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這么不小心?”司徒伶難掩擔憂,看著舞揚額頭上的傷道。
“伶姨別放在心上,這不過是小傷罷了!崩钗钃P的口氣輕描淡寫。
這一年來,伶姨不知染了什么怪病,原因不明的日漸虛弱,甚至現在已不能行走,找了無數個大夫來看過都診不出結果,她不能再讓伶姨擔心。
“小傷?!”司徒伶的眉頭微蹙,“一個不好,可會弄得破相,以后不準你再出府了!”
“伶姨……”
“沒得商量!鄙n白著一張臉的司徒伶輕搖了下頭。
雖然滿心不愿,但看著伶姨虛弱的模樣,李舞揚也只能閉起嘴巴。她手捧著湯藥,細心的吹冷了之后,才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著伶姨喝下。
愁眉輕鎖,司徒伶將藥吞下后,又緩緩的開了口,“我得叫你父王快些替你找個好人家才行,據聞平南將軍的長子羅碩對你——”
聽到舊事重提,李舞揚不由得嘟起了嘴,“伶姨,這事兒還不急吧?”
“怎能不急?”司徒伶看著她,輕嘆了口氣,“要快些給你找個好人家才能安心,我這身子也不知還能拖多久。”
“伶姨,你會好的!睆乃杏洃涢_始,伶姨便與她相依為命,她們情同母女,不因伶姨成為王爺的妻妾而有所改變。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彼就搅鎸ι涝缇涂吹皇恰粗钃P,這丫頭長大了,那俏麗的模樣簡直跟她家小姐一個模樣,美若天仙,明艷照人,可這樣的美貌,卻不知會帶給舞揚是福還是禍。“這世上我最放不下的,一個是你,一個就是諾兒。”
六歲的李諾是司徒伶帶著李舞揚進謹王府、嫁給王爺后所生的孩子,李舞揚疼愛他就如同親手足一般。
“伶姨放心,舞揚會好好照顧諾兒!崩钗钃P輕聲說道,“前幾日他染了風寒,今日已大為好轉,明日……”她微笑看著司徒伶,“我便帶他來見你。”
“好!彼就搅嫣撊跻恍Α!安贿^……舞揚,聽伶姨的話,王爺若有了安排,你就乖乖出閣,明白嗎?”
關于這點,李舞揚實在不想同意,但在這個時候,就算她百般不愿,也只能點頭。畢竟眼下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沒伶姨的身體來得重要,反正又不是要她明日就嫁人,這事可以容后再談。
“伶姨聽說你額上的傷,是因為今日同屠大娘上市集時,出手救了一名白衣男子留下的?”
李舞揚撇了下嘴角。早知道這事鐵定傳進府里,市集里今日圍觀的人眾多,人多嘴雜,被伶姨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她沒有第二句話,放下手中的湯藥跪了下來,低垂螓首,柔聲說道:“舞揚知道今日所為有失身分,舞揚知錯了!
司徒伶聽到她的話,雖然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丫頭古靈精怪,知道自己可能被責罵,所以就先下手為強,搶先一步低頭道歉。
舞揚身上少了她家小姐的溫柔靜雅,反而多了股朝氣靈敏。
“起來吧!彼焓州p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的嘆道:“下次別再這么做了!
“是!崩钗钃P柔順的點頭,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湯藥,繼續細心的喂著伶姨。
看著舞揚,司徒伶的眼眶漸漸濕了。有時她實在好想她家小姐,懷念那段他們主仆四人活躍于山林、快樂無憂的歲月。
這些年來,為舞揚也為了王爺,她幾乎做到耳無妄聽、口無妄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地步,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找到可以搬弄是非的藉口,為的就是王府一家和樂,舞揚平安成長。
她無時不牢記著當年離別之時,她家小姐所交代的字字句句——帶著舞揚,她們終身不得返回苗疆。只是最近午夜夢回,她的魂魄卻仿佛能夠騰云駕霧,回到了那純樸的小村落。
每回驚醒,她總想該是自己大限之期將至,因此對舞揚的終身大事便更加積極了起來。
聽到房門口有了聲響,李舞揚微側過身,看著進門的李岳,立刻起身,“父王!
李岳微微一笑,將手輕輕一舉示意她坐回椅上,然后坐到床沿。
“王爺!彼就搅嫒崧暤囊粏。
“別起來!彼氖州p壓在她肩上,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敖袢湛珊?”
“臣妾很好!彼郎\淺一笑,抬眼專注的望著眼前的高大男人。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憔悴的臉頰,眼眸深處有著無限的擔憂與寵愛。
李舞揚看著眼前的一幕,菱唇勾起一抹笑。義父與伶姨之間情深意篤,結締十載恩愛有加,始終不變。
“父王、伶姨,”她端莊的行了禮,識趣的將空間留給夫妻兩人,“舞揚告退了!
“等下!”李岳收回自己看著愛妻的視線,瞄了義女一眼,“你先別急著走!
