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旭拔走近,卻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人死不能復生,爺要節哀!
巳九蓮瞪大般紅的眼,一把將他推開。
“你胡說什么?歌雅不會有事,她絕對不會有事!”說著,他開始動手挖著尖銳的石塊瓦片,挖得又快又急,即使割破了他的手也不停下來。
“爺,你清醒一點!在這種狀祝下,梁姑娘要怎么活?”旭拔緊抓住他的手。
“不!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求回來的,老天不會收她的命!而且歌雅是為了映春城百姓回未的,老天怎能讓她死?我不服!”不知打哪來的蠻力,他硬是掙脫貼侍的箱制。
如果他有錯,罪責該是降在他身上,而不是讓歌雅代為受過!
“爺……”
像是發了狂般,他挖得雙手鮮血淋漓,卻感覺不到痛。
“她是我用命求回來的,是我向老天換回的!歌雅……我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你死,我最終還是跳下了樓,我還是跳下了樓……”
“爺?”
“我咽喉上的傷、我胸口上的傷,就是我躍下時被射穿的……明知是死路一條,可我還是躍下了,因為我……嘗到你說的愛的滋味,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你啊,歌雅!”他吼著,雙手擊向擋在他面前的巨大橫梁。
老天,別對他如此殘忍,他還有好多話沒跟歌雅說,他還沒告訴她,他有多愛她,他愿意為了她改變,為了她放棄一切……至少讓他把話解釋情楚,為何不給他機會……
為什么?!
“爺,你不要這樣!”旭拔硬是再將他拉開。
“那橫梁是推不動的!”
“佛啊,你還要我怎樣?你讓我重生,是為讓我再一次目睹她的死嗎?你可惡混蛋!我做得不夠嗎?你有沒有睜開眼?如果非要取走一條人命,那就拿走我的!是我負她,該死的是我!”他用力推著橫梁,但那梁有百斤重,他怎么也推不動,一如那個雪夜里,他怎么也觸摸不到她。
為何要這樣對待他,為何要用同樣的方式處罰他?
如果他真如此可憎,何不干脆殺了他?!
“爺,別胡說!毙癜渭猜曌柚梗团绿斓厣穹鹇牭剿脑,真會以命易命。
巳九蓮充耳不聞,無力地垂下傷痕累累的雙手。
為何要讓他重生?他還是錯了嗎?
到底是哪里錯了?他只是想彌補所愛的人,到底是哪里錯了?
是他不該愛嗎?
像他這種人就該孤老到死,不該奢望有人相伴?若真是如此,就該告訴他,他會離她遠遠的,遠遠的……如今,他可以再求嗎?
他還可以拿什么換?如果讓他沉淪地獄,是不是可以換回一個歌雅?
佛啊,就罰他在地獄里不得輪回好了,可把歌雅還給他好不好,他可以不愛她,可以不要她,就只求她活著,讓她活著。
他跪坐在地,心思恍惚,想起那一夜。
“歌雅,我為你求佛,用我的命、用我的一切換回你……在那一晚,大雪紛飛,月光咬拮,我愿意用任何代價換回你,就算我的傷永不痊愈,我都甘心……”他突然怔住,大手撫上咽喉。
他明白了,他知道是叮里錯了!
“爺,你到底在說什么,你清醒一點。”旭拔擔心的搖晃著他。
“我就知道傷口好轉是不祥的預兆,只要這傷還在,老天就會留下你,對吧……歌雅……我要你回來,不計任何代價,我定要還你無憂無慮,希望這一次老天不再讓你記得,把我給忘了,你就真的可以開心了……”他輕撫的動作轉為粗暴,用力地挖著未愈的傷口。
他不該活著,他本就該死,用他的魂魄就該可以換回她!
“爺!”旭拔想要扳開他的手,但他像不想活了指頭直往咽喉傷處挖入。
“持祿,還不過來幫忙!”
持祿目眶泛紅的上前。
突然一道沙啞的女音響起。
“巳九蓮,給我住手!”
眾人無不朝聲音來源望去。
一抹身影出現在湖畔假山旁,她看起來有些狼狽,長發披散,但在月光下,她那白哲的面容猶如月宮仙子般,教人移不開眼。
“歌雅……”巳九蓮空洞的眼眸緩緩聚焦。
此刻的他雙手滿是鮮血,喉頭的傷也被他硬生生挖開,一片血肉模糊,可見他有多瘋狂。
“歌雅!”他聲淚俱下,朝她伸出雙手央求著。
“回來!回未……回到我身邊,不要離開我……”
她心酸又心疼的走向他。記憶中總是意氣風發、冷靜內斂的巳九蓮,竟為她如此狼狽而攘狂。
她聽到了……聽到了他剛剛所說的一切。
走到他面前,她啞聲問:“你說,你做的都是我想要的,可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她捧著他的膛。
“我只要一個你,巳九蓮……從頭到尾,我要的只有你,我愛的是你,想要的是你,只要你愛我,我就甘心被騙!
“我愛你,歌雅,我不騙你,我答應你,絕不欺瞞,只要你回到我的身邊,我什么都可以答應你!痹谒媲埃皇巧髦\能斷的太子殿下,他只是一個乞求著她的原諒,等待被她所愛的男人。
地動影響的范圍比當初巳太一回報的還要廣,但鳥絕山并沒有崩塌,城南沒有受到重創,由此可見,巳九蓮的判斷并沒有錯。
當初恐怕真是地動導致鼓風爐倒下,火花引發爆炸,才會讓災情變得不可收拾。
踏著夜色,巳太一和四大總兵全都帶兵上街查看損壞情況,并安置因地動而受傷的百姓。
衛府也有部分受損,在衛凡的調度下,百姓被聚集在無損的東廂。有的人仍然而惶惶不安,也有的人慶幸度過這一劫而與親人相擁打氣。
旭拔和持祿則忙著張羅藥材,一些拿進東廂,其他的分給受傷的百姓,不讓這些瑣事打擾主子。
東廂里,巳九蓮抱住梁歌雅不放。
“那一夜……我跟隨在你身后死去,我身上的傷便是被箭射中的……我躍進蓮池,但卻怎么也觸碰不到你,只能看著白雪逐漸將你覆蓋,月光灑落銀輝……我向佛求,求回一個你,我化名為花借月,那是因為我要向佛借月光尋找你……”
她胸口緊塞。
“既然如此,為何要放任云良傷了我?”
