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成親的日子。
能夠順利掩人耳目地當上新娘,她本該慶幸,然而有一個疑問凝結在心,若不能得到解答,她的胸中便像有一團灰色的霧,郁悶不散,讓她輾轉難安。
她不能再這樣猜測下去,必須當面問個明白,才能真正放心。
“公主,慶安王爺來了!辨九A報道。
沒錯,就是他,令她困惑不已的原因。
在她披上紅蓋頭之前,無論如何也要與他見一面,釋出心中疑問,哪怕現在是站在危險的懸崖邊上,隨時有掉下去的可能。
“好漂亮的新娘子!”魏明倫滿面微笑,緩緩步入,立在她之后,看著妝鏡中的她笑道:“看得讓人想橫刀奪愛!
若離屏退婢女,命人將門窗關好,轉身與他四目相對。
此刻她目光清亮,完全沒了昨日的恐懼,拋去了所有的顧忌,有種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淡定。
她決定拿出勇氣,盡快解決這樁棘手的問題。
“王爺認識我?”她開門見山地問。
“呵,嫣妹妹,聽說你到潁州后病了一場,莫非病糊涂了?”魏明倫笑,“咱們倆打小相識,化成灰也認得!
“明人不說暗話,王爺何不有話直說?”她知道,眼前的男子不會揭穿她,雖然原因不明,卻可以對他打開天窗說亮話。
“爽快!”他兀自坐下,飲了一杯茶,“既然你有如此膽識,本王也不與你打馬虎眼了,想問什么,盡管問吧!
“王爺知道我是假冒的,為何不當面揭穿?”她盯著他,思忖那看似溫和的笑顏下掩蓋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因為咱們有同樣的目的!蔽好鱾惖幕卮鹱屗蟪砸惑@。
“什么?”若離不解。
“你希望嫣公主就此消失,好讓你取而代之,而我,亦不想她嫁給燕羽。”他給了明確的答案。
可她卻覺得不太對勁,心上人失蹤了,不該是這副輕松的神態吧!
“王爺難道不怪罪我嗎?”她眉心微凝。
“怪罪?怪你什么?”魏明倫眉一挑。
“我假冒嫣公主,而她卻失蹤了,一般人但凡遇到這種情況,總會懷疑是我與同黨綁了她……”
“不,我不會這樣想!彼麉s答道。
“為什么?”她一怔。
“因為……她現在跟我在一起。”他出人意料地給出驚天答案。
“什么?”若離愕然,朱唇半晌難合。
“沒聽清楚嗎?”魏明倫依舊帶著溫和淺笑,“她是被我劫走的,因為,我不想讓她嫁給別的男人!
“可是……”她一直以為,嫣公主是被宮主所劫……難道是她搞錯了?可宮主是從何得知嫣公主失蹤的消息,并且如此迅速精準地把她派到燕羽身邊,他一點也不擔心真的公主突然出現嗎?
這一切只是巧合,抑或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你大可放心,”魏明倫又道:“我不會拆穿你的,拆穿了你,便等于暴露了我。”
他是希望她這個假公主可以順理成章嫁給他的情敵,等到木已成舟,燕羽便再也搶不走他的心上人了。
若離驀地發現,自己這顆棋子真是一局多用——宮主利用,眼前的他也利用。
“王爺,別怪小女子多疑,只是還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想不通!彼聊毯,決定把話一次說個清楚。
“本王知無不言。”魏明倫攤攤手。
“按說王爺是皇上最器重的紅人,一向為國盡忠盡責,現在卻直冒大不韙地劫走了嫣公主,且放縱我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冒名頂替……王爺就不怕我會做出對霽朝有害之事?”
“就算怕,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向來帶著溫和淺笑的俊顏忽然冷凝下來,仿佛陽光燦爛的季節忽然降了溫,“為了她,我可以拋棄一切,甚至背上叛國的罪名——”
堅決的話語傳入若離耳中,她忽然心中一動。
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
她從來沒有憧憬過什么,但此刻,忽然很希望也有一個男子,能像魏明倫愛著嫣公主那樣愛著自己……
掀了紅蓋頭,喝下交杯酒,若離與燕羽在燭光下恭敬相對,良久無言。
今夜,她成了他的妻,可沒有半點兒欣喜,心里懷著不安與迷!@一步邁出去,今后將會走到哪里?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望著暗淡黑夜,一陣冷風吹得她身子涼颼颼的。
“很晚了,公主歇著吧,微臣告退。”燕羽終于打破沉默,擱下酒杯道。
告退?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話什么意思?
“將軍……要離開?”她有些遲疑地開口。
“是,微臣回屋去了!毖嘤鹨幌蚶潇o穩重,今天雖是大喜之日,依舊眉目淡然。
沒有愛火濃燃,沒有如膠似漆,他們,仍是一對陌生人。
“洞房花燭夜,撇下新娘,有這道理嗎?”見到他淡然的神情,若離不由得有氣。
對,她與他之間只有利害關系,本來就不該有任何親密之舉,可今天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他竟不曾有半點動心……這也太沒面子了!
她不美嗎?不可愛嗎?多少男子一瞧見她就神魂顛倒,他居然絲毫不為所動,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一時間自尊心受損,還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也顧不得妥不妥當,話就這么脫口而出。
“新婚之夜,的確不該撇下新娘,可公主不是普通的新娘。”燕羽還是一本正經地道。
“那我是什么?”會吃他的妖怪嗎?
“你是公主!
