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飯用得眾人心思各異,趙慧妍以疲累為由先回房去,陶東朗也要帶陶朔語返家。
陶朔語不顧兄長不認同的目光,刻意放慢步伐走在金云陽的身邊,「貴人明知有異,為何不事先提點將軍?」
聽到身旁低聲的詢問,金云陽揚著嘴角,目光看向陶朔語,「方才不是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這并非是理由。」陶朔語忍不住一聲輕嘆。
這聲失落的嘆息令金云陽神情有些莫名,「小土妞,軍中的事與我們無關!
「貴人是好人,但太多時候冷情得像個局外人!
金云陽的腳步停了下來。
陶朔語縱使察覺也沒停下自己的腳步,直直走向前方的陶東朗。
「小土妞這是對我不滿意不成?」
一旁抱著劍的韓子安睨了他一眼,金云陽的性子本就清冷,對陶朔語才有了例外,只不過現在他識趣的沒有答腔。
兩人離開將軍府,天色已暗,就要到宵禁的時間,陶東朗帶著陶朔語回到官府,牽出了官府的馬匹。
「大哥……」陶朔語小心翼翼的看著陶東朗一臉陰晴不定,「我自個兒回去就成了!
陶東朗不發一言的將長手一伸,把她抱上了馬背,隨后跟著上馬,一踢馬腹,直往城外的落霞村而去。
陶朔語識趣的沒再出聲,直到順利出了城門,陶東朗這才放慢馬速,「你是真看上了那個混小子?」
陶朔語微轉頭看著陶東朗,「哥哥說的是貴人?」
一口一聲貴人,陶東朗覺得刺耳,「你真把自己當成了奴才不成?」他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她。
「當然不是,而是……」陶朔語與金云陽之間的關系實非三言兩語可以道盡,「大哥我知道你的擔心,放心吧。三哥曾教過我,人貴自知,我懂得分寸!
陶東朗一心想要給陶朔語找份好親事,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對她好,讓她一生平順。而金云陽這人——不行,真的不行。
「你無須妄自菲薄,你是我的妹妹,在我眼中是萬般好,是那個小子配不上你,而非你配不上他!
陶朔語一笑,「大哥也說了,這是因為我是你的妹妹,在別人眼中看來,貴人與我可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在陶東朗眼中,金云陽除了長得好看,家有財寶外,實在沒有太多優點,但陶朔語顯然是眼里出西施,竟是覺得他萬般好。
「其實貴人真的是個好人,他……」陶朔語頓了半晌,「其實他心中也苦!
陶東朗想著金云陽那副張狂的模樣,他苦?他壓根看不出來。
「若你真喜歡,大哥可以去探探他的口風。我們雖然不算富裕,但這些年應該還是攢下了些銀兩,不論如何——不會少了你的嫁妝,讓你被人瞧不起!
陶朔語不由臉紅,不知道怎么就扯上了她的親事,三個哥哥的媳婦兒都還沒著落,再怎么輪也輪不到她頭上,更別提還是跟金云陽——金云陽這輩子是不打算成親的,只是陶東朗提到了銀兩——她身子猛然一僵,眼底閃過驚恐,這才想起還未跟大哥說她拿了金云陽兩百兩,贖了個姑娘回陶家的事兒。
「怎么了?」察覺得陶朔語的異樣,陶東朗問道。
看著在夜色中更顯高大的兄長,陶朔語突然有點理解陶西辰的懼意從何而來,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大哥,今晚不當值?」
陶東朗不由失笑,這人都要送到村口了,才問這傻問題,「就算當值也得送你回去!
以往他不知也就算了,今日既然遇上,怎么也不能讓陶朔語一人獨自走回落霞村。
「其實不用麻煩……」陶朔語的話語顯得無力。
陶東朗騎馬將她送到了家門口,還未出聲,門就被從內往外推,隨即傳來嬌嬌女聲,媚到人骨子里去,「小魚,可是你回來了?」
陶東朗微驚的看著從門內出現的陌生臉孔。
陶朔語沮喪的呻吟了一聲,這下她完了……
這陣子陶西辰覺得自己悟出了人生的大道理,那便是幸福是從比較中得來的。
以前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陶家撿來的孩子,做什么都讓大哥看不順眼,如今撿來的孩子多了一個陶小魚——看大哥沒給小魚好臉色,相較之下對他好了幾分,他覺得平衡了。
小魚向來乖巧,但最近實在是吃錯了藥,做了些出乎情理之外的事,他大哥若是再縱容也實在有愧身為捕快的公義。
一大清早,陶西辰早起勤奮的打掃環境,去菜園子拔了蘿卜和土豆,用著昨日割回來的豬肉,早早就在灶房準備。
今日不單是大哥休沐,就連在書院的小弟也要回家,為了兩個祖宗,平時懶散的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陶朔語在陶東朗銳利的眼神緊盯下也沒開口提去灶房幫忙,安靜坐在堂屋里繡荷包,一副乖巧的模樣。
她的針線活不算巧,但尋常的縫縫補補和簡單的花樣難不倒她,上次三哥回來,她見他的錢袋子都舊了,所以打算親手縫一個。這陣子因為做生意,所以擔擱了,這幾日她倒是因為陶東朗的怒火,安分了些,速度增快不少,就快要完成。
「這是在做好吃的啊!
一道嬌柔的聲音傳來,陶東朗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陶朔語一個激靈,連忙將針線往旁一放,站起身,迎了出去。
來人是在陶東朗回來那日,便被趕離陶家去住草屋的青竹,就見她拿了個竹籃,巧笑倩兮的進了門。
「青竹姊姊!固账氛Z上前,暗暗的使了個眼色,「我大哥昨夜回來了!
