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過了一個歡歡喜喜的好年。
特別的是不管宮中還是懷王府,都送了壓歲錢來給夏蘭桂,雖然只是一小錠金子,但心意無價,胡氏高興得很,但夏蘭桂只想著,不知道江瑾瑜身體恢復得怎么樣了。
于是趁著正月十五,夏家女眷要上朝然寺祈福的日子,多添了香油錢——自己盡不到力,只能迷信了。
十五是過年的最后一天,朝然寺多的是來上香的各家女眷,往年都是如此,所以夏蘭桂也不奇怪。
香客多,乞兒自然就多。
高嬤嬤早給小姐準備好一袋子銅錢,遇有人乞討,就給上幾枚。
燒著香,夏蘭桂誠心磕頭,拜托老天爺,千萬讓江瑾瑜身體完全恢復。
想想,又覺得自己貪心,原本只希望他醒,他醒了又希望他能走,太醫說能走,現在又想他能夠騎馬射獵。
希望太醫們大發神威,針灸得他完全恢復。
她始終記得秋獵的時候,他騎在馬上,那樣英姿煥發,獵到獵物時更是神采飛揚,好看得不行,她希望以后成親,還能看到那樣子的他。
磕完頭,庶妹夏平春過來好奇的問:「大姊姊求了什么?」
「求家宅平安,平春呢?」
夏平春臉一紅,她今年十六了,去年六月節沒收到合意的花簽,她剛剛跟老天求,希望今年六月節能有好結果。
夏蘭桂見夏平春一臉害羞,打趣道:「我知道了,大姊姊前兩天剛好跟母親提起,你今年十六,是該說親了。」
「大姊姊別笑我。」
「不用害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有個太史局丞祖父,御史臺書令史親爹,正正經經的官家小姐,要說親事,不會太難的!
夏平春臉上又是一紅——費姨娘也跟她說起這事,但之前大姊姊進宮,胡氏在想女兒,后來大姊姊出宮,又差不多該開始準備嫁妝,這種時候,誰敢去打擾胡氏,夏平春原本以為要等大姊姊出嫁后,才可能打理她的親事,沒想到大姊姊前幾日已經跟嫡母提起,心里不禁有幾分高興。
嫡母雖然寵愛大姊姊,但其實對他們一眾庶子女并不差,既然嫡母想起自己已經十六歲,也許不用等到六月節,過陣子就會開始說親。
這時湯姨娘擠了過來,討好的說:「奴婢給大小姐求了個好簽。」
「有勞你了。」
「這是奴婢應該的。」
湯姨娘以前仗著自己生了二房唯一的兒子,夏孝又只疼兒子,所以很不把胡氏跟夏蘭桂放在眼中,可是風水輪流轉啊,大小姐要成為郡王妃,子貳能不能當官,還不是靠這個姊姊一句話,為了兒子,湯姨娘這半年可巴結了,天天到胡氏房中陪說話,還在夏孝面前大說胡氏多好,當然也交代兒子夏子貳,沒事多去找姊姊,姊姊進宮?寫信去,好歹是姊弟,她總不會不管自家的弟弟。
朝然寺香火鼎盛,又是過年最后一天,因此城西各家女眷幾乎都來了,這里一個夫人,那里一個夫人,認識的就互相打招呼,儼然成了另類交際場所。
夏蘭桂正跟夏平春說著話,旁邊突然一個富貴婦人走過來,滿頭珠翠,穿著極難得的純白色狐裘,笑咪咪的說:「這位是夏大小姐吧?」
她點點頭,「請恕小女子眼拙,您是?」
那貴婦自我介紹,「我的公公是太子太保,丈夫是尚書左丞。」
夏蘭桂尋思,太子太保好像叫做……許……許光宗!許,許,她身邊有誰姓許?還是從二品的高門。
于是試探的問:「莫非夫人是懷王妃的嫂嫂?」
許夫人笑說:「夏大小姐果然聰慧!