“那又怎樣?”她高高抬起頭,被羞辱感刺激出傲慢,此刻的她真像一個被激怒的公主。
“凡是駙馬做的,都是公主吩咐的事,否則微臣不敢越雷池半步!
的確,他說的沒有錯,這本就是皇家規矩,可她聽了更加火冒三丈,覺得他在故意找借口。
“意思是說,我叫你留下,你才敢留下?”她揚聲道。
“對,公主讓微臣留下,微臣才敢留下!
“你……”這樣難以啟齒的話語,叫她怎么說得出口?她就不信古往今來的公主都得主動求歡,若是兩情相悅,就算冒了殺頭死罪,駙馬也會賴在洞房不走吧?
她真的好羨慕魏明嫣,有魏明倫那樣不顧一切的有情人……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嫁給慶安王爺!”她氣呼呼地沖口而出,“至少他不會這樣膽小如鼠!
“假如公主修書給皇上,說要改嫁,微臣也決不敢攔著!毖嘤鹄浔卮稹
若離只覺得五臟六腑給他氣得翻江倒海,臉色鐵青。
好,既然如此,她就豁出去了!今天不給他個下馬威,她誓不罷休。
“我現在就命令你留下,聽見了嗎?”她大聲怒道,看他如何下臺。
“微臣遵命!彼c頭施禮,立在原地。
“然后呢?”她看他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公主有何吩咐?”
“我叫你留下了,接下來你該怎么做?”他是木頭人嗎?非要她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該怎么做全憑公主旨意!
他恭敬地答,堵得她越發說不出話來。
“如果我不開口,你就在這兒站一晚嗎?”眉一挑,她故意刁難道。
“站一晚對微臣來說不算什么,微臣是軍人,習慣了。”他站得筆直,仿佛這點兒事難不倒他。
“你你你……”若離頓時成了小結巴,連話都不知該說什么了。
好,算你狠!她心中暗罵。
他以為她放不下面子,會羞于開口嗎?她就偏不讓他如愿,再害臊的話,此刻她也無所謂了。
“駙馬,你過來,”若離狠狠道:“替我寬衣!”
“什么?”他眉一挑,顯然沒料到她會有這招。
“相公難道不該替娘子寬衣解帶?”她忽然笑了,因為看到了他錯愕的臉。
燕羽遲疑了一會兒,終于緩緩走過去,指間停留在她的腰際。
“解開。 彼腥さ厍浦,仿佛在瞧一場好戲。
衣結松松地打成蝴蝶的形狀,只需輕輕一扯,便能解開來……一想到此,他的呼吸一緊,盯著她的纖腰,半晌沒有舉動。
“你要抗旨嗎?”她嚇唬道。
他依然沒有回答,默默抬起手,似在進退之中猶豫。
若離猛地伸開雙臂,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把他嚇了一跳。
“公主……”燕羽想退后,卻被她死死摟住,不能脫身,一向鎮定的俊顏此刻變得鐵青。
“駙馬,怕什么?”若離得意地嬌笑,“你我本該如此親近才對——吻我!”
什么?他腦中“嗡”的一聲炸開了,完全聽不明白她說的。
“吻我!”她再次給出明確指令,“聽不懂嗎?”
哼,他以為她不敢嗎?以為她會因為害羞就退讓嗎?
不服輸的個性讓她在這關鍵時刻大大將他一軍,看他怎么辦!
此時此刻,她才有點明白,為什么宮主會對她委以重任,大概就因為她性格中的這點倔強吧?
她的性子一向是就算再難再苦,她也會拼盡全力完成任務,咬著牙闖過重重難關的……
她外表看似柔弱嬌氣,卻絕非脆弱無力的花朵,風一吹便折了腰。
抬起盈亮雙眸,直視他微怔的雙眼,眸中滿是不馴的挑戰,就連久經沙場的他也不由得有片刻震懾。
他料錯了,完全錯了。
本以為冷漠的拒絕會讓她害羞地退縮,誰料到她反而擺了他一道。從沒失手的他,這一次卻敗在這個小小女子手中。
她猶如怒放的玫瑰,艷光四射地站在他面前,捫心自問,難道他真的沒有一點兒動心?
一個正常的男子,面對一個美麗的女子,在這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燭夜,真能完全收斂那可名正言順為所欲為的沖動?
他承認,自己有過一剎那的心神激蕩,然而他還是強抑住了。
但她是誰?真是嫣公主嗎?本來經過上次的試探未果后,他已經盡量不讓自己懷疑她,但慶安王爺那日與她相見時的異樣,讓他不由得再次多心了起來。
就算她真是公主,霽皇嫁妹的目的一天沒弄清楚,他就一天不能親近于她。否則一有差錯,他頂上人頭事小,軍中成千上萬將士淪為他的陪葬,卻是他不敢想象的。
直覺告訴他,與她保持距離,方是上上之策。
然而她剛才的模樣,卻差點兒讓他忍俊不禁。
他承認,她相當的有勇氣,而且……十分可愛。
他從不知道,原來她還有如此倔強的一面,像個不服輸的小女孩,嬌柔的臉上忽然散發出異樣光彩,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他會把她當成真正的妻子,給她一世寵愛的……只不過,現在還差一點點時間——一點弄清真相的時間。
“還愣著干什么?”這瞬間,他胸中百轉千回,她卻完全不知他所想,氣得她直跺腳,“本公主都這樣了……你還……”
難道要她主動……吻他?
他到底是木頭、石頭,還是腦子里裝著漿糊的傻瓜?真是氣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