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亭。
輕車簡從的蔣三閑夫妻并未帶太多行李,也就三輛馬車而已,兩輛載人、一輛載貨,余下東西等穩定下來再說。
蔣三閑自請外放這事,知情人并不多,只有陸府的陸敬之和顧九娘而已,身為岳父岳母,不知會一聲總是不好,其余眾人恐怕要過個十天半個月后才會驚覺少人了。
出了城門,巍巍聳立的城墻漸漸變小,黃沙漫漫,塵土飛揚,雪白毛色的高壯大馬在太陽底下更顯神駿。
“我們這一去,不回來了吧?”
躺在妻子腿上假寐的蔣三閑發出舒服的哼聲!澳阆牖鼐突,為夫護得住你。”
“首輔大人哪!你真的不要了?”她替他覺得可惜,多少人耗盡一生也得不到,他卻輕易舍去。
“你以為那個位置好坐嗎?也是要九死一生,流過無數的鮮血,我那時身上的傷多到你看了都會怕!彼泻脦状挝T诘┫,以為會命喪當場。
“真的?”她那時已為人婦,聽到的全是他的豐功偉業。
慶國公府是有實權的勛貴,在她剛成親那幾年,一年至少入宮三、五回,對皇子、公主們知之甚詳。
可是從天策帝即位后,她就再也沒有入過宮了,因為她親口揭露丈夫的龍陽之癖使國公府蒙羞,因此公婆不喜、丈夫厭憎,府中上下對她頗有怨言,即使未被禁足她也很少往府外跑,就在府中看書、練字打發時間。
他勾唇一笑,笑她的天真。“沒有一次的改朝換代不會流血,大皇子有錢、三皇子有權,五皇子有什么呢?他母親只是小小的婕妤,能和德妃、皇后的勢力一較高下?”
“所以你不會后悔放棄了?”陸青瑄輕輕幫丈夫按揉頭頸,力道輕重適中。
她剛從醫書中學來的,拿他來試手。
“你問過了,我的回答還是不變,有你,足矣。”他什么都不缺了,心口漲滿對她的愛。陸青瑄兩眼一瞇,笑得都快滿出來了!班!我也好喜歡你,生生世世不分離!
“再說一遍。”他睜開眼,看著摯愛的妻子。
“喜歡你!彼米钊岬穆曇粽f著。
“瑄兒,我的妻!贝笳埔簧,按住她的后腦杓往下壓,吻住。
須臾,兩人面色潮紅的分開,眼中都有火熱的情欲。
“妖精,真會被你榨干!彼窒胍。
啟程的前一天夜里才徹夜狂歡,直到東方大白方歇,可是不到幾個時辰又蠢蠢欲動。全怪她太撩人了,叫人把持不住,他一見她身子就渾身臊熱,忍不住壓著她胡作非為一番。
“自個兒定力不佳還賴我,要不你我分房,你也省些心!边@些天被他折騰得起不了身,還被娘念了幾回懶媳婦,比丈夫晚起絕對不行,有違婦道。
“休想!彼职醋∷莻天昏地暗,只差一點就在馬車內要了她。
不過該做的差不多都做了,嘗了不少甜頭。
“哎呀!你看你,把我的衣服和頭發都弄亂了,我怎么見人……!地牛翻身……”身子一晃的陸青瑄大叫一聲,隨即被摟入寬厚的胸膛安撫。
“廣福,發生什么事?”馬車忽地一停,左右強烈震動。
駕車的是小廝廣福,若兒、茶花和兩個婆子坐后面一輛馬車,幾人并無護衛隨行。
“!薄芭?”