「我知道!骨嘀竦氖种噶酥搁T外,「我看到了他的馬!
陶東朗站在門欄處,看著青竹的目光清冷,「那是官府的馬匹!
「但只有你能用,不就等于是你的?」青竹的美目橫了陶東朗一眼,將手中的竹籃交到陶朔語手上,「這是我跟村子里的李大嬸換的雞蛋,給你們補補身子!
青竹被陶朔語贖身,還不要為奴為婢,這份恩情大過天,雖然她原先是打定主意不管如何都要給小姑娘做牛做馬,可惜陶東朗嫌棄她的出身,所以她也沒讓陶朔語為難,在陶東朗發現的當晚就收拾了東西去住到村口的草屋。
昨日好不容易草屋修整好了,她就拿著這些年攢下的銀兩,去跟村里的大娘換東西送給陶朔語。
「青竹姊姊這就見外了,」陶朔語不愿收下,「你自個兒留著吃!
她知道青竹有銀兩,但卻不多,在替她贖身后,青竹就想將身上的銀兩全給她,但她沒收——畢竟青竹離開戲班子,將來如何還未知,留著銀兩傍身總是好的。
「別跟姊姊客氣!骨嘀癫幌敫仆谱屪專餍阅弥窕@逕自進了灶房,熟門熟路的將竹籃里的蛋全放到陶家放蛋的木柜里。
陶西辰見狀,眼角抽了抽。還當真以為這是自個兒家了,難道都沒見到他大哥要殺人似的眼神嗎?
陶東朗對青竹的反感來自于陶朔語擅自做主替她贖了身,在他眼中,陶朔語不會無緣無故的向金云陽拿大筆銀兩做出此事,唯一的解釋便是這個自小在戲班成長的女子用了手段騙了自己的妹妹。
但如今人已被贖回來,既無轉圜余地,他也莫可奈何,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許陶朔語與這個妖嬈的女子接觸。
「陶二哥,」青竹對著陶西辰熱絡一笑,「可要奴家搭把手?」
「免了。」陶西辰連忙拒絕,「青竹姑娘還是快走吧!
「陶二哥怎么還跟奴家見外了,」青竹捂嘴輕笑,「說到底,咱們都是一家人,我來——」
沒等她說完,門口已經傳來生硬的斥責,「出去!」
青竹聽到怒斥,臉上笑容一絲未變,只是側著身子看向門口的陶東朗,「陶官爺這口氣真兇,嚇住了奴家!
「收起你的花花心思,」陶東朗神色清冷,不見一絲憐香惜玉,「若你真有良知,就好好想想怎么將贖身的銀子還給小魚,至于你拿來的這點東西——陶家不缺!
「陶官爺說笑了,奴家自然清楚有陶官爺掌家,陶家不缺這點東西,只是這是奴家的一片心意,」青竹彷佛沒看見陶東朗陰沉的臉色,依舊巧笑倩兮的向他走過去,「至于贖身的銀子,奴家也想還,只可惜現下奴家真是一窮二白……陶官爺聰慧,不如替奴家想想辦法可好?」
看她接近,陶東朗皺著眉,退了一步。
青竹見狀,輕笑出聲,「陶官爺一個大男人,還怕奴家吃了你不成?」
「出去。」陶東朗把頭撇到一旁,連多看一眼都不愿,「不然我就把你丟出去!
「陶官爺真是不知憐香惜玉,奴家本還想著無法還債,要以身相許的……」
陶東朗不悅的斥了一句,「不知羞恥。」
「陶官爺,就我這出身,要知羞恥的話,是活不下去的!骨嘀襁@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見陶東朗神情鐵青似乎下一刻就要動手直接將她丟出去,便識趣的沒再逗弄,只是臉上帶笑的看向不安的陶朔語,「小魚啊,我先走了,日后有活需要我時,就到我那叫一聲,我幫你!
說完,她也沒等陶朔語回覆,逕自拿著空竹籃走了。
陶朔語有些不舍的看著青竹離去,其實她想留人在家里用膳,但看著陶東朗的臉色,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吞了下來。
當陶南軒騎著驢進落霞村,正好遠遠見到從陶家家門出來的青竹,兩人錯身之時,她還停在一旁,對他淺淺一笑,福了個身——他分心多看了一眼,身段姣好,容貌上佳——他不記得村子里有這么一個嬌媚的女子。
轉眼到了家門口,他便將錯身而過的人拋至腦后,把驢給拴在大哥的馬匹旁。
這匹毛驢是陶東朗前年買下給他,讓他方便往返書院與落霞村。
一進門,看到陶東朗站在院子里,陶南軒立刻喚了聲,「大哥!
陶東朗看了一眼,「回來了。」
「是。」陶南軒對陶東朗向來恭敬有禮,只是今日家中氣氛似有古怪,他的目光看向從灶房走出來的陶西辰,「二哥,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快進屋去喝杯水,」陶西辰殷勤的拿著牧草和水去門口喂驢,「等等咱們吃餃子!
有事——肯定有事。陶南軒的目光落在堂屋的陶朔語身上,就見妹妹怯生生的看著他。
陶南軒想也不想的走進堂屋,「小魚,三哥回來了!
「三哥!固账氛Z才將荷包收好線,立刻討好的將荷包向他舉起,「給。」
陶南軒的神情變得溫和,走到她身旁接過了荷包,手指輕輕劃過上面繡的小魚,「做得極好。」
「是三哥不嫌棄!
雖說陶南軒這么多年都在書院苦讀,但是兩人年紀相仿,陶南軒始終是最疼愛她的一個。
「小魚這些日子可有乖乖聽話?」
她原想點頭,但看著走進來的大哥,她立刻老實的回答,「我惹大哥生氣了。」
陶東朗的反應則是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