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軒倒是有些意外,陶東朗向來對陶朔語多有縱容,這是出了什么事竟令他動怒?
他的眸光一斂,轉過頭,看著進門的陶西辰。
陶西辰對上他的目光,一臉的無辜,「這次跟我沒關系。」
陶西辰說得真誠,可惜陶南軒壓根不信。
陶南軒在陶朔語身旁坐了下來,順手將荷包給放在炕桌上,這才開口,「大哥,小魚向來乖巧,縱使有錯,肯定是因為二哥。」
陶西辰欲哭無淚,他果然就是這個家撿來的……
「陶南軒,虧得我一大清早就起來給你包餃子,讓你回來就能吃頓熱食,你就這么回報我——白眼狼,真是白眼狼!良心都被狗啃了!
陶南軒沒把陶西辰的怒火放心上,只是淡淡的說道:「二哥敢說,小魚犯錯,當中真沒有你的手筆?」
這……他還真不敢說完全沒有。陶西辰一下就慫了,畢竟陶朔語賣包子的事,他是幫了手,所以才扯出后頭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但這能怪他嗎?
大哥知道后,不也管不住小魚上街去賣包子,他又何德何能能約束住?
他忍不住惱道:「我充其量不過就是開始時陪她去賣幾天包子又怎么了?我也是想看小魚開心,你們這一個個的,真是有理說不清。」
陶西辰一哼,想他在外頭,哪個不稱他一聲爺,在家他就是根無人要的小草!他不想理他們,原本打算頭也不回的甩門離去,但想著自己的兄弟還餓著肚子,詛咒了一聲,還是認分的去灶房繼續包餃子。
「賣包子?」陶南軒的神情一沉,看著陶朔語,「這是何意?」
「就是——」陶朔語老實交代,「我想賺銀兩,所以進城去賣包子了!
她當然不會說她起心動念是因為金云陽,她雖然不聰明,但也懂得避重就輕。
陶南軒的雙眼驚疑的微睜了睜,目光看向陶東朗,「大哥,可是家中銀兩短缺?」
陶南軒在書院求學,雖說得夫子看重,交上的束修有大半會用各種名目還到他的手上,但他心知肚明,就算只是一半的束修,對陶家而言依然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正因如此,他更是苦讀不懈,一心只盼來年進京趕考,有了功名之后能改善家中情況,但如今聽到陶朔語一個小姑娘都拋頭露臉去攢銀兩,他不禁一陣心疼。
「家中銀兩尚無短缺,」陶東朗沒好氣的瞪了陶朔語一眼,「老三,收起你那感動的臉,她賣包子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金云陽!
金云陽?
聽到這個名字,陶南軒的臉色微變,若論此生他最不想聽到的名字,金云陽這三個字肯定得排在前頭。
金家公子,京城的二世祖,兩個月前他在書院曾與金云陽有過一面之緣,這個令夫子特別頭疼的金家長公子、將軍的親外甥,財大氣粗,在書院強行帶走了一批藏書。
不過就是個一身銅臭的商賈,拿藏書能做什么?靠著一屋子擺設的書冊來假裝斯文不成……
他雖不清楚小魚賣包子為何扯上金云陽,但是這一點都不妨礙他對金云陽的不喜更加深幾分。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認得金家公子?還為了他……」他說不出口,只覺匪夷所思。
「貴人其實人挺好的,」在陶東朗的目光下,陶朔語怯生生的說道:「他還給了我銀子,只是……我拿去贖了個人!
給銀子?贖人?這又是什么?陶南軒輕壓了下太陽穴,覺得頭隱隱作疼。
「三哥,其實青竹姊姊是好人!
這個被稱為青竹的該是小魚贖來的人吧。陶南軒腦子里閃過方才進村時那個跟他錯身而過,還給他一抹笑容的女子。
他幽幽嘆了口氣,「你翻來覆去就只是一句好人——人心難測,如何肯定好或壞?」
陶南軒講得在理,但陶朔語重活一世,雖說不敢與哥哥比較聰明,但是多了經歷,是好是壞,她自然能分清,只是她知道在兄長面前,她說得再多都是辯解。
「日久見人心,」陶朔語說道:「是好是壞,時間終會證明。」
陶南軒今日才知妹妹原來有張伶牙利齒,要不是如今情況特殊,他或許還會心生安慰,畢竟他早覺得妹妹太過怯弱,若是她的性子強硬些,身為兄長也能安心。
陶南軒微斂下眼,若今天犯錯的是二哥倒好處理,讓大哥出馬揍一頓,讓他長記性就成,但偏偏是小魚……他的腦中閃過金云陽的身影,莫名的氣惱。
金云陽——遇上這個紈褲就是沒好事!
