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家的人陸續(xù)出現(xiàn),身材高大的像巨人一樣的屠海洋是最后落坐的。
從早餐的對話中,她很快發(fā)現(xiàn)。
除了屠愛,他還有一個妹妹屠歡,上面還有三個哥哥,但今天只有老大屠勒在家,江靜荷是他的老婆,老二屠鷹與老三屠震都結(jié)婚了,除了大人,餐桌上還有五個孩子,但她搞不清楚他們誰是誰的兒子或者女兒,因為那些小朋友根本安靜不下來,吃完就一溜煙跑出去玩了。
屠家的人待她很自然,沒有什么禁忌的話題,她知道屠家四兄弟和大妹都在紅眼工作,她甚至聽到屠勒和屠肯恩說過兩天要去歐洲,幫屠歡逮人。
“需要我?guī)兔?”肯恩問?br />
“不用,你留在這里就好,屠鷹說他有空,海洋也會去,家里得有個男人在。”
“恩!笨隙鼽c頭。
“你的傷還好嗎?”
“好得差不多了!
屠勤點點頭,不再多說,只轉(zhuǎn)過頭去回答老婆的問題。
屠家的氣氛很好,和耿家差不多,雖然屠海洋十分沉默寡言,但桃花是個熱情的女人,屠愛和屠歡更是遺傳了母親的開朗熱情,餐桌上不時會有笑聲傳出來。
可楠其實早見過海洋和桃花,耿家夫妻和屠家夫婦是交情很好的朋友,桃花和海洋常去大屋,她知道再過幾個月,他們倆就會搬到大屋過退休生活;海洋和桃花是很好的人,但她不知道肯恩和這對夫妻有關(guān)系,即便屠海洋事光頭,但他的眉毛可是黑黑的,就像屠愛所說,他和屠家人長得一點也不像,她從來沒將肯恩與屠家人想在一起。
可是,他們顯然真是一家人。
桃花待他就像是親生兒子一樣。
飯后,桃花不讓他們在餐廳幫忙,堅持今天天氣那么好,一定要肯恩帶可楠去海邊的單車道散步?砷行┎缓靡馑,但她注意到餐廳前面的風(fēng)景很眼熟,她忍不住想去看看。
冬天的暖陽很舒服,灑在人身上,讓人打骨子里暖了起來。
他牽握著她的手,漫步在單車道上。
可楠很想問他,他為什么要帶她回家,為什么要介紹他的家人和她認(rèn)識,但她不敢,她忍不住有所期待,卻又害怕是自己想太多。
當(dāng)兩人踏上那片翠綠色的草坪,經(jīng)過樹蔭底下,看見寬闊的海,遠(yuǎn)方的云,她認(rèn)出那片景色,不禁回頭看著他。
“你帶我來過這里。”她訝異的指了出來:“在夢里!
“嗯!彼麚P起嘴角,“我喜歡這里,我想你也會喜歡!
她是喜歡,著寬廣的天地,這樣的藍(lán)天白云,大樹綠地,讓她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來。
“我還以為只是夢,我不知道真有這地方!彼⑿,回頭再朝那藍(lán)天大?慈,不禁深吸了口氣,風(fēng)中有海的味道,微微的咸,椰子樹迎風(fēng)搖曳著,頗有南方異國的風(fēng)情。
“這里好漂亮!彼χf。
她看起來很開心,好漂亮,海風(fēng)吹拂著她的發(fā),陽光輕輕的灑在她臉上。
她拉著他往前走,試著想看看前面的模樣,然后她忽然慢下了腳步,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在嘴角。
他看見她看見的。
那是一顆大樹,那是他夢里離開她的地方。
他握緊了她的手,那讓她抬起了頭,轉(zhuǎn)頭看他。
“我很抱歉!彼f,真心誠意的說。
她看著他,然后笑了出來,只再次拉著他的手上前。
“你跟我來!
他乖乖跟上,她帶他走到大樹下,要他坐好,然后她也跟著做下,蜷縮在他懷中,還拉著他的手,環(huán)住他的腰。
冬陽微暖,但在樹蔭下,風(fēng)吹來是冷的。
她瑟縮了一下,他伸手將她拉得更近,以雙臂和雙掌為她擋去寒風(fēng),她抬起左手撫著他的臉,笑問:“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發(fā)現(xiàn)她想做什么,他喉嚨微緊,但仍開了口!翱隙鳎医型揽隙鳌!