“好多的!碧炷!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牛,一望無際,實在太可怕了。
“什么,趕走不就得了!比诉被牛攔路,太無稽了。
“少爺,趕不走呀丨”廣福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還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他真的做不到。
“怎么可能趕不走,一群畜生而已……”蔣三閑不耐煩的探出頭一看,頓時傻眼。
一群牛。
一群數量極為龐大的牛,頭頭壯實膘肥。
他吸了口氣,再吸、三吸……
“軒轅蕭,你在搞什么鬼,快給我出來!”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做這種無聊的事,還樂此不疲。
風中傳來怒吼的回聲,一陣陣。
風停聲歇,哞哞聲也一陣一陣。
過了一會兒,由遠而近的狂笑聲張揚而不羈。
“蔣三閑,還喜歡本殿下送你的大禮嗎?本殿下可是費了一番心思才想到要送你什么才合宜!笨词Y三閑一臉嫌棄,他心甚喜。
“你確定不是報復?”他臉黑了一半。
一身紅衣的軒轅蕭坐在涼榻上被八名軍漢抬出。“本殿下是這種人嗎?我怎么會因為你棄本殿下而走,把我留下來面對腥風血雨而遷怒你呢!本殿下可是十分欣賞你勇于逃走的行徑呢!
說不遷怒,這句句怨言從何而來。
事實上,軒轅蕭快氣炸了,氣得想將蔣三閑大卸八塊,丟入惡龍潭喂魚,再把他的眼珠子當燈籠燒,看他多有眼無珠,居然敢一聲不吭的離京。
“我說了你會讓我走?”這人向來蠻橫,從不跟人講道理,只用權勢壓人……以及拳頭。
“不會。”他還沒玩夠怎么可能放人。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不會放人,我何必告訴你,自個兒給自個兒找麻煩!彼植簧,干么往傻字上撞。
“本殿下是麻煩?”軒轅蕭雙眸一瞇,露出犀利冷光。
“有自知之明就好,省得別人說了實話又大發雷霆!彼麑嵲谄馓,但人還好,可以深交。
“你……”好,他忍!澳銥槭裁匆?”
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走就走,有什么原因!比松鷥蓷l腿便是用于行走,不多走走又不是廢的。
聽到讓人暴怒的回答,軒轅蕭驟地握緊的手臂青筋債起!氨镜钕乱詾槟阋粼诰┲袔臀摇!
“有能力的人不在乎距離遠近,越是離得遠,對你的助益越多!本┏侨蘸蟮膭酉蛩巳糁刚。
“知不知道本殿下現在很想殺人!庇绕涫切Φ孟窈偟倪@個人,他真該一片片削下他的肉,涮來吃。
“曉得我外放的地方嗎?”他問。
他一哼!罢l知道在什么地方,荒涼得叫不出名號,你的腦袋準是被驢踢了!
“萊陽!倍嗄旰蠓浅8火埖牡胤,占全國三分之一的稅收,但此時還是默默無聞的小窮縣。
“哼!地廣人稀、窮山惡水,土地貧瘠得幾乎無法耕種,百姓骨瘦如柴、面黃肌瘦,一年只靠一次的玉米收成才勉強果腹,年年都要朝廷撥款救助方能活得下來。”這是一個快要完蛋的小縣,人口外流相當嚴重,不出三年便會完全荒廢了。
“看來五皇子也十分關心百姓疾苦,這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碧觳叩凼鞘飞仙僖姷拿骶上^憂國憂民,凡事親力親為,以致天壽不長。
“得了得了,少說些風涼話,去個狗不拉屎、寸草不生的窮地方,你想怎么養活妻小,打算讓他們一個個餓死不成?”他忍不住諷刺,除非是遭貶,否則朝中官員沒一人肯去萊陽,就他一個蠢貨。
“回五皇子,臣婦不怕吃苦,也很好養,啃草根也能活得比五皇子長壽。”瞧!她真是賢婦佳媳,愿與夫君同甘共苦,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賢慧的人了。
聽到妻子的回應,蔣三閑面色柔和,嘴角微微一揚。
“蠢婦,你是咒本殿下早死嗎?就你那破身子在那破地方能待多久,還咒本殿下沒你長壽,是希望我早死不成!”可惡、可恨,這對夫妻簡直是來克他的,一個太精明、一個太蠢笨,可說出去的話同樣膈應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臣婦不破,身子好得很……”她先是據理力爭,表示她能適應窮鄉僻壤的生活,隨即又小聲的自我懷疑!半y道說實話也不成,以后要說假話,皇親貴胄太難伺候了!