「尚書左丞夫人過獎。」
內心又想,懷王妃真不得了,親爹是從二品的太子太保,親哥是正四品的尚書左丞,然后丈夫懷王是正一品親王,兒子江東是從一品郡王,然后她自己也是正一品的地位,真是一家都高門。
「這是我女兒,許婉倩,今年十六歲,婉倩,過來見過你夏姊姊。」
就見一個容貌普通的少女過來,行禮如儀,「婉倩見過夏姊姊。」
「妹妹太多禮了,稱呼我名字即可。」
女孩子家沒官位,這時候不是拼爹就是拼祖父,許婉倩的門戶高夏家這么多,還稱呼她姊姊,夏蘭桂哪敢當。
許夫人笑說:「本來也想著過幾天上夏家拜訪,沒想到剛剛去抄經房,聽說平云郡王未來的郡王妃也來了,這不,趕緊出來好見人。」
「小女子普通,累得許夫人還特地出來見小女!棺焐线@樣說,內心卻覺得奇怪,干么特別來見她?還要到家里?
太子太保在朝堂上應該是第一排,也不是祖父可以攀談到的對象,說白了,兩家沒交情啊,懷王妃到夏家,還能說因為她是江瑾瑜嫡母的關系不得不來,但許夫人來做啥?
饒是內心疑惑,臉上還是微笑。
微笑真是個好表情,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微笑就對了。
許夫人笑咪咪的,「等夏大小姐五月過門,我們婉倩就會以郡王側妃的名義一道,這事情早先兩家就已經說好了,不過后來郡王重傷,想來懷王妃也就沒提這事,夏大小姐別誤會,可不是我家婉倩不愿意分憂,是皇上沒命令下來,她不好入宮。」
夏蘭桂只覺得一群烏鴉飛過,嘎,嘎,嘎。
原來這許婉倩是準郡王側妃,也就是她將來的「妹妹」。
東瑞國制,郡王可有一個郡王正妃,兩個郡王側妃,四個良人,十個姨娘,通房不限,側妃可以跟正妃同日入門,也可以過幾天,總之,一年內至少得張羅一個側妃,兩個良人,才好開枝散葉。
她還沒跟江瑾瑜說到這個問題,沒想到這個問題先撞上來,內心雖然不喜,可也沒辦法,東瑞國就像所有的古代王朝,男尊女卑,一夫多妻,何況以江瑾瑜郡王之尊,怎么可能守著她一個。
夏蘭桂一直自欺欺人逃避想這問題,但沒想到在朝然寺這種無欲無求的地方被殺個措手不及。
可惡!
懷王妃真的也夠了,之前因為自己兒子生不出男孩,不讓庶子成婚,后來懷王發話,讓溫側妃跟孫孺人給自己兒子張羅,她一定是覺得自己權力被剝奪,急急忙忙定下自家侄女給庶子當郡王側妃——側妃雖然不比正妃,但孩子也算嫡子,將來爵位也能一爭,這個貪心的懷王妃除了要把常樂郡王的爵位傳下去,還想讓自己的甥孫繼承安康郡王跟平云郡王,好貪心,吃相超難看。
說來,安康郡王已經跟長孫小姐成了親,希望長孫小姐肚皮爭氣,一舉得男,然后迅速冊封孩子為世子,然后自己五月過門后,也一樣迅速懷孕,迅速產子,迅速冊封世子,讓許家沾不上安康跟平云這兩個郡王的邊,氣死懷王妃。
要說這許夫人也夠有心機了,就算皇上沒發話,但懷王妃可是嫡母,帶著未來的郡王側妃入宮探視,也沒人會說什么,發話告訴皇后娘娘,郡王還有個郡王側妃也想一起留下來照顧,皇后哪會不準,可是整整三個月,她從來沒見過這個許婉倩,懷王妃幾次跟著懷王入宮,也連提都沒提過。
說白了,還不就是以為江瑾瑜不會好,打算把這事情作罷,沒想到江瑾瑜命大,這下又連忙著要繼續親事,嘖。
夏蘭桂在心里罵了懷王妃跟許夫人幾句,但臉上卻笑意更盛,「既然如此,我就受了妹妹的禮了,現在還沒過門,也不好貿然送妹妹見面禮,等曰后進了門,再補送吧。」
許夫人十分滿意,「是這樣沒錯,婉倩,你夏姊姊大度,以后你可得跟你夏姊姊好好相處,一起侍奉平云郡王,知道嗎?」
許婉倩漲紅了臉,「知道了。」
許夫人又繼續說:「雖然我們許家的門戶是比較高,但夏大小姐是正妃,依照禮俗,還是我們婉倩要上門拜訪,等過完這個年,我們會正式投帖的,絕對不會讓夏家失了面子!