「你太過單純,」陶南軒收回了思緒,溫和的開口,「尚不懂人心險惡,金云陽此人乃京城人士,家財萬貫,但性情古怪,我在書院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他目無尊長、粗率無禮——」
陶南軒講起金云陽可以有一大串的形容,但沒有一個是好的,只不過他的話語被猛然起身的陶東朗打斷。
他不解的看著兄長,幾乎同時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陶東朗神情微變,落霞村不過三十余戶人家,除了他偶爾會騎馬返村外,村里并無一戶人家有馬,通常有馬蹄聲前來,大多都是因官府有事來尋他。
陶東朗神色一正,大步走了出去,只是他還未走向大門,早一步出來的陶西辰已經熱切的將門外之人請進來。
看到踏進門的金云陽,陶東朗腳步一頓,雙眼危險的瞇了起來。
陶西辰熱絡的招呼金云陽。雖然現下他已經知道砸了康平樓,逼得戲班子發賣小桃紅的人是金云陽,但因為妹妹喜歡,所以他這個二哥也會試著喜歡。
說到底,他這人的追求不高,尤其在看到金云陽身后的金寶從馬車抬下一口巨大木箱,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將人請進門。
陶東朗懶得理會一臉討好的陶西辰,逕自對著金云陽說道:「金公子怎會突然大駕光臨?」
金云陽理直氣壯的回了句,「來找小土妞的!
陶東朗吸了口氣,壓下自己的脾氣,不想與這個二世祖一般見識,「可惜今日家中有事,不方便待客!
若是知情識趣之人聽到他所言,早早就告退,但偏偏金云陽就是個厚臉皮,不但不走,反而還道:「有什么事盡管開口跟我說,這普天之下只要我出馬,還沒什么解決不了。平時別人求我,我可未必會出手!
陶東朗聞言都要被他氣笑了,「聽公子言下之意,陶某還要覺得榮幸不成?」
「這倒不用,」金云陽抬手輕揮了揮,「反正我出手相助,也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他打發人的樣子令陶東朗差點氣得吐出一口老血,他當捕頭,見過的厚臉皮痞子不少,卻沒見過如金云陽這般沒臉沒皮的,不要臉還理直氣壯!
金寶從將軍府的馬車上拿了一口木箱下來,里頭裝的是金云陽派人從京城金家快馬加鞭送來的藥材、布匹和首飾,其中最珍貴的一件,是潔白如雪的狐裘大氅。
昨日陶朔語提及她在書院求學的三哥要返家,所以接連數日不能到將軍府時,金云陽就老大不快。
金寶原本還擔心大少爺會大發脾氣,沒料到他就只是冷哼幾聲,被陶朔語幾句安撫便神情難看的接受,妥協——對二世祖來說是極其難得。
不過當昨天夕陽西下,金云陽派人回京置辨的物品一到時,二世祖的心情立刻放晴,馬上收拾了一箱東西打算親自送到落霞村,美其名是贈禮,實際上是找個名目 來看陶朔語。
雖然金云陽還是一口一聲是陶朔語喜歡他、追著他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明明是他離不開人家。
若是陶朔語真的能讓金云陽放下與金家的恩怨,愿意成親的話,金寶也是樂見其成,只不過金云陽卻一再作死,凈做些得罪陶朔語的兄弟的事兒,也不怕以后吃苦頭。
不過看著主子一臉張揚,金寶心中一嘆,知道這事兒也不能怪他,畢竟除了將軍一家外,金云陽看待其他的親緣都淡薄,未曾想過費心經營。
陶朔語見到金云陽也感到意外,怕他與兄長又起爭執,連忙走了出來,輕聲問道:「貴人,你怎么來了?」
「怎么?見到我來,你不開心?」
看他臉色又要沉下來,陶朔語連忙說道:「貴人能來,我自然開心。」
聽到她的話,金云陽才勾了下嘴角,隨意地指著院子的木箱,「給你送點東西。喜歡就留著,不喜歡就隨便你給誰。不過既然是我送的,你應該都會喜歡才是!
陶朔語目光落在院內的木箱,一時無言以對。「貴人送的,我當然喜歡……」她看了下一旁神色不明的兄長,「貴人先進來坐會兒再說!
雖然陶朔語也擔心陶東朗不開心,但來者是客,總沒有逐人出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