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看似平靜莊嚴的長樂郡王府還有私設地牢。
幽暗,潮濕,陰森,還有一股說不出的讓人窒息難受的氣味。
秦歡兩只手被高高吊起,鐵銬扎得她疼痛不已,但比起方才落在她胸前的那一鞭火燒似的痛,其他的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覺得身體像是被撕裂開來,被細火燒灼著。
痛,好痛,非常痛,她覺得自己隨時會在下一刻死絕死透,再也不會醒過來。
醒不過來最好……
與其受這種磨死人的鞭打,她還不如馬上死了算了。
早知道偷偷治那男人的雙目得受這種非人的折磨,天知道她還會不會想要醫治他?早知道到最后她懂毒的技能還是搞得人盡皆知,她就不必偷偷摸摸的想方設法解他的毒,直接了當告訴那男人便成……大不了,他不信她,休了她便是,也好過此刻被當成毒婦來刑求……
要問她世間最怕什么?答案就是她最怕痛了!一點點的痛她都怕!老天爺卻像是故意的,讓她穿越到這個年代變成一個毒女還得被鞭打……她究竟哪一點讓老天爺看她如此不爽了?
竟變個招來玩死她?
“秦歡,你還不從實招來!不招,受的罪就更多!你招是不招?”
劉嬤嬤不在怡太妃身邊的時候就像變張臉似的,完全是電視劇里宮中最惡毒殘暴的老嬤嬤嘴臉,還像只嗜血的蟲子,看見她被打得皮開肉綻,莫名的就能增添心中的快意一般,恨不得那用刑者多抽她幾鞭。
對她用刑的是福馨園里的侍衛,也是怡太妃的親衛,他下手其實不重,像是要給怡太妃交代又不想得罪她似的,總之就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劉嬤嬤像瘋子一樣在地牢里叫囂半天,他也只是抽了她兩鞭。
就算如此,秦歡也很難感激他,因為此刻她疼痛得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招什么鬼?她痛得全身都冒著冷汗,緊咬著牙根忍著那致命的疼,不住地喘息,汗在淌,淚在流,不住地流,她見鬼的根本忍不了,更遑論開口說些什么了。
“你殺了我吧!贝罂诘拇瓪猓仓荒芡鲁鲱愃瀑氣似的一句。
劉嬤嬤見她終于開口了,興奮不已,“所以你是承認了?承認你對王爺下了毒,想對王爺不利?是不是?”
秦歡想笑卻笑不出來,淚橋命掉,痛啊痛死她了,此刻她突然好恨范逸,他為什么好死不死剛好今天出門去不在家?好死不死的今天剛好夜不歸宿?如果他在家,是不是她就不必受這些罪了?或者,會像旁人一樣冷眼看著她被抓到地牢里受刑?
若連他都不信她,那該如何是好?想及此,她的心陣陣抽痛了起來,淚水更是止也止不住了。
“還不招?”
“我沒什么可以招的……”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給我打,打到她肯招為止!”
那名侍衛走上前,看著蒼白不已的秦歡一眼,背對著劉嬤嬤道:“再打下去,她鐵定會昏過去的!
“昏了就給我用水潑醒!怎么?你憐香惜玉了?”
侍衛不語,揚起手上的長鞭再次朝秦歡身上揮下去,聽見她疼痛不已的叫喊聲,又一鞭抽下,他看見她死命咬住唇忍住痛,唇間發出嗚嗚聲,還有沿著她唇角而下那鮮紅的血。
“還愣著干什么?給我再打!你是沒吃飯嗎?有氣無力的!”劉嬤嬤催促著,像是恨不得自己上前拿鞭子抽秦歡似的。
“劉嬤嬤,我只是覺得應該先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不是屈打成招。”
劉嬤嬤聽著身子氣得直發抖,“她是個毒婦!連自己夫君都敢下毒的毒婦,你以為她會乖乖從實招來?她一個要害死王爺的毒婦!你難不成還可憐她?今天就算打死她都不為過,太妃娘娘也絕不會怪罪的!太妃娘娘那高貴的身分說不得做不得的事,老奴可以為她說為她做!你聽懂了嗎?快給我打!狠狠的打!”
侍衛聽著,只好再次揚起鞭,正要揮下,便聽見一道至冷無比的嗓音從外頭傳來——
“住手!”
這聲音……是王爺來了!
