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哥?!”
正在扶心上人上驢車,身后傳來女子遲疑的輕喚聲,認為她認錯人的韓重華回過頭,雖眼前的婦人讓他有種面熟感,但他再三打量還是認不出此人是誰,她看來快三十了。
二十五歲的他不可能是三旬婦人的大哥。
“你是大哥吧!我是金桂,你的大妹韓金桂!眿D人激動的揮著手,眼中含著淚光。
金桂?韓金桂……“你是桂姐兒?!”
怎么會是她?!
“大哥變了很多,我都快認不出你了,要不是聽大伯說你回來了,我還不敢上前相認。”他長高了,像個男人。
“你為什么老了這么多,簡直是……”當他大姊綽綽有余,臉上的細紋如魚網,一條又一條。
韓金桂訕笑的摸摸臘黃又刮手的臉,眼露生活的不如意!昂⒆由嗔,老得快……”
兄妹重逢理應是件歡喜的事,迫不及待的想一聊別離的過往和惆悵,思鄉的悲喜與憶及兒時,感懷樹欲靜而風不止的悲涼,一別多年,爹娘都不在,想孝順也無從孝順起。
可韓金桂卻像倒豆子似的拉著大哥的手不放,不斷地送訴她這幾年過得多悲苦,娘死父亡,無良大伯為了霸占二房家產,狠心地早早將她嫁人,以十兩聘金賣給大牛莊的牛二,從此不聞不問,不管她死活。
一說到牛二,她又哭得更凄楚了,說牛二如何的不學無術、游手好閑,整天只會打老婆、罵小孩,不肯干活養家,她又要下田又要奉養公婆,家務全由她一手包。
然后哭著說她有五個孩子,前兩個沒養活夭折了,最大的孩子五歲,前年滑過胎,身子骨一直不好,養了許久才稍微好一點,如今她又有身孕了,想到城里找份活來做。
日子快過不下去了,無米下鍋。
光是她為媳的凄苦就足足哭訴了一個多時辰,哭聲尖銳得把孩子都吵醒了,最后韓重華給了她十兩銀子,她不滿意但仍勉強接受的拿走銀兩,還揚言有困難再找上大哥。
言下之意是有賴上他的意圖,想從他那兒多挖點銀子,要親大哥養她一家子,日后多有往來,多得到好處。
“大哥,你怎么還不睡,又想爬墻去偷看立春姐是不是。”大哥那點心思呀!連他都瞞不過。
言下之意是有賴上他的意圖,想從他那兒多挖點銀子,要親大哥養她一家子,日后多有往來,多得到好處。
“大哥,你怎么還不睡,又想爬墻去偷看立春姐是不是!贝蟾缒屈c心思呀!連他都瞞不過。
“胡說什么,我是正人君子,豈會干肖小行徑。”他很想,但嘴上矢口否認,孤枕難眠的日子真難熬。
想起隔壁小娘子的一顰一笑,韓重華心頭熱了起來,忍不住想笑。
“正人君子就不是男人嗎?想女人是人之常情,像大伯就常背著人找上鎮里的李寡婦……”他看過一回,大白天也摸進屋干那檔事,一完事后提著褲腰帶,狀似無事地走出來。
“大伯的事別往外提,我們也少與他往來,立身處事要心正,不行歪路,我們的事做好就好!贝蟛呢澙方K食惡果,不知節制的得寸進尺,他的報應還在后頭。
“我曉得了,大哥,我絕對不會向別人說,大伯心再黑也是姓韓!彼麄兊拈L輩。
大伯終究是大伯,親源斷不了!皩α耍鸸鹫疫^你嗎?你們之間還有沒有走動!
“金桂……哦,大哥說的是大姊是吧!我知知道她嫁到大牛莊,伹她很少來找我,兩三年才見一次面,因為我沒錢!
大伯從來不給他工錢,只管他早晚兩頓飽飯。
“她向你借錢?”韓重華目光一利。
“是呀!她總是說她沒錢,快活不下去了,讓我給她幾兩銀子買口糧,可是我一文錢也沒有,她就罵我沒用,說什么娘家兄弟不能靠,然后又是撒潑又是哭鬧的向大伯要錢,大伯被她吵得不勝其煩便給她十斤白面,一把銅板,當是打發乞丐地打發她……”
每次他見了都覺得大姊很可憐,想幫幫她,可他身無分文幫不上忙,還常常餓肚子,他們姊弟都過得很慘。
“牛二是個什么樣的人?”大牛莊離縣城近,伹離周家村很遠,用走的起碼要走上一天。
韓重陽想了一下。“他是泥水匠,偶爾會去幫人家蓋房子,但是他嗜酒,一拿到工錢就去買酒喝,一喝酒就發酒瘋,誰勸他他就揍誰,脾氣很糟糕。”
他對這個姊夫了解不深,前后見不到五次面,關于大姊夫的傳聞都是聽來的,除了愛喝酒的毛病改不掉外,大致上還好,聽說不飲酒時還挺疼孩子的,還帶孩子們去捉蝦、撈魚,田里逮田鼠加菜,和孩子樂成一團。
可是酒癮一犯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大聲嚷嚷吵個不休,不給酒喝就鬧、砸東西,其至動手打人,連他爹娘都挨過拳頭,更別提同床共枕的妻子,韓金桂是被打得最慘的一個。
“為什么不和離?”好過和個酒鬼過一生。
“大哥,你站著不知腰疼,大姊和離了要吃什么,她沒娘家可回又無兄弟幫襯,何況還有三個孩子,待在牛家起碼有幾畝田,收了糧就有飯吃。”離開牛家就會餓死。
“現在她有娘家了,家里也有空屋,帶孩子回來我來養!彼養得起幾張嘴。
聞言的韓重陽只有苦笑!伴g題是大姊離不開姊夫,她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看開了,也認命了,丈夫再怎么說也是她孩子的爹,湊合著也是過一生,而且……”
“而且什么?”還有后言?