「那小女就等著許夫人跟妹妹上門,到時候我們好好說說話。」
「我這女兒內向又害羞,跟平云郡王的親事定下后,也煩惱未來的郡王妃好不好相處,今日見到夏大小姐,我這個母親總算也放了心!
夏蘭桂微笑道:「我們是姊妹,又不是仇人,許夫人盡可放心!
哎喔,她覺得自己好虛假,明明很想打人,卻還笑意盈盈的說著自己的違心之淪,我們是仇人,不是姊妹——跟我搶江瑾瑜的,通通都是我仇人,都該下十八層地獄。
許夫人又說了一會話,這才帶著許婉倩離開。
旁邊聽了半晌的汪氏早等不及,「這郡王居然已經定下側妃?這不是還在養傷嗎,怎么就想著傳宗接代了?」
她雖然也受打擊,但是更不愿意聽人說江瑾瑜的不是,「大伯娘沒聽許夫人剛才說,那是懷王妃定下的,嫡母作主,郡王怎么可以說不要。」
「那另一個側妃,不知道定了沒?不是大伯娘在說,最好選一個跟你親的,聽你話的,兩人一心,把郡王牢牢綁住!
夏蘭桂知道這大伯娘還在想推銷夏元琴,心想,干脆一次打擊她好了,「另一個側妃,肯定是孫孺人的娘家侄女,大伯娘在想什么呢!
汪氏果然傻眼,「孫孺人的娘家侄女?」
「大伯娘之前不是也想把汪家表姊許給大哥,是大哥不愿意,跑到外面住了兩個多月,大伯娘這才退讓,您是不是忘了,還有大房的全姨娘,老想把哥哥的女兒說給子肆當正妻,因為這件事情都被大伯父打兩次了也不怕,我們小門小戶都這樣了,何況是高門大戶,肯定想用這種方式提拔娘家的!
汪氏果然是打不倒的汪氏,很快振作,「郡王雨個側妃,一個是懷王妃那邊的侄女,一個是孫孺人那邊的侄女,哎喔,蘭桂你這樣可是一個人哪,你一定要趕快把良人都提拔上來,培養自己人,不然將來整個偌大的懷王府,可就沒貼心人了。」
夏蘭桂簡直服了汪氏,旁邊有湯姨娘,有費姨娘,還有夏平春,夏代云,然后全姨娘也在,這么多人眾目睽睽下,還要繼續講。
告訴自己深呼吸,別理她。
這時候胡氏剛好抄經出來,見眾人臉色各自古怪,問道:「怎么啦?」
高嬤嬤便把剛剛許夫人的事情說了一遍。
胡氏雖然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又笑了,「許夫人真客氣,還帶女兒過來見你,這可是真心把你當姊姊,以后過了門,要好好相處!
