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和親王爺急切的等待四季夫人,想從她口中得知小夏去處時,東城門外的俞家大宅也正亂了鍋。
因為昨天的棋局散得晚,目擊者們除了留宿樓內的外,大多耽擱到深夜方打道回府,因此四季樓的棋藝花娘小夏在連贏數十棋壇好手后,終于敗給和親王的事并沒有很快傳開來。
但俞家似乎有所感應,剛從玉泉山回來的俞子泰獨自駕車進城,可惜城門已關閉,無法入城,于是他趕在天亮城門初啟時進了城,往四季樓奔來。巧的是才進入胡同,就看到子靈和芹芬,自然,他將她們拉上了車。
雖然見了面子靈什么都不說,但從她的神情上,他明白妹妹的清白被玷污了。
他好恨,恨不得轉頭回去殺了那個膽敢碰了他寶貝妹妹的男人!
“他是個混蛋!我非宰了他!”他想跳下車,可是被子靈拉住。
“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就跟你沒完!”她的一句話讓俞子泰愣住了。
俞子泰以為她是為他的安危擔心,便強調:“可是他糟蹋了你!”
“沒有!他沒有!”子靈滿臉通紅,眼里含著淚,可是她的聲音堅決。
俞子泰先是狐疑地盯著她,接著驚喜的說:“你是說,你還是……還是……”
明白他想說什么,子靈阻止他!安!我不是!”
俞子泰的臉色頓時煞白,雙拳捏得緊緊的,一副要與人拼命的模樣。
子靈立刻抓住他的手!安豢梢陨隙,這是我自己設的局,愿賭服輸。我不要你們去找他的麻煩!”
俞子泰看了她一陣,沉默地拉起馬韁繩,專心趕車。
芹芬緊張又不安地坐在小姐旁邊,她昨晚一直守在外屋,對小姐發生的一切十分清楚,可是她不能隨便說話,尤其在看到俞家脾氣最火爆的三少爺生氣時,她更不敢開口了。
與她的不安相反,子靈神色平靜。她并不覺得自己損失了什么,只是為不得不以這樣的方式離開王爺感到難過。她永遠都不會忘記昨夜的熱情、狂野,不會忘記在他懷里她感受到的生命的完美和激情;更不會忘記他今晨熟睡在床上時的神態,那是沒有算計,沒有戒心,沒有譏諷和冷漠、全然放松的神態。
如今她的腦海里已經烙印下了那張讓人心動的面容,她知道她的心已經完全失落在他的身上了。
現在才離開他,她已經想他想得心痛,可是她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見到他,畢竟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他是堂堂親王,而她不過是個商人之女,地位懸殊不說,他們的家庭背景也如此不同。
只可惜,昨天以前,她沒有意識到這些,沒有想到離開他會讓她這么難過,否則,她不會要他陪她下棋,她會多看他幾眼,多跟他說話,跟他……
她心里一陣刺痛,盈滿眼眶的淚水毫無節制地滾落下來。
看到她流淚,俞子泰和芹芬都慌了,卻不知該怎么安慰她。
俞子泰后悔沒有帶個車夫出來,否則他就可以坐到妹妹身邊安慰她,此刻他只能邊趕車,邊勸她:“靈兒別哭,我們一定會找那個狗王爺算這筆帳!”
“不行!你們誰都不準傷害他!”
這次,她的聲音堅決而嚴厲,俞子泰終于聽明白了,他的小妹不讓他去找王爺并不是在為他的安危擔心,而是在維護那個糟蹋了她的男人!這是為什么?
“靈兒?”他困惑地看著她。
子靈避開了哥哥精明的眼光,轉頭看著窗外。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她對王爺的感覺,因為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那是種什么樣的感覺。
在沉悶的氣氛中,他們回到了家,爹娘哥哥們都在堂上等候著。
前腳剛進門,后腳四季夫人就緊隨而至。而且一進門,她來不及跟小姐說話就跪下認罪,連聲責怪自己辜負了東家的信任。
末了,又神經質地取出一個藥瓶,堅決要子靈喝下。“小姐,快喝了這個!”
子靈自然拒絕喝!拔也幌牒人!
“這不是水!彼募痉蛉伺e著瓶子遞給她,可子靈只是皺著眉頭退開。
“那是什么?為何要靈兒喝?”俞夫人問。
四季夫人看看俞家老爺少爺,猶豫地說:“這是石蓮水!
“石蓮水?”俞夫人目光呆滯地轉向女兒!半y道靈兒……哦,天哪!”她身形搖晃,在她身邊的俞老爺和長子及時扶住她。
俞老爺顯得很鎮靜,他看了看夫人,再對女兒說:“靈兒,喝了它!”
