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飛月點了兩名小廝同行,讓他們提著燈籠在前頭引路,等入了后山,覃清菡也慶幸有景飛月同行,不然山里黑漆漆的委實有些恐怖。
覃清菡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走在小廝身后,景飛月殿后,看著一大兩小的背影,想到自己驟然離家,她一個人生下雙生子又含辛茹苦的扶養孩子長大,還代他侍奉父母,為父母送終,從前對她的厭惡也化為了絲絲愧疚。
說起來,她不欠自己什么,是他欠了她,連他的命都是她救的,年少時的他,卻只因為話不投機這個理由便撇下了她,此時想起來也為自己的年少輕狂汗顏,幸而一切還來得及,他會補償她的,過去她吃的苦,他都會償還。
「娘,這里真有您說的那叫螢火蟲的小燈籠嗎?小燈籠要如何飛?」景金玉緊緊牽著覃清菡的手前進,好奇地問。
覃清菡一笑!敢粫䞍耗阋娏吮阒懒!
景飛月聽了也是莞爾,她跟孩子說流螢是小燈籠,倒也貼切,只是孩子們若不親眼見到,是不會明白的。
一行人往山里去,已經能聽到溪流的聲音,這時,就見數十只流螢飛來飛去,那小小的身子發出光亮,沒見過流螢的景金玉、景滿堂,饒是平時小大人似的,這時也不由得發出驚呼聲。
「它為何能發出光亮?」兩個孩子不約而同地問。
覃清菡笑了下,哈哈,這是她小時候問過的問題,當時大了他們十多歲的表哥是如何一本正經的回答他們幾個小鬼的,她還記得。
「因為它們的身子里有個發光器,并不會像燭火那般的燙人,叫做冷光!
兩孩子一臉疑惑!赴l光器?」
景飛月在后頭聽到,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原以為她會被孩子問倒,沒想到她竟答得出來,且答案還如此新奇有趣。
覃清菡其實知道螢火蟲的光最重要的功能是求偶,不過她可不能跟金玉滿堂小朋友說什么求偶之類的,便道:「當它們受到驚嚇或遇到危險時,會改變發光的頻率,如同警訊一般,警告它們的同類快逃!
她不知道頻率要做何解釋,幸而兩個孩子被螢火蟲迷住了也沒追問,反而加快了腳步往山谷里去。
終于,一行人來到了山谷前,開闊的山谷里十分靜謐,流螢飛滿了整座山谷,與天上的繁星點點交織,山夜是靜的,流螢稠密得彷佛靜止一般。
兩個孩子屏氣凝神,連驚嘆都發不出,覃清菡心知他們是被這一幕大自然感動到了,就如同她幼時第一次見到數以萬計的螢火蟲飛滿山谷一般。
見兩個孩子看呆了,覃清菡提議道:「咱們坐下來吧。」
孩子被動的點了點頭,覃清菡牽著他們在谷中的石頭坐了下來,她揚著頭,任徐徐夜風拂過,青草的味道充斥鼻間,彷佛回到了童年時光。
她一手牽著景金玉的手,一手牽著景滿堂的手,輕輕唱道:「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夏夜里夏夜里風輕吹,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讓螢火蟲給你一點光……燃燒小小的身影在夜晚,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短暫的生命努力的發光,讓黑暗的世界充滿希望……」
她的身子跟著節拍搖動,佇立在他們身后的景飛月心中突然滑過一抹異樣。
她唱的也不知是何曲子,卻是極有意境。
他雖是武將,但未入軍營前,長久的時間也是以準備科舉為目標,父母企盼著他能光耀門楣,讓景家脫貧奔富,而他意氣用事離開白蓮鎮后,也想著若不能爭得功名便不回鄉。
他原想去京城,卻在橫縣病倒,因緣際會,他讓路經橫縣的蕭大將軍所救,便跟隨著軍隊上路,在軍營里待了數個月,因為之前讀過不少書,與蕭大將軍很談得來,因此痊癒之后,索性投身軍中,跟隨蕭大將軍到了邊關。
大黎一向太平,蕭大將軍建立軍功亦是十多年前的事,此番東遼因年輕氣盛的新帝登基而來侵犯,正是武將能立功的大好機會,他便是捉住了這個機會,不要命的豁了出去,為自己掙得了軍功。
此時,看著跟前悠然賞螢的母子三人,他忽然很慶幸自己做了上戰場的明智選擇,讓此時功成名就的自己擁有守護他們的能力,更慶幸因為皇上的賜婚反驅使他回鄉去接覃清菡,否則終此一生,他都不知道他還有兩個孩子存在世上,而他心中的覃清菡也將永遠停留在初初成親時,那個令他生厭的女子。
「娘親,您哼的是什么曲。吭趺春簺]聽過!咕皾M堂問道。
景飛月在心中說道,我也沒聽過,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曲。
覃清菡微微一笑!改銈儧]聽過的曲子多了去,日后得閑,娘再唱給你們聽!