“我沒有料到她會那樣做,恐怕她是以為只要沒有你,我便會立她為妃,但怎么可能?要是讓我遇見,我必要將她千刀萬剮不可!”他胸口劇烈起伏著。那夜嘗到的痛苦,再加上今晚的這場災難,讓他無法釋懷。
“都過去了!庇只蛘咴撜f,這事有如南柯一夢。
“沒有過去……”他啞聲喃道,抱著她的手收緊,仿佛被困在那一夜,必須這樣做才能確定她的完好,確定她還在。
“你不放開我,我要怎么幫你上藥?”她被迫枕在他的肩上,一瞧見他咽喉上的傷,眉頭不禁微皺。
“歌雅……”但他只是重復地喃念著她的名,像心魂還未歸位。
瞪著他良久,她不由分說張口往他耳垂咬下,他頓了下,慢半拍地垂斂長睫,睇了她半晌才啞聲道:“會疼!
“會疼才好,先放開我,我要沐浴還要幫你上藥!
“歌雅,我不是在作夢,這是真的吧?”他輕撫著她的頰,卻在意識自己的雙手拈滿血和沙時趕忙收手。
她輕柔地抓住他的手。
“過來這兒。”拉著他走到浴桶旁,盛了一盆熱水,擰干布巾,擦拭去他雙手的沙和血,只見他指甲早就翻裂,手上布滿許多口子。
她皺擰眉頭,沉聲道:“你老是這么不珍惜自己!
“我以為你……”
“玲瓏房里有條可以通往外頭假山的密道,我趕在墻倒下之前躲了進去才逃過一劫。”她輕聲解釋著,徐緩抬眼。
“我也才知道,原來……你也受了那么多苦!
她一直以為時光倒轉,是老天憐憫她的,豈料這一切竟是他求來的。
“不苦!彼裆耘f不安,態度更是戰戰兢兢,像個受到極度驚嚇的孩子,想要尋求一絲慰藉,又不敢開口要。
她和他臉頰相貼。
“對不起,我以為你還是那個巳九蓮,我以為……”
“歌雅,我說了,我會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只求你相信我。”他以頰邊輕摯著她的。
“其實,我說過,我愿意當你的棋子,甚至還想過,也許有一天我會死在宮中,我早有心理準備,可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你不要咱們的孩子,是你私通云良背叛了我!
這兩點一直是她心里最深的痛。
“我沒有不要!我確實下了磨香,可我拿捏了分量,不會傷著孩子的,至于崔云良,我怎么可能和她有什么!”他急聲解釋著,就怕她不相信自己。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她笑得苦澀。
“許是那宮中充滿算計和惡意,教我不知該相信什么,最終還是懷疑了你!
是云良說得繪聲繪影,才教她一時信了。
“不回去了,咱們不回宮,就待在映春城!彼醋ブ氖值暤,仿佛比她還厭惡宮中的生活。
“詐死的計劃未不及施行,咱們真能待在這兒?”她笑嘆。
“我可以向父皇請命,我不當太子,讓我鎮守在此。”
“皇上會答應嗎?”她不那么樂觀。
如果迎她為妻,依皇上想彌補梁家的心態,再加上他假神諭之名救了滿城百姓的功勞,他的太子之位這下是更加穩固了,既為太子,又怎能遠守邊境?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總有辦法的!
“不管在哪,我都跟定你了!
“歌雅……”他又驚又喜。
“這是真的嗎?”
她輕嘆口氣。
“可你要答應我,這輩子就只能有我這個妻子,我梁歌雅絕不與人共侍一夫,你要記牢了!
“我巳九蓮這輩子只有你這個妻子,若是違誓,不得好死!彼焓职l著毒誓。
梁歌雅抽來掛在花架上的干布巾,拭干他的雙手。
“我幫你上藥,會有點疼,忍著點!彼闷鸾饎撍帲稚陷p撒。
他哪里感覺得到痛,眉眼帶笑,一雙眼瞅著她。
“干嘛一直看著我?”不用抬眼也感覺得到他灼熱的視線。
“我怕一閉上眼,你又不見了。”
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她拿了另一條布巾拈了溫水,拭去他脖子上的血跡。
“真的是傻瓜,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一直擱在你的身上嗎?該是我擔心你才是,何時輪到你擔心我了?”
“我擔心我行差走錯,你又丟下我!鼻扑昧怂幦鲈谒屎韨帲s忙阻止。
“別!
“那傷好不容易收口,就連癡都快掉了,被你這么一挖,又是血肉模糊一片,不上藥,你是想等死嗎?”瞪著那傷口,她真不明白他怎能對自己下這么重的手,簡直是不要命了。
“這傷是老天爺的懲罰,我不要它好!
“你得罪了老天爺嗎?老天爺為何要罰你?真要說,你也只有錯待我,就算要罰,也是我罰你,老天爺憑什么越姐代有。”好說歹說,瞧他還是不肯松手,她干脆起身。
“隨便你。”
“歌雅!”他連忙扣住她。
“我怕這傷好了,老天要是把你給收回,該怎么辦?”
“老天不收我,這天底下會收我的也唯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