子靈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懂為何娘會有那么奇怪的反應,于是順從的接過那個瓶子,隨口說:“我不渴,先放著吧!
“不,小姐得現在喝,否則就遲了。”依然跪在地上的四季夫人提醒她。
“什么意思?”子靈不解地問,再看看面色嚴峻的父兄和淚眼迷蒙的娘。
“那不是止渴的水,是避免讓你懷孕的藥水!”四季夫人湊近她低聲說。
“啪!”藥瓶子落在地上,子靈想起聽小夏說過,進入青樓的女子都得先喝藥水喪失生育能力。那時她還唏噓了一陣,想不到如今嬤嬤竟要她喝這種鬼東西!
“該死的嬤嬤,你竟想害我?”她抬腳將那個瓶子踢飛,瓶子撞在墻上,破裂開來,液體順著墻壁流淌。
四季夫人焦慮地抓住她的手解釋!芭静桓液π〗悖∵@藥水只是防止王爺的種留在小姐肚子里,對日后的生育沒有影響!”
她的話讓子靈臉色先是血紅,再是蒼白,身子直打著哆嗦。她看看她的家人,發現他們眼里都有與嬤嬤同樣急切的希望。突然間,在這個她曾經以為人人都會寵愛她的家里,她第一次感到寒冷和孤獨。
“不,你們誰都不可以殺死我的孩子——如果我真有的話!”她激烈地說,而她的目光讓一直將她當孩子般寵愛的家人心驚。
“而且,”她繼續說:“我要你們知道,昨夜發生的事王爺沒有錯,我輸了棋就該兌現承諾。如今,輸贏已經結束,沒有什么好計較的,我還是我,我沒有損失什么,請你們都忘掉昨天的事!”
“可是你失去了貞潔,不再是完璧!他得負責!”她的三哥憤懣不平地說。
她的大哥、二哥眼里也出現了同樣激憤的情緒,只有她爹爹目光晦暗,而娘只是流淚,仿佛她的寶貝女兒已經要死了似的,這讓她深感痛苦和沮喪。
“你起來!弊屿`扶起四季夫人,可她不敢起來。子靈生氣地說:“他們要懲罰的是我,不是你!”
“我們誰都不懲罰!庇崂蠣斒疽夥蛉俗,對四季夫人說:“你起來吧,這事不怪你,王爺那里我自會去解決!
“不要!”子靈盡管覺得十分疲憊,但仍挺直背脊地站著!斑@事從一開始就是我自己堅持的,是我要那么去做的……”
“你的任性害死了你!”俞老爺的怒氣忽然爆發了。“我俞家祖輩沒出過傷風敗俗的女人,沒想到我的女兒,唯一的女兒竟做出了這等事!”
“爹,您不能責怪靈兒!”聽到爹爹第一次責罵妹妹就是如此重的言語,俞家長子子安驚呼出聲,三個兒子同時跪在爹爹面前。
俞子泰替妹妹求情道:“爹,不要怪靈兒,是泰兒照顧不周!”
“靈兒單純,她只想下棋,爹爹不能那樣罵她!庇嶙尤A情緒激烈地說。
俞萬開又如何不知道兒子們的話是對的呢?也因此他自責、憤怒。最寶貝的女兒莫名其妙地失了貞,他只怪自己一時糊涂竟允她去四季樓做那糊涂事,搞得如今失身丟臉痛他的心?墒,越是痛,他就越是想罵,罵誰都行,只要能解氣!
“你們都起來,有本事不要跪在老子跟前求情,去找那個荒唐王爺,去為你們的妹妹討回清白!”他怒不可遏地吼。
“行,我們去!”三個兒子都站了起來。
“不要,你們誰敢去,我就死給你們看!”子靈站在門口虛弱地說。她想象爹爹和哥哥們一樣怒吼,想象所有人生氣時那樣跳腳,可是她頭暈目眩,四肢無力,幸好有四季夫人和聞訊趕來的大嫂扶著她,不然她勢必跌倒。
而她虛弱的聲音讓她的爹娘哥哥們聽得都心痛萬分,大家一時無言。
她用力穩住心神,看著她摯愛的家人,她覺得慚愧,但不是因為失身而漸愧,而是因為讓他們傷心而慚愧。她永遠不會為與王爺的激情一夜羞愧,那是她最美好的經歷,她不會否認它。因此,哪怕失去全家人的愛,失去整個庇護她今后人生的一切,她也要讓他們明白她的心。
“也許你們覺得我不一樣了!彼曇舨淮,但十分清晰地說:“我確實失去了貞潔,不再是完璧,可是那又怎樣?我還是我,我最大的罪孽就是把自己的心和身子給了我喜歡的男人!”