“你不曉得姊夫那個人,他雖對大姊不好卻看得很緊,一回到家沒看到/V就找,找不到就鬧,若是咱們收留了大姊和孩子們,只怕姊夫會干脆搬到咱們家,賴吃賴喝還鬧得家宅不寧!蹦侨艘话l起瘋來就不管不顧。
姊夫去大伯家鬧過一回,那時他嚇得不敢探頭出來看,一個人躲在柴房里,后來大伯請來衙役才把姊夫架走。
可鋪子甩很多東西都被砸壞了,地上一片凌亂,他們收拾了好幾天才勉強能重新上架,賠了不少銀子。
“你是說他還敢來家里鬧事?”看來這牛二打小就沒人管朿,才養出他不知死話的性子。
“沒喝酒就不敢,黃湯一入肚便是莊上一霸!逼淼臅r候比清醒的時候多,一般人家都不想他對上。
韓重華右手摸著左手拇指,目色沉郁!拔伊私饬,桂姐兒本身也沒有和離意愿,她甘愿忍受拳打腳踢的日子!
人若不想跳出泥淖,甘于沉溺,旁人說再多也無益。
看到兄長面上的失望,韓重陽忍不住為大姊說一句話。“大哥,不是每個女人都像立春姊那般悍而無畏,她敢逼錢家和離、帶走孩子,還以女獵戶自居的狩獵養家,她所做的事很多女人都做不到,你不能以她的標準來要求大姊!
立春姊很厲害,幾百斤的山豬也能拖下來,若換成是他,只怕抱得動四、五十斤的而已。
“她是為母則強。”韓重華偏心地為喬立春說話。
“再強也不能用一根削尖的木棍插進雄鹿的眉心吧!鹿跑跳得多快呀,以人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可立春姊能無聲無息的靠近,迅雷不及掩耳的擲出木根,那力道得有多大,相信大哥你也不成吧!”他試過,伹最多十尺遠,動作遲緩又吃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那也是被逼出來的,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蹦侵荒苷f她潛力無限,天無絕人之路。
聽他一味的偏袒,韓重陽調皮的眨眼!傲⒋烘⑹谴蟾缧闹械牡谝蝗,誰也比不上。”
他偏心偏得太明顯了。
“知道就好!彼环裾J,有意讓弟弟知曉他心慕何人。
沒料到他回答直接,愣了一下的韓重陽好不訝異!按蟾,你不會真對立春姊有……有……”有意思吧!他說不出口這幾個字。
“我要娶她!碧岬礁舯诘男∧镒樱n重華面上一柔,深邃的眸光中透出熠熠星輝,亮得驚人。
“可是她和離過!币源蟾绲臈l件能娶到更好的。
“你不想要她當你大嫂嗎?”他看中的是她的人,而非曾經的過往,人都有無可奈何的時候。
這話把韓重陽問倒了,他也很矛盾,本想要個賢良溫婉的大嫂,一手包辦大小家務,可又覺得立春姊很不錯,好相處又會打獵,家里的肉多到吃不完。
“我已經向她求親了,不日你就會有個大嫂了!眱杉液弦患沂〉门軄砼苋,中間這道矮墻也可以拆了。
韓重陽一怔,隨即憨笑的橈頭!按蟾缦矚g就好,只要給我飯吃,我不想再回大伯那兒了!
誰當大嫂有什么關系,管他一日三頓飽飯就成。
韓重華笑著揉亂他的發,因為頓頓吃得飽,原本瘦小的弟弟抽個子了,身子骨也長得健壯,面頰上有肉了!按蟾缁貋砹,以后不會再叫你受委屈,這些日子你先學辨藥,等醫館生意穩定下來,辨購藥材一事就要托付你了!彼麑Φ米卟婚_。
韓重陽訝然,不太自信的苦著臉!按蟾,我行嗎?我識的字不多,怕是好心做壞事!