劉嬤嬤趕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走上前去,揮鞭的侍衛也上前跪下——
“老奴參見王爺。”
“屬下參見王爺!
范逸那俊俏的臉上宛若冰霜,還披著披風一身風塵仆仆的他,很顯然剛回到郡王府便馬上來到這里。
不理跪下的兩人,范逸喚了一聲,“華月!
“是,爺。”華月聞言上前領路,讓范逸可以順利走到秦歡面前。
眼前的秦歡,傷痕累累全身都是血,華月的心一凜,頭低了下去,幸好王爺此刻看不見,否則應該會立馬殺了那兩人。
“把王妃放下來。”范逸站定在她面前,袖袍下的手緊握成拳。
華月沒有質疑,趕緊將秦歡從刑架上放下來,鐵銬才松開,她的人便軟軟地倒下,一旁的范逸準確無比的接住了她柔軟又虛弱的身子。
“王爺!彼崧晢局,“……你終于回來了。”
看見他,秦歡的淚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臉。
此刻,她鐵定滿臉鼻涕眼淚又一身是血,此生恐怕再也沒有比現在更狼狽不堪又丑陋不已的時刻了,她該慶幸他此刻雙眼應該還沒恢復,看不見她的丑態……可,她又希望他能夠看見她此刻有多慘多可憐,這樣他會不會多心疼她一點?
“是,本王回來了,本王來遲了,對不起,讓你受苦了!狈兑葺p輕地抱住她,就怕弄疼了她。
“王爺,我沒有要害你……你信嗎?”
“信。”他當然信!他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偷偷治好他的眼睛,她說過的,只是沒有任何人知道,除了他。
秦歡笑了笑,疼痛讓她的笑看起來像哭,事實上她的確是又哭了,滿頰的淚,像是流也流不干。
她顫抖著手撫摸上范逸那張俊臉,“我差點以為我快死了,此生再也見不到王爺了……”
“胡說什么鬼話!”
聽見他冷冰冰的低吼,秦歡不知為什么竟覺得很安心,軟軟地偎進他懷中。
“王爺,我好疼……”
聽見她用細細弱弱又帶著哽咽的聲音喊著疼,范逸的心一痛,繃緊了俊顏,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本王馬上帶你回屋去。華月,帶路!”
“是,爺!
劉嬤嬤卻突然扯住了華月的衣角,“等等,王爺,這個女人可是下毒害你的女人,你不可以被她柔弱的外表騙了!”
范逸聞聲變臉,“華月,把她給我處置了!
華月一愕,抬起頭來看了范逸一眼,“爺,這可是太妃娘娘身邊的劉嬤嬤!
“那又如何?”
懷中的秦歡也抓了抓他的衣袖,“王爺……”
“你別說話!”他不想聽她為任何人求情!八撍!”
劉嬤嬤一嚇,慌急地跪著上前抓住了范逸的腳,“王爺,老奴是打小便在娘娘身邊服侍的人啊,老奴也是遵了娘娘的命令行事,你不能就這樣殺了老奴!”
“是嗎?”范逸冷冷一笑,“你剛剛不是說你打死了本王的王妃也不為過嗎?那本王打死了一個奴才又豈能算得上一個錯字?”
劉嬤嬤驚嚇的慘白了臉,“王爺,那是老奴隨口說說罷了,不是認真的……”
“你都說可以代太妃做她不能說不能做之事,本王是太妃的兒子,順手替她處理一個狐假虎威的奴仆,不是更理所當然了嗎?”
“不!不可以!王爺,你不能這么做,太妃娘娘可是你的母親,老奴是她最得力最親的人……”
范逸哼了一聲,“所以本王也要奉你如母嗎?”
“老奴不是這個意思!老奴的意思是——”
“殺了她!本王不想再聽見她說話!”
“不,您不可以殺了老奴……啊……”劉嬤嬤話還沒說完,一把鋒利無比的劍已深深的刺進她胸口,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華月挑眉看著那把剌進劉嬤嬤胸口的劍,再瞪向那動手殺人的侍衛吳剛,這人不是太妃娘娘身邊的人嗎?怎地動手如此干脆?
“你怎么……”
“劉嬤嬤代太妃娘娘亂下刑罰,壞了太妃娘娘的清譽與福德,該殺!