她的話如風輕送,飄入蔣三閑和軒轅蕭耳中,兩人都是習武的人,因此聽得一清二楚。
前者會心一笑,眼露寵溺;后者咬牙切齒,牙快咬崩了,兩眼快將馬車瞪穿了。
“咳!咳!小婦人言當不得真,萊陽雖貧,還是養得起吃草根的妻子!彼呎f邊掩唇輕咳,嘴邊那抹笑意很難藏得住。
一聽到“吃草根”三個字,軒轅蕭的眉頭一抽一抽的,橫眉怒目!笆Y三閑,你教出的好妻子!
他說的是反話,但是……
“的確是上天下地絕無僅有的好妻子,一品誥命都無法彰顯她的品德!彼咽篱g最好的都給她,讓她得享尊榮。
“你、你……你要不要臉呀!一次又一次讓本殿下對你的厚臉皮刮目相看!彼疾桓铱隙ㄗ约喝蘸髸粫巧夏莻位置,這家伙居然為他妻子討起封誥了,簡直是……寵妻寵得無邊,沒眼看了。
“你知道你目前最欠缺的是什么嗎?”蔣三閑目光清冷的看著遠方,彷佛日頭落下的山邊有座金色宮殿。
他遲疑了一下。“人脈吧!
有人才能為他辦事,他需要的是心思敏捷的人才。
軒轅蕭將炙熱目光落在蔣三閑身上。
“不,是銀子。”
“銀子?”也對,他更缺。
“利所趨,心之所向。有了銀子就不愁收買人心,一切備齊,自然水到渠成!
他占了重生的便宜,知道更多別人不知道的事。“你是說……”他心里有了懷疑。
“萊陽縣內產煤,而且有一條足以開采百年的銀礦,以及綿延數百里的鐵礦,甚至是你說的那條惡水,上游也產一種極為稀少的水玉,它是玉,質地堅硬,往墻上一甩不會破,以手觸之會有水波紋,說是美玉當之無愧!北若浯溥要美上三分的玉石。
“那用石頭敲呢?”扯后腿的女聲一揚。
沒錯,他正要問,這婦人還挺有慧根,軒轅蕭往停在路邊的馬車瞄了一眼。
蔣三閑先笑著埋怨!澳镒友剑∧鞘怯瘢脕碣嶅X的,怎么能俗氣的拿石頭敲,不雅,不雅。”
“是你說質地堅硬,咱們是不是得試試夠不夠硬,不然人家買去了不是說我們造假!弊鲑I賣要實誠,不能造假,一分錢一分貨,貨真價實。
“沒錯,要做水玉買賣前先驗貨,本殿下可以幫你們砸……”軒轅蕭興致勃勃,搞破壞他最拿手。
“你們要不要賺錢?”蔣三閑一句話就堵住兩人的嘴。
“要——”
異口同聲。
“那就聽我的!敝挥兴浪竦漠a地和如何開采。
“……好!眱扇硕寄枇。
“還有這些!
一提到牛,軒轅蕭自鳴得意的揚眉!氨镜钕滤偷模绾,萊陽太貧瘠,有幾頭牛耕田也省事不少。”
“這是幾頭牛嗎?”他眼睛瞎了。
軒轅蕭哈哈大笑,神色狂肆!皡^區五百頭牛,本殿下還給得起,你不用太感激我,年送個三、五百萬銀兩就夠了!
煤礦、銀礦、鐵礦、玉石礦,這些都是銀子呀!
三、五百萬兩,他胃口真大。蔣三閑不快的橫眉一睇!皢栴}是我們要怎樣把牛趕到萊陽,這可要一個多月的路程。”
人手、草料、運送,以及半路上若牛只生了病,醫治都是問題。
“這……”頓時,軒轅蕭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