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華麗麗的盛大歡宴。
地點選在禮親王于京城近郊購下的寬闊莊園子內,此圜靠近南山,蓊郁綠林青翠,高山流水亭臺樓閣美不勝收。
赴宴而來的都是朝中極具影響力的文武官員,各方勢力齊聚一堂,不過是各有盤算、各懷鬼胎。
諸如此類的場合,范雷霆向來是不露面的,所以今晚他一出現,立刻引起賓客驚訝嘩然。
驚訝的是禮親王竟有此份量請得動皇上身邊頭號重臣參宴,嘩然的便是這位重臣今早才被言官彈劾,說他目中無人、欺陵朝中大臣。
但見禮親王親自出迎,一張國字臉笑得瞇了眼,就可知道范雷霆的參宴對他而言意義有多重大了。
“睽違一年未見,本王著實好生想念。雷霆啊,你果然還是這么英姿煥發,我見猶憐啊,哈哈哈!”禮親王歡喜到話都說不全了,“來來來,本王今日一定要與你痛飲百杯,不醉不歸!”“王爺客氣了!狈独做_口。
走入大廳后,禮親王就硬拖著他上了主桌,揚袖一揮,命令道:“來啊,上酒,開宴!”
絲竹聲起,獻舞美人曼妙而出,一時間酒香菜香胭脂香,樂聲笑聲喧嘩聲交織成了一片熱鬧哄哄。
正上到第四道“百鳥朝鳳戲明珠”的當兒,但見禮親王對某處使了個眼色,絲竹聲歇,美人欠身行儀而退,文武官員們尚酒酣耳熱歡聊不絕,范雷霆握著杯子的手略微一緊,神色雖淡然,卻已是進入戒備狀態。
就在此時,輕紗簾幕緩緩拉起,在悠然的古琴聲中,一個窈窕優雅的身影驚若翩鴻、踏足若蓮花冉冉盛開般地款款而來。
剎那間氣氛一靜,所有官員皆忘了吃喝聊笑,神魂全被這宛若洛神仙子般的動人嬌影吸引住了。
范雷霆瞥了那眼熟的芳姿一眼,隨即眸光低垂,平靜地喝完了杯里的酒。著一襲杏黃色云裳的麗人來到跟前,眼波流轉,笑意盈盈地欠身福了一福。“給父王請安,見過諸位大人。范大人,自去年一別至今,甚為惦念,不知大人別來無恙否?”
所有的人羨慕嫉妒的目光全投向了范雷霆。
“有勞郡主掛記,微臣愧不敢當!彼裆卸Y而疏淡,依舊不卑不亢?ぶ鲖扇裟档さ膵扇莞∑鸺t暈,眸光如醉,想說些什么,又害羞地望向禮親王。
“呵呵呵,此乃本王的掌上明珠,也是皇上金口賜封的‘福容郡主’。”禮親王朗聲笑道,一臉寵溺地牽過女兒的手拍了拍!爸T位有所不知,本王這寶貝女兒跟范總教頭可真是有緣,去年本王返京為皇上賀壽,居然有那不長眼的賊子刺客膽敢在半路對本王車馬下手,幸虧范總教頭及時現身救了郡主和本王,這才沒教那等可惡逆賊得逞。雷霆啊,這份天大功勞,本王一直記在心里呢!”
眾官員對去年王爺受刺之事略有耳聞,可怎么也沒想到救了王爺和郡主的,正是戍守皇城保衛天子安危的范雷霆,一時間,眾人也贊嘆吹捧了范雷霆一番。
“這本是下官職守分內之事,不足掛齒!彼姸Y親王把注目的焦點全引到了自己身上,不禁有些頭疼。
他又如何不知禮親王心底打的是什么樣算盤?
看來就算是奉命而來,此地依然不宜久留。范雷霆心念甫動,就要藉辭告退,禮親王已是揮了揮手,一份金甌玉盞已被恭恭敬敬送了上來,由福容郡主親自執壺,巧笑倩兮。
“雖說范總教頭始終堅不受禮,可本王和郡主又豈是受恩不報之人?”禮親王笑吟吟道:“來來來,咱旁的客套話就莫說了,郡主親手致謝的這一杯酒,雷霆,你總不好不賞臉吧?”
“謝范大人相救之恩,僅以此薄酒一杯,敬謝大人!备H菘ぶ髀暼酎S鶯,眸光婉轉,一旁的人光是聽著都要醉了。
見眾人妒羨到眼珠子都快滾出來了,范雷霆卻是臉色越來越緊繃,可也不能當眾掃了王爺和郡主這個面子。
喝酒倒不怕,怕只怕今日這酒一喝,將來流言四起、后患無窮。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這杯酒若不接不飲,也會落得了個“失禮妄為、沖撞皇親”之嫌。
兩相權衡之下,他還是只得伸手接過了郡主敬的這杯酒。
“謝王爺、郡主‘賞酒’。”他刻意加重了那二字,弦外之意不言可喻。
就是一個純粹賞酒,一個純粹喝酒便罷。
禮親王臉上笑容有一絲尷尬略僵,卻是一閃而逝,又復和顏悅色。
范雷霆將手中美酒一仰而盡,有禮地將空杯放了回去,隨即低垂目光,不再多言。
“好!”禮親王撫掌大笑,“這才是恩怨分明、慷慨磊落的好男兒!”
福容郡主卻是眸光喜悅中又有一些幽怨,好似十分失望他連話都未再跟自己多說一句,可酒都敬完了,她也只得悵然若失地退回父王身邊,禮親王只是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手。
“本王今日好開心,大家繼續喝,誰都不準逃席啊,哈哈哈哈!”
悅耳的絲竹聲再度歡然響起,福容郡主在丫鬟攙扶下退入內間,另一撥嬌美舞伎魚貫而入,清歌曼舞,如蝶翩翩,場面瞬間又熱鬧沸騰了起來。
熱、很熱……
范雷霆只覺頭昏昏沉