「女兒知道。」
一行人又去吃了素粥,各自捐了點香油錢,夏蘭桂見乞兒可憐,又換了些銅錢給他們,一人十個錢,人人都有,孩子一口一個「謝謝大小姐,祝大小姐平安健康」的聲音,聽得人更覺得心生憐憫,不過都只是五六歲的孩子,卻已經必須自己養活自己。
想想,自己只要擔心郡王側妃跟良人問題,已經很幸福了,日子哪,得想好的,不能想壞的,皇后娘娘那樣尊貴,皇上不也是四妃,九嬪丄一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皇上那么多老婆,皇后也活得好好的。
江瑾瑜是古代人,又是個郡王,不可能一夫一妻,她來到這個東瑞國,除了窮人,就沒看過一夫一妻的,哪怕只是個下人,有了點銀子,都會買個黃花大姑娘來當妾室,何況是堂堂郡王之尊。
夏蘭桂,這樣想就對了,你是千金大小姐,吃得飽,穿得暖,未來丈夫又是一表人才,已經十分幸運,若是穿越到小乞兒身上,連吃都吃不飽,那才叫悲傷。
一月底,宮中傳來好消息,平云郡王已經能行走,于是回懷王府療養。
當然,皇上對于「救駕有功」真正的賞賜也下來了——平云郡王晉封為平王,為一等親王,從此可享王爺待遇,「平王府」的牌子還是圣上親手題的,現在由于平王府的選地還在整理,所以暫時不搬家。
如今懷王府大門上,又多了一塊牌匾,并排而立,懷王府,平王府,一府兩王,是東瑞國百年首次。
朝堂百官當然說皇上封得好啊,江瑾瑜可是救了皇上一條命,不管給多少賞賜,那都是應該的,因為皇上的命很值錢。
夏家上上下下都很高興,出了個王妃呢,感覺以后要官更容易了。
夏孝完全不掩飾他對官場的熱愛,直接就跟女兒說:「之前想說是個郡王,所以爹只想要個八品,現在瑾瑜可是一品親王了,岳父若還是八品,說出來他也沒面子,蘭桂啊,你去幫爹說說,國子博士的位置最近剛好空出來,這正五品的岳父,我應該還當得起。」
夏蘭桂白眼翻到后腦杓,夏孝重男輕女,說她是賠錢貨說了十七年,一等她跟江瑾瑜訂親,馬上變成親親好女兒,乖乖好女兒,臉皮之厚,大概跟大伯娘汪氏差不多,兩人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會牢牢握住那一點宅門關系,然后對于自己以前做過的事情,都是「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帶過。
五品?五品是長在路邊隨便撿就有的嗎,講得好容易。
就在封王消息傳出后沒幾日,江瑾瑜身邊的大丫頭上門給夏蘭桂磕頭了,就是去年秋獵時江瑾瑜帶出門那個初一。
「奴婢初一見過夏大小姐!
「不用客氣,起來吧。」
「謝夏大小姐。」初一起身,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平王身子已經好上許多,讓奴婢給您帶信。」
啊啊啊啊,江瑾瑜不但能走,還有力氣寫信啦。
夏蘭桂笑意盈盈接過,打開,上面只簡單寫著——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璧合,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
他寫了一首有她名字的古代婚詞。
哎喔,江瑾瑜看來正經正經的,撩起妹來還挺厲害的,一首小詩就讓她內心亂跳,她的怦然心動。
他是怎么找到這首詩的,居然有她的名字,如果不是初一在,高嬤嬤、妙蓮妙珠都在,她就要把信捧起來,親上一親。
知道他在康復中,她比什么都開心,「平王可吃得好,睡得好?」
「是,皇上愛惜平王,派了四個太醫住在懷王府中,其中還有一個是副院判,日夜看顧,懷王一日四頓,都是按照太醫開的,因為身上還是痛,晚上沒辦法睡得很好,可是太醫說,這得養,急不得。」
睡不太好,這也難怪,外傷雖然好了,內傷卻沒這么快,夏蘭桂頓時覺得有點心疼,不過想想,能感覺到痛也是進步,比昏迷不醒好一百萬倍,「平王走是怎么走?快走?還是慢走?還是扶著東西走?」
「剛回府時要人攙著,現在可以靠自己扶著墻壁走了,副院判說,平王底子好,所以進步得很快!
「那平王現在幾斤重了?」
「昨日才剛好量過,剛剛過一百斤。」
一百東瑞斤,那就是五十公斤,江瑾瑜快一百八十公分,才五十公斤實在太痩,她知道急不得,但聽到這樣,還是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