李舞揚停下動作,不解的抬起頭看著他,“父王?”
李岳好整以暇的笑道:“不打算跟父王說說今日你在市集上的豐功偉業嗎?”
“王爺!”聽到他輕快的語氣,司徒伶不禁嬌嗔的喚了一聲,看他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就知道他對于舞揚的行徑非但沒動怒,反而還開心得很。
“別惱、別惱!彼牧伺乃氖职矒,“本王問清來龍去脈,自會好好訓斥舞揚!
司徒伶可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雖然舞揚并非兩人所出,但李岳對待這個養女不但是發自內心的疼愛,甚至可以用“寵愛有加”來形容,因為舞揚除了美貌之外,更習騎射、擅經文。
他曾不只一次跟她笑著說,要不是舞揚身為女兒身,不然還真頗有為官之相,偏偏舞揚是個女兒家,終究不宜凡事肆無忌憚。
李舞揚俏皮的眨了眨眼,“父王您就別取笑舞揚了,方才伶姨已經將舞揚訓斥了一頓,舞揚知錯了!
“你最好是當真知錯。孩子,見義勇為是好事,但是……”李岳指了指她額上的傷口,“別不自量力啊!
“舞揚明白!彼龥]有猶豫的順口答道:“這傷口舞揚會牢牢記住,不過……好了傷口忘了疼,父王就饒了舞揚,別說了吧!
“哈哈,你這丫頭……”李岳忍不住大笑,“你要幫人,父王沒意見,只是弄傷了自己可就大大不智,下次記著量力而為!
“王爺啊!”司徒伶無奈的嘆了口氣!澳@話不是默許她下次一樣可以在大街上同人動手嗎?”
李岳再度哈哈一笑,摟了下不勝嬌弱的愛妻安撫。其實兩人都知道舞揚有著無可救藥的正義感,而這點向來也是司徒伶最擔憂的一件事,就怕舞揚像今兒個一樣,不小心把自己給傷了。
“放心吧,伶兒,我這寶貝女兒機靈得很,懂得保護自己。只是這樣智勇雙全的她,本王實在懷疑這世上可有男人足以與她匹配?”
“那不正好。”李舞揚聞言雙眼一亮,“舞揚可以終身不嫁,就守在父王和伶姨身旁一輩子。”
“好啊!崩钤佬Φ瞄_懷,“你伶姨若有你作伴,父王也較放心!
“王爺,您這樣早晚會寵壞舞揚!彼就搅娴哪抗鈦砘卮┧笤诟概畟z之間,好氣又好笑!暗綍r這小丫頭萬一真仗著您說過的話,在您安排婚事后還抵死不上花轎,這可怎么好?”
“伶兒,你該相信舞揚不會如此沒有分寸!崩钤佬χ鴵]了揮手。
關于這點,司徒伶可一點把握都沒有,但看著舞揚俏皮的對自己一笑,她眸光一柔,手輕覆在夫君的手上搖頭笑了。
十年轉眼過去,她的人生因有夫君的寵愛而變得不同,能擁有這樣的幸福,這些年來她總是感激在心頭。
李岳輕撫著司徒伶的黑發,輕柔的動作中感情真摯,充分表達了他對愛妻的深切眷戀。相識之初,他便戀上她的端莊秀麗,相處之后,再愛她的心地仁厚、溫柔賢淑,近來可惜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的心里雖擔憂卻不敢輕易流露,就怕令病榻上的愛妻感到愧疚。
“時候不早了,”李岳回神后說道,“舞揚你早點歇息,退下吧!
“是!崩钗钃P立刻起身跪拜,退了出去。
踏出房門,一陣冷風襲來,等在外頭的婢女夏竹、夏雨兩姐妹,立刻迎上前將紫色大麾披到她肩上。
“回房吧!彼龑︽九f道,蓮步輕移的走向自己的舞絮閣。
十年前她初入謹王府時,義父便特地派人大興土木,為她建造了這座寢房。單就此舉就可以看出義父是如何的愛屋及烏,因為對伶姨的愛而真心把她視如已出。
正當李舞揚轉進閣樓的小回廊時,就看見遠遠走來一位曼妙女子,透過掌燈侍女手上的燈火,她認出了來人是李紫絮——義父和大王妃的掌上明珠,她名義上的妹妹紫絮郡主。
緊連著舞絮閣的閣樓,就是李紫絮所住的紫揚閣,當初謹王爺以兩位郡主之名為閣樓命名,便是盼年紀相仿的兩人可以成為好姐妹,只可惜在大王妃和李紫絮的心目中,李舞揚與司徒伶的存在,擺明是一根撥不掉的心頭刺,別說成為好姐妹,只要別變成仇人就阿彌陀佛了。
在錯身之時,李舞揚對妹妹輕點了下頭,只不過趾高氣揚的李紫絮反應卻是冷聲一哼。
她自認出身高貴,除非父王李岳在場,不然根本連正眼都不瞧李舞揚一眼。
“什么東西。俊币坏人哌h,站在右邊替李舞揚掌燈的夏雨就忍不住咕噥。“咱們郡主才是長郡主,竟然還得讓位給她過!”
