她可是娘娘的心腹,更是第一人選,因此在回府的馬車?yán)铮憧谀瓩M飛的勸著。
原本讓娘娘去見李雪,自是認(rèn)為李雪賢淑溫婉,能與娘娘說些話讓娘娘心情好些,卻沒想至李雪竟出了那個主意,秦王個性好強(qiáng),也不是怕事的,怎么可能眼睜睜的讓敬王將自己的女人帶走?
雖然李雪有讓趙莎華成為敬王的女人之意,但那得小心謀劃,一旦出了差錯與敬王鬧起來,兄弟爭一女傳出去也是丟臉。
鄭嬤嬤說得口都快干了,眼見秦王府就快到了,連忙說:“還是換個方法,娘娘跟王爺談?wù),若是他愿意娶郡主進(jìn)門,就答應(yīng)讓趙莎華為妾?”
見主子眉頭又皺起,她又急道:“娘娘,這是兩全之策,您再想想啊!
閻明珠煩躁的抿抿唇,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是不是兩全?要是兒子開心,登頂之事她也能再提,兒子是個聰明人,他心愛的女人雖只是妾室,一旦他成為九五帝王,小妾也能成為妃嬪。
主仆倆直至回到院子,一路思考的閻明珠才算想得通透。
她稍微整理一下儀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露了個較溫和的笑容。
“好吧,先去探探趙莎華的意思,她若是識相,哀家倒可以勉強(qiáng)自己退后一步,若是敬酒不吃,肖想當(dāng)正室,那便沒什么好說的了!
鄭嬤嬤連連點頭,一邊笑著將主子頭上的發(fā)釵再調(diào)整,她知道主子把自己的話聽進(jìn)去了。
夜色降臨,王府的燈火已經(jīng)亮起。
閻明珠先讓鄭嬤嬤去打探秦王在不在府中,一確定他外出,主仆二人就在丫鬟掌燈下來到月牙齋。
梅心、桃雨一見到這尊大佛都如臨大敵,急急行禮,閻明珠根本不待人通報,直接進(jìn)房,梅心跟桃雨怕主子吃虧,對視一眼,也急急的跟進(jìn)去。
房里飄著一股濃重的苦藥味,閻明珠也瞥見擱置在圓幾上的一個空藥碗,再看半坐臥在
雕花大床上的趙莎華。見她看到自己進(jìn)來試等要下床,隨即出聲道:“免了,講吧,免得哀家那兒子以為哀家又對你怎樣!
閻明珠徑自在椅上坐下,對藥味顯然很不喜,皺皺眉頭,決定速速把來意說了!捌鋵嵰滥愕臈l件,別說正妃、側(cè)妃的位置不成,當(dāng)妾在哀家看來都很勉強(qiáng),但哀家的兒子卻又深深受你的迷惑,如果你乖乖聽哀家的吩時,哀家可以讓你當(dāng)妾——”
“謝謝娘娘費心,但小女子沒想嫁給王爺。”
“呵,話就這么滿,不就仗著王爺對你的迷戀嗎?”她不屑的道。
趙莎華深吸一口氣,希望自己的口氣緩緩,別有太多情緒,“娘娘可能誤會了,王爺并非對民女迷戀,只是王爺對吃食特別要求,民女的廚藝有幸入了王爺?shù)难,王爺只是小女子能永久留在府里為他烹煮三餐,雖然王爺與小女子打了這方面的合約,只要他付得出錢,小女子就得執(zhí)行,但同理,小女子不收,自然也可以不做,如果成了他的妾,就走不了。”
“只是如此?”
“當(dāng)然不止如此,王爺個性雖冷峻霸氣,但是個知恩之人,那一年,小女子沒讓他成為食堂食客,也許他就餓死了;所以見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要拉拔年幼的弟妹,本要收容我報牧命之思,這是王爺心軟,但小女子心領(lǐng),早已拒絶了!
“是嗎?”閻明珠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
“娘娘要再繼續(xù)多心,莎華也無話可説了!
閻明珠蹙眉看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倒是不見絲毫虛偽,“你有自知之明最好,我兒身分尊貴,如今有成家之心,哀家這當(dāng)娘的定當(dāng)好好安排,這后院自然得找個好姑娘做當(dāng)家主母,至于側(cè)妃及妾室或通房丫頭也都得開始相看!
閻明珠高高在上說完了自己要說的話,認(rèn)為趙莎華已認(rèn)清自己的身分,人也乏了,便帶著鄭嬤嬤離去。
趙莎華強(qiáng)忍著淚水,不發(fā)一語。
梅心跟桃雨面面相覷,臉上都是憂心,娘娘話里話外對主子都是嫌棄啊。
突然,盧公公走了進(jìn)來,向兩個丫頭揮揮手,退遠(yuǎn)一點,他要跟她們主子說話。
原來,從閻明珠跟鄭嬤嬤往這里來,他就暗暗跟著了,小殿下出門前有交代,娘娘住在府里,他就是小殿下在府里的眼睛,要幫他盯著趙莎華。
所以兩人的對話他在外面偷聽得一清二楚,自然不能讓娘娘將小殿下真心喜愛的女人給嚇跑了,“老奴都聽到娘娘跟姑娘說的話——”
趙莎華打斷他,反問:“公公覺得娘娘要為王爺后院添那么多女人,會差我一人嗎?”
他想也沒想的道:“當(dāng)然,她們又不是你,奴才的小殿下可專情了!
她苦笑,那又如何?她并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弟妹,而依娘娘對她的厭惡,就算她頂著壓力跟朱漢威在一起,娘娘會善待自己?善待她弟妹?
她無法自私!她不能想像,在未來的某一天,娘娘像劉韋軒一樣狠狠的摑了弟妹的畫面再現(xiàn),她會怎么做。
她沉沉的嘆了口氣,“公公可以將我跟娘娘的交談一五一十的說給王爺聽,然后再加上一句話,我是認(rèn)真的,除了廚娘之外的身分,我都拒絕,王爺若再糾纏就不是報恩,是報仇,還有,我跟王爺只有合約上的合作關(guān)系,他給錢,我給他掌廚,銀貨兩訖,兩不相欠,但府里的其他人——包括娘娘,誰也不能趾高氣揚的對我說難聽話,我不欠任何人,請他約束自己的母妃,若是不能,合約作廢,錢我不賺了!
長姊如母,她就是弟妹的依靠,她不能容忍他們被任何人傷害絲毫,她也不介意得罪朱漢威,最好他生氣撕毀合約,一旦她身上的傷痊癒,她便能走人了。
盧公公瞧她因傷而少了血色的臉上橫眉豎眼,不由得傻眼,雖然他也不是很清楚小殿下跟趙姑娘之間有什么恩怨糾葛,但難得小殿下看上個姑娘,怎么也得卯足勁幫忙,“趙姑娘,你要能嫁給王爺,那可是潑天富貴,王爺還是人中龍鳳,才情卓越,像他這般,普天之下就一個,提著燈籠也找不到——”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到后來甚至將小殿下形容成一道可口美味的菜肴,不吃可惜啊。
“盧公公若真喜歡這道菜,就自己挾去吃吧!
這實在不像她會說的話,但她真的累了煩了,她只想平靜的守著弟妹過日子,這些太復(fù)雜的紛紛擾擾,還有一個與前婆母柳氏一樣看不上自己的太皇太妃,她真的怕了,她躲、她避開還不成嗎?為什么那么多人要逼她!
他挾去吃?盧公公睜大眼睛,懵了。
她強(qiáng)忍著身上的傷,挪著躺平,闔上眼睛。
盧公公有些頭昏昏的,點點頭,糊里糊涂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