這一說,便撇清了刑求王妃是太妃娘娘的意思,同時也替王爺非殺劉嬤嬤不可找了個合理的說法,當真是兩全其美。
此人,當真是個聰明又懂顧全大局的下屬。
華月看著這名侍衛再次跪在范逸面前。
“屬下也有罪,望王爺責罰!
“你叫什么名字?”
“屬下吳剛。是娘娘身邊親衛!
“本王沒空罰你,去太妃那里領罪吧!闭f罷,范逸在華月的引領下,頭也不回的抱著秦歡離開了地牢。
出了地牢,迎來的是天空上的彎彎明月。
風吹到一身汗濕的秦歡身上,讓她冷得打了一個哆嗦。
“華月,把本王的披風脫下蓋在王妃身上!
華月照做,寬大的披風瞬間將秦歡暖暖的蓋住。
“爺,要不屬下來抱王妃吧?爺畢竟不便……”
“本王的王妃毋須假手他人!
華月只好摸摸鼻子退開,繼續當他的引路人角色。
聽見范逸這么說,秦歡的心更覺得暖,昏昏沉沉地,痛得冷汗直流,卻還是覺得此刻的她很是幸福。
她嫁了個好男人呵。
就算他是個瞎子,一輩子都是個瞎子,她想她也會好愛好愛他……
是因為要分離,所以才特別感受到心里對他的在乎吧?還是因為她差一點又要去鬼門關走一圈,他又再次英雄救美,惹得她特別容易感動?
分離……
她突然想到她和唐淵的天亮之約,還有那碗紫冰花湯……
“爺,你可見到小舒那丫頭了?他們不告訴我小舒那丫頭到哪去了……”
“放心,她沒事,她是個機靈聰穎的丫頭,一聽見死去的丫頭是吃了你做的飯食中毒而亡,又見到母親派了人進忘憂園,便覺得事情不妙,趁亂之際偷偷跑到大門外頭的要道等著本王,后來她是踉著本王一起進府的,不會有人敢動她!
那傻丫頭,也不確定王爺今天會不會回府,大半夜的就趕忙跑到外頭要道上守著等著求救兵?幸好她先跑出去了,晚一點,要是她也被捉去嚴刑拷打一番,可能比她更早被折騰死,搞不好為了護住那丫頭,她還得更受罪。
想必,那丫頭也是心里明白才這么做的,果真是孺子可教也,平日對她的危機訓練還是挺派得上用場的。
如今,秦歡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更覺得困倦,“爺,我今晚替你煮的花湯遺擱在屋里的桌上呢……”
“知道了!
“你一定要喝下。”
“好。”
回答得還真是爽快!一點猶豫也沒有!他竟然可以如此百分之百信她?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呵,他究竟憑什么信她呢?
“爺真不怕我下毒害你?”
“你若想害本王,本王早不知死幾百次了。”他輕輕地一語帶過。
習武之人,氣血在體內的流動性是可以親自感受得到的,這五年多來他身上的毒讓他常期處于氣血凝滯的狀態,他一直以為是害他雙目失明的毒未解才如此,卻沒想到是有人對他長期下慢性毒藥之故。
而她親自為他下廚做藥膳的這段日子,他每次清晨醒來都可以感受到身子一天比一天更輕盈自在,只想著那是養身之效,卻沒想到有一個女人正在默默替他解著毒,甚至打算偷偷醫好他的雙眼。
她究竟是誰?為何懂得破解他身上的毒?他不是不好奇,只是,她既不能說或是不想說,他也不必戳破或追究。
這世間,最珍貴的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真心實意,其他的,又有何好計較及追究的呢?
只要她不想說,他就不會問。
聽見他的回答,秦歡微微張開眼,一只小手虛弱的抬起,撫上他那有如雕刻般的英俊臉龐,“如果我可以叫你一聲老公該有多好……”
“老公?這是什么意思?”這是什么名詞?范逸不解。
“親愛的夫君或是親愛的相公的意思!
“為什么要加個老字?”
“因為是要相親相愛到老的男人!彼α,胡扯著,虛弱得再也撐不開眼皮,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相親相愛到老嗎?這寓意還真是不錯,平凡又實在。
“你愛叫便叫!本退氵@樣叫不恭敬又顯得不倫不類的,可她喜歡,他便可以允,畢竟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何況是一個聽起來很不錯的稱呼。
“……真的……可以嗎?”
“嗯!
“老公!彼龤g喜的叫了一聲,終是滿足似的在他懷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