“肯恩,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她微笑再問。
“小吉普賽。”他故意說。
“喂!”她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胸膛一下。
他抓住她的小手,然后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親吻,道:“可楠,你叫湛可楠,可愛的可,楠樹的楠!
“所以你是屠家第四個兒子?”她撫著他的下巴,問。
“恩。”他點頭。
“他們收養(yǎng)了你?”
“是的,他們收養(yǎng)了我,在我……”她深吸了口氣,看著眼前的小女人,他可以簡單帶過這件事,可他知道她需要知道,也應(yīng)該知道。
“在我成年之后!
可楠一愣,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
她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她感覺到他的緊張,察覺到他的陰郁。
不由自主的,她屏住呼吸,然后聽見他扯著嘴角,道。
“你應(yīng)該要問我為什么。”
她凝望著他緊繃的眼,“如果你不想提,我不需要知道!
“你需要,而我要你知道。”他撫著她的小臉,啞聲道:“我想你也已經(jīng)知道,我……有些狀況……”
是的,她知道他有些狀況。
在這之前,當(dāng)她來到這里,當(dāng)她恢復(fù)記憶,她只知道他有事瞞著她,不知道他瞞著她什么,他的家人,那些朋友,都不肯說,沒有人愿意透露。
可是,她的感應(yīng)能力在這段時間里增強(qiáng)了,當(dāng)他尚未回來之前,她睡在他的床上,感覺著他,也做著他的噩夢,比她的噩夢,還要恐怖萬千倍的噩夢。
而那只讓她對這個男人,更加心疼。
“問我為什么。”他看著她說:“為什么屠家在我成年之后,還需要收養(yǎng)我!
可楠心一緊,依他的要求,悄悄開了口。
“為什么?”
他再吸一口氣,噶聲說:“因為在那之前,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身份,沒有戶口,甚至沒有一個正式的姓名。所以他們給了我一個身份,一個戶口,海洋讓我冠他的姓,是因為我和屠震一樣,我們長得一模一樣,我和他,我們是……”
他喉頭緊縮著,沒有辦法真的說出口。
她沒有強(qiáng)迫他,她知道他說不出口,可他想要說,而她曉得他需要說出來。
所以,緩緩的,她將小手覆在他的心口,就在他平整的手術(shù)疤痕上,她輕撫著那道疤,悄聲問。
“告訴我,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無法拒絕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曉得她早已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會問,只是為了讓他能夠繼續(xù)下去,所以他張開嘴,回答。
“你在亞倫堡被帶走后,我傷得太重,心跳停了,屠震不得不幫我開胸按摩心臟。”
“你差點死了!彼奶鄣恼f。
我沒有!彼兆∷氖,壓在心口。
可楠抬起另一只手,撫摸著他的臉,然后是他的耳,跟著是那藏在發(fā)中的疤。
他眼角微抽,心跳得更快,呼吸完全止息。
那道疤,看不到,藏在發(fā)中,很不明顯,但她能感覺到,能撫摸到。
“告訴我。”她心疼得凝望著他,悄悄再問:“這里,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猜到他早就知道了,就像她早就想起他的名字,就像她其實知道他曾被開過心,曾經(jīng)被開過腦——
是的,她知道。
他能從她那充滿心疼與柔情的黑眸中看出來,她知道了什么事,但她依然在他的身邊,沒有離開。他其實有點難以想象她如何能夠接受,但她一直在這里,即便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依然在這里,而那給了她坦承的勇氣。
他聽見自己沙啞的開了口。
“我是約翰·麥德羅的復(fù)制人,是他制造出來替換的身體!
她的眼里沒有太多的驚訝,只有讓他心疼的疼。
然后,她悄聲再問。
“約翰·麥德羅是誰?”