家人驚駭的喘息聲和母親的抽泣幾乎讓她無法繼續她的坦白。
痛苦、失望,還有自覺被家人遺棄的傷心讓她不再矜持,盡管她不能注視著他們的眼睛說這番話,可她仍然繼續!白蛱煳逸斄俗詈笠痪制,嬤嬤知道開始時我想賴帳,不想兌現自己的承諾,還設計欺騙、戲弄他。按說他可以那時就處罰我,可以讓人燒了四季樓再讓我們大家去坐牢,他有那個權力和理由做那些事,可是他沒有。是的,他很生氣,非常生氣,可他沒有傷害任何一個參與欺騙他的人,甚至當我與他獨處時,他也沒有逼迫我,他待我很好……這件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錯,你們不能去找他的麻煩,否則,就是害了你們自己,也害了我!”
俞家人都沒說話,只有四季夫人輕聲證實著她所說的都是真話。
屋子里很安靜,半晌后,俞老爺才問:“你說你喜歡他?”
子靈的臉紅了,但她還是點點頭。
俞老爺一拍桌子厲聲說:“不行,你不能喜歡他,他是出了名的浪蕩子、荒唐王爺、風流鬼。我可以不去找他麻煩,我們都忘記他,你更得忘記他!”
對寶貝女兒極度的失望導致他無法抑制內心的沖動,他恨不能將女兒腦子里的那些念頭全部清洗掉!
子靈猛地搖頭,在心里說:不,王爺的身影已經烙印在我心里了,沒法忘記!
見她只是搖頭流淚,她大哥將她扶坐在椅子上,輕聲勸導她!办`兒,爹說的沒錯,你不要再想王爺,咱們與他門不當戶不對,何況他為人極是荒唐!
“就是!庇嶙尤A也過來說服她!八胁簧倥耍诠鸹ê養了個寡婦,他的嫡福晉因為他的風流荒唐而被活活氣死,你千萬不要沾上他!”
“而且,他還總喜歡跟皇上作對,裝死人,入宮時不走宮門專愛跳墻,只有腦筋不正常的人會喜歡他……”
哥哥們的話仿佛一把把鋒利的刀扎進她的心窩,子靈一言不發地聽著,已經沒有精力再為自己爭辯,只要家人不去傷害王爺,她準備一切都聽他們的安排。
不久后,四季夫人告辭離去,大家對王爺的揭發和批判才暫時停止。
俞老爺嚴厲地命令所有人對子靈在四季樓充當小夏一事守口如瓶,隨后,爹爹和哥哥們相繼出了門,而她則在母親和大嫂的陪同下回了屋。
出乎子靈意料的是,娘并沒有責備她,反而滿眼憂傷地親自為她洗臉洗手,大嫂則安靜地替她換了衣服,讓她躺上床。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庇岱蛉颂嫠衔脦r輕聲叮嚀道。
看著娘慈祥的目光,她很想拉住娘告訴娘那些她剛體驗到的、仍不甚明白的感情?墒抢б庖u來,昨夜她并沒有得到很好的睡眠。
然而,在她入睡前,腦子里徘徊不去的是:他娶過妻,可是他的福晉死了,被他的荒唐和風流氣死了,而他在桂花胡同養了個寡婦。
喔,真是個糟糕的男人!她輕嘆一聲墜入了不安穩的夢鄉。
這一覺她果真睡得夠久。當她的爹爹和哥哥們晚上回家時聽說她從早上他們離開后就一直沉睡不醒時,都嚇了一跳,趕到她的房間。
幸好試過她的鼻息,知道她沒事,只是在熟睡中,大家才略感安心。
“別吵醒她,讓她好好睡。”俞老爺小聲地交代著,疼愛的目光不舍地停留在女兒的面龐上良久,深深嘆口氣后與兒子們出去了。
“但愿他不會找到這兒來!”
當晚飯后俞家父子習慣性地聚集在大書房時,俞老爺憂郁地自言自語。
眾兒子都知道父親所說的“他”指的是誰,大家都一陣沉默。
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四季樓的俞子泰在吃飯前,已經將今天上午王爺大鬧四季樓的事告訴了他們,而他們也都聽說了那個傳遍京城的王爺的警告——
四季樓若不把小夏姑娘交出來,他就要拆了四季樓,毀掉所有的人!
他的警告果真在許多人心里都壓上了沉甸甸的巨石,當然,也在他數不清的荒唐罪狀中又增添了一筆:妓院逞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