景飛月忽然發現他心里想的也是,我也想聽。
經過二十多日的路程,景飛月一行來到了青州,約莫再過三日便可以抵達京城,而進入青州城時天色已暗,他們便入住城里最大的吉祥客棧,景飛月的貼身小廝元昕奉主子之命,打聽到城里最好的酒樓名叫滿穗樓,景飛月便帶著妻小和兩名妹妹前往那滿穗樓用晚膳,元昕和貼身護衛元勁隨行。
元昕和元勁跟隨景飛月多年了,兩人都是當初蕭大將軍給景飛月挑的人,元昕伶俐,是伺候景飛月起居的小廝,元勁拳腳功夫不錯,是景飛月的貼身護衛,他們未曾聽景飛月說過家人,一直認為他孑然一身,沒想到會冒出主母和兩名小主子來,實在叫他們驚愕萬分。
不過,這一路上他們也感受到了主母的平易近人好相處,兩名小主子雖然性格冷了些,但該有的教養一樣不少,路上不吵不鬧,生得又是和主子模子刻出來似的俊秀,叫人打從心里喜歡,他們也因此很快接受了主母和小主子,視為自個兒要效忠的對象。
青州城的街市四通八達,入了夜,街道兩側的酒樓飯館茶肆紛紛打起了燈,伙計在門口吆喝著攬客,顯得十分熱鬧,尤其是滿穗樓門口更是停了許多華麗的馬車和軟轎,顯然生意興隆。
景飛月一行是臨時起意,并未訂位,雅間全客滿了,故只能在一樓大堂的散座落坐。
小二送上清茶和菜牌,景飛月直接交給覃清菡!赣駜、堂兒喜歡吃什么你知曉,便點你們喜歡的!
他覺得兩個孩子沒吃過什么好東西,因此一路上他下意識想補償他們,總挑最好的客棧住宿和最好的酒樓用飯,每餐飯都吃得不馬虎。
覃清菡也不客氣,接過菜牌。「我瞧瞧有什么好吃的!
她低垂眼眸翻看菜牌,長長的睫毛又彎又翹,景飛月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竟然移不開視線,直到她都點完菜了,他才回過神來。
「哥哥,你為何不說出你的名號,那咱們也可以坐雅間!咕傲嵩驴粗鞑幌⒌馁F女讓小二恭敬的引著往樓上雅間去,十分艷羨。
景飛月義正詞嚴的道:「先前在農莊是因為無別處可投宿,這才對農莊管事透露我的身分,爾等日后須得牢記,我的郡王頭銜不可隨意濫用,以免落人口舌,說咱們有仗勢欺人之嫌!
景玲月雖然馬上點頭允諾,心里卻不滿地想,仗勢欺人又如何?身為郡王,如果不能仗勢欺人,那要這郡王之名有何用處?所謂權勢,不就是要這樣運用的嗎?哼,她才不管,日后到了京城,她就要張揚顯擺她郡王之妹的身分,將過去過的憋屈日子都彌補過來!
聽見景玲月的心聲,覃清菡拿起杯盞喝了口茶掩飾笑意。
她覺得把景玲月帶到京城委實不是明智之舉,這小姑娘心太大,這會兒已經認為仗勢欺人理所當然了,日后還不知會給景飛月惹出多少糟心事。
等候上菜時,她見到對桌兩名漢子不停在使眼色,聽見他們的心聲,他們計劃要把臭蟲丟進湯里訛詐銀子。
她招來小二低語,「那桌客人似有古怪,貌似藏著什么要拿出來,小二哥多加留意!
景玲月蹙眉!干┥┖伪囟喙荛e事?別忘了你現在可是郡王妃的身分!
覃清菡上上下下打量了景玲月一遍,笑道:「郡王妃便要眼盲心盲嗎?不過是舉手之勞,能將大事化小,咱們也可好好用頓飯,何樂不為?」
景玲月一時又被堵得啞口無言,心里恨得牙癢癢。
片刻,便聽得小二在大堂里喳呼起來,「哎呀!客官您做什么?是要將您自個兒帶來的臭蟲丟進湯里嗎?」
一陣混亂后,那兩個包藏禍心之人落荒而逃,掌柜親自過來對覃清菡道謝,「多謝夫人提醒,否則損及商譽,可就沒這么好辦了。」
那掌柜走后,景飛月瞬也不瞬的看著覃清菡!改闳绾蔚弥莾扇擞Tp?」
他可不信人家有備而來,要來訛詐,會輕易叫她看出端倪,她把店小二叫過來叮囑的那會兒,就好像知曉那兩人要做什么似的。
「嫂嫂肯定又要說能聽見別人在想什么了是吧?」景玲月語氣不以為然地道。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每回覃清菡猜出她要做什么時,總會說能聽見她心中的想法,哼,當她是三歲小兒在騙呢,她才不信。
覃清菡一笑。「不錯!
她早就跟景玲月說過很多次了,可景玲月不相信,不只景玲月不信她,景瓏月雖然沒有當面表示過不信,可心里也是不信她的。
她們不相信也是在情理之中,自己不過是懶得找理由搪塞才索性實話實說,而這大實話反倒總是被當成玩笑話。
「你能知道他人心中所想?」景飛月挑眉!改敲,你告訴我,我此刻在想什么?」
覃清菡失笑,「你什么也沒想,只是在等我的答案!
她能看出表里合一的人,更能看出表里不一的人,而她的「讀心術」也多半會在對方沒有察覺下進行,像景飛月這么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等她表演似的,還是頭一回。
不過,景飛月并未刨根究底,只道:「到了京城,莫隨意對人說這番話,保不定會有人當真,若將你當成邪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覃清菡深覺他這番話有理,遂點了點頭!付嘀x你提醒,我會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