凝望著這個不可思議的小女人,他開始說,告訴她那一切的過往,告訴她那瘋狂科學(xué)家約翰·麥德羅所做的一切。
可楠安靜的聽著他說,聽著他告訴她,他小時候過著非人的生活,他的物質(zhì)生活很好,他不愁吃穿,可是他從小就被科學(xué)家圍繞檢查,被二十四個小時監(jiān)控著,圈養(yǎng)著,他每天定時起床,在固定的時間運動,在固定的時間看書,一天做五次不同的身體檢查。
“我一直以為,每個人都是這樣長大的。”他苦澀的告訴她:“只要我達(dá)到學(xué)習(xí)的成績,那些穿著白袍的人就會很高興,無論是運動,念書,還是其他。他們教我各種不同的語文、數(shù)學(xué)、物理、化學(xué)、武術(shù)、繪畫、樂器,我試著做到最好,比教導(dǎo)我的老師還好,因為如此,我才開始發(fā)現(xiàn)不對勁!
“為什么?”她小手?jǐn)R在他心口上,問。
“人是有情緒的!彼卣f:“當(dāng)我做得太好,我發(fā)現(xiàn)那些人乍看很高興,眼里卻有著不快,當(dāng)我直接點出他們教學(xué)上的錯誤,有些人會當(dāng)場惱羞成怒,他們會忍不住說出實話,有些人甚至直接稱我是怪物,是佛蘭肯斯坦,然后下一次,幫我上課的人就會換成另一個。我問每個我能見到的人,什么是怪物,什么又是佛蘭肯斯坦,沒有回答我,沒人敢!
“然后有一天,夏雨出現(xiàn)了!彼麊÷曊f:“她對我很好,真的很好,她還說服了麥德羅,讓我可以到海邊玩,那是我第一次走出那棟建筑,第一次知道原來外面有那么多的水,她告訴我那是海,告訴我,我其實住在一座小島上,她在沙灘上畫世界地圖給我看!
“她教了我很多事,陪了我好幾年,還給了我一個名字,她說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名字,她叫我肯恩,把我當(dāng)親弟弟一樣看待,雖然我知道,她隱瞞了我一些事,可我曉得他是為了我好,但是后來,她發(fā)現(xiàn)真相,她聽到麥德羅想要做啥呢,她沒有辦法阻止,等我醒來時,我已經(jīng)——我被換掉了——”
聽到這,可楠摘忍不住,不禁雙手擁抱著他。
他喉頭一哽,沒有停下來,值繼續(xù)道:“我變成了麥德羅,或者,或者你可以說,麥德羅變成了我。Rain一直和我道歉,她說她會想辦法救我,我不知道她能做什么,事到如今,她還能做什么?小時候,我還以為,等我長大了,就能和身旁那些穿白袍的大人一樣。我從來沒有想過,從頭到尾,我就只是個等著被替換的容器,只是一副身體,他讓我學(xué)習(xí)那些,學(xué)習(xí)那所有的一切,責(zé)罵懲罰那些傷害我的人,只是要確定我的身體功能是正常的——”
突然間,可楠知道,這就是原因。
他這般輕忽自己身體的真正原因,麥德羅要他的身體,要他是完好無缺的,而他不喜歡那樣,他痛恨著自己只是一具身體,痛恨被當(dāng)成容器,所以他讓自己倚在受傷,讓傷疤留在身上。
她擁抱著他,他傷痕累累的身體,他傷痕累累的的靈魂,難以制止的淚水奪眶。
他緊緊環(huán)抱著她,將臉埋在她的肩頭,嗅聞著她身上溫暖香甜的味道,感覺她的體溫輻射溫暖了他,感覺她的雙手,撫摸著他、擁抱著他。安慰著他。
陽光輕暖,穿林透葉。
遠(yuǎn)方海天一色,波光粼粼。
緩緩的,他啞聲再開口。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很想死,但Rain求我不要,她逃出去找人幫忙,我知道麥德羅會找人追殺她。那些人繼續(xù)拿我當(dāng)實驗品,即便是老朽的身體,也是麥德羅的,但我的腦不是,而他們想要神行者的實驗數(shù)據(jù),那……那反而讓我有機(jī)會連絡(luò)上談如茵……”
他告訴她那段經(jīng)歷,告訴她,夏雨如何逃了出去,如何連絡(luò)上紅眼的人他們又如何救了他。
當(dāng)他終于說完,她早已淚流滿面,卻還是強(qiáng)迫自己問。
“你為什么告訴我,你是佛蘭肯斯坦?”
“因為……他是人,佛蘭肯斯坦是人,我想要當(dāng)人!彼纯嗟乜粗羻〉牡溃骸拔也幌氘(dāng)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