“少說幾句!毕闹襁B忙輕斥妹妹一聲。
她們倆是雙胞姐妹,一出生就被賣進王府里頭,在李舞揚被王爺帶回府、拜了王爺和王妃為義父母成了郡主的那一年,她們也約莫六、七歲,因為長得伶俐又與舞揚年紀相當,但被府里的大娘派來跟在李舞揚身旁。
一轉眼幾年過去,她們都成了大姑娘,夏竹的個性一向嚴謹,總會小心翼翼的提點一向活潑好動的舞揚郡主,讓郡主得以在這個皇室家庭不至闖下大禍。但夏雨就不同了。她總是跟姐姐唱反調,跟著舞揚郡主同聲一氣,兩人常常做出一些令夏竹覺得好氣又好笑的事。
“人家說的是實話!”夏雨克制不住地又說。“郡主比紫絮郡主年長,當然是長郡主!
“還說!”夏竹瞪了她一眼。
夏雨這才不太情愿的閉上嘴。
聽到兩姐妹的低語,李舞揚不禁笑了出來。
其實對于李紫絮高傲的態度,她并沒有太介意,畢竟這樣冷漠的對待她早已習以為常。義父鐘情于伶姨,被冷落的大王妃自然心里不舒服,而大王妃的女兒更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這些年來,伶姨總是盡量息事寧人,不讓自己卷進女人爭寵的斗爭中,她縱使偶爾心有不服,但為了伶姨,也只得把自己的脾氣壓下,久了就成習慣。
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別人不欺到她的頭上來,她也絕不找人麻煩,日子雖然難免會有小摩擦,倒也沒出過什么了不起的沖突。
只是……想起伶姨那副孱弱的身子,她不由得嘆了口氣,心頭不自覺泛起不安,卻無法解釋這股不安的來由。
此時,她踝上銀鏈寶石像是有靈性似的發熱著,令她感到一陣暈眩襲來,她晃了下身子,抬手壓住自己的額際。
“郡主,又頭暈了嗎?”夏竹連忙伸手扶住她,“是額上的傷?”
“不礙事!崩钗钃P勉強笑了下,安撫自己的婢女。
每次只要她心頭有這種不安的感覺,就代表一定會有事發生。她還記得自己上次這樣不舒服,就是李諾三歲那年,掉進謹王府里蓮花池的時候。那時要不是她正好經過,李諾恐怕早已小命不保。
這平靜的日子還能長久下去嗎?目光不經意抬頭看著黑壓壓的一片天,她心中也沒有答案。
大雪紛飛的冬夜,李舞揚莫名醒來,她緩緩睜開雙眼,眨了眨眼睛。
看著熟悉的床縵,屋里的光線告訴她,現在天還未亮。
她略微困惑的坐起身,一個轉頭,雙眼在接觸到一雙濃黑如墨的晶亮眼眸時猛然大睜,整個人立即清醒,臉色大變。
“你……”她認出了柳巖楓,他依然一身單薄的白衣,面無表情的站在黑暗之中靜靜看著她,“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柳巖楓不發一語,只是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藥瓶一晃,然后又放回原處。
“這是什么?”藉著床邊留下的燭光,她不解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沒有回答,默默的轉過身背對她。
她眉頭一皺,立刻翻身下床,身體一接觸到冷冽的空氣立即瑟縮了下。這時,她還真佩服他冬夜里竟能只穿一身單衣。
她連忙拿過一旁的大麾披上,走至桌邊拿起桌上的藥,急急的問:“這是給我的?要涂抹在我的傷口上?”
他原本要離去的腳步微頓了下,緩緩的點了點頭。
“你特地拿藥來給我?”她拿著藥瓶擋在他面前,抬起頭微笑的看著他。
他又點點頭。
李舞揚仔細的把玩手中藥瓶,雖然只是個小瓷瓶,瓶身上卻精心雕刻著一株臨風芍藥,看來精致又高貴。
“你人真好!彼挥傻绵哉Z。
他人好?聽到這句話,柳巖楓挑了下眉。
若真要論人好,這個舞揚郡主才稱得上吧。畢竟以她一個千金之軀,在市集里形單影只還有勇氣見義勇為,對他這凡夫俗子出手相救,才是少見。
雖然仔細回想下,他覺得這舞揚郡主人長得美則美矣,但實在沒什么腦子,竟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以身犯險,可他卻不能否認她令人驚艷的不只是外貌,還有她骨子里那份難得的正義感。
“深夜送藥……”她俏皮的揚起嘴角,“這份心意實在令舞揚動容!
她得意帶笑的模樣,使柳巖楓忍不住無奈的輕搖了下頭,“你的傷畢竟起因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