韓重陽啟蒙晚,他剛學字不久韓父就過世了,然后韓大伯借口代弟撫育侄子便把人帶走,而后他就像個小童工在韓大伯家干活,從早忙到晚,根本沒機會碰到書冊。
如今他識字是韓重華回來后開始教他,他學得很慢,很多字常常記不住,要重復一遍又一遍才記得牢。
“所以我才選在明年三月開館,讓你有多點時間學習,你是我弟弟,我不把你帶起來怎么對得住死去的爹娘!彼麄兗揖椭皇P值軅z了,再不抱成團就散成沙了“大哥,我會努力的!苯^不辜負他的期望。
他一笑,語氣一換!安贿^你可以跟你的小侄子一起描紅,寶哥兒的字比你端正多了!
韓重華取笑弟弟還不如一個四歲的孩子,再不用心真要從描紅學起,當個啟蒙期孩童。
面一赧,他滿臉通紅!按蟾,我先支睡了,你繼續賞月……真是的,我有那么差嗎?只是字體潦草了些……”
自知羞恥的韓重陽落荒而逃,在更多的嘲笑聲發出前趕緊開溜,他在認字方面真的比喬弘書差……一點點。
八月中秋過后是重陽,重陽一過是十月,到了十月末至十一月中旬,地里的麥子也差不多熟了。
若依韓重華的意思,十月二十七就能成親了,可是新娘子喬立春卻惦念著幾畝地的收成,從城里回來的第三天便日日往田里跑,看麥子熟了沒,一見人家開始收割了,她也趕忙向周嬸家借鐮刀,下地勤收獲。
見狀的韓家兄弟也去幫忙,三人都是生手,人家割完麥子在院子曬了,他們也才割了一半,幾畝地花了幾日才收完,然后是哂麥、收倉,取一部分麥子去殼輾成粉,用在日常,其他就放入糧房里,有需要再取出。
這一忙就忙到十一月底,婚期遲遲沒定下。
喬立春自行開墾的兩畝荒地也要收成了,因為地不肥長得不太好,所以她也沒有再上山,自個兒慢慢地收拾,因此韓重華還有得等,他望月興嘆,想著哪一天才能抱老婆上炕。
“哎呀!我的腰……”
“春兒?”
月色中,一道駝背的身影緩緩移動。
“是我,別喊!彼难觳皇亲约旱牧恕
“怎么了,哪里撞到了?”關心則亂,想都沒想的韓重華翻過墻,一把抱起腰挺不直的女人。
“別碰我的腰,又酸又疼……”難受“你做了什么事?”他一手伸向她后腰,時輕時重的揉桉。
“對,就是那里……唉!痛,輕點……我看豌豆熟了便想一口氣收了,誰知一直彎著腰,等收完了,我的腰也僵硬了,揉了老半天不見好轉!泵髅鞑焕廴,可是折騰人,一瓣瓣豆莢得把腰彎很低才能辨收。
她以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至少比操練還簡單,幾個時辰的馬步都蹲了,幾百斤豆莢還難得到她?
可她忘了喬立舂的身子骨差,她也不是地里的一把好手,收成作物對她而言是初次嘗試,她能知道摘豆莢就不錯了,豈能和種了幾十年地的老莊稼一較高下。
這叫不自量力,吃到苦頭了。
“不是說放著等我有空再去幫把手嗎?你怎么老是不聽話,一天不逞強就活不下去是不是?”韓重華口頭責怪著,但心里萬分不舍,隔著衣服不住的替她揉捏,活絡筋脈,讓僵化的后腰放軟。
“我想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動一動,反正也沒多少。哪知看著地不大,耗時卻很久。”
一度她以為摘不完了。
“這會兒忙完了,我們可以成親了吧!”再拖下去真要沒完沒了了,何時才能枕畔多一抹馨香呢?
“快過年了成什么親,忙都忙不過來,還是等年后……”哪有人大過年的成親,還不讓人笑話她很急。
他忽地面一兇的貼近。“年后更沒空閑,要拜年、要走春、喝春酒,二月二龍抬頭后鋪子要裝修,接著進藥材、醫館開張,你說抽得出哪一日拜堂?”
“這……”他說得不無道理,只有年前這幾日比較不忙。
“你嫁也是嫁,不嫁也是嫁,就選在小年夜這一天,夫為天,不得有異議,我決定就好!痹僮屗染偷瘸龌鹆。
面對他的佯怒,喬立春好笑的皓腕一伸環向他頸背!岸悸犇愕目偝闪税,火氣別太大!
“難得看你這么溫順!表n重華將頭埋在她耳后:細聞她幽然體香,但手按著按著就由衫子下擺探入。
“我一向溫良謙恭,你不知道嗎?”
她眉桃,很挑釁。
他笑著吻住她的朱紅小口!拔抑恢酪伦∧阕彀偷淖詈梅绞绞俏悄悖瑴亓贾t恭留著唬人。”一說完,他又封唇。
月兒悄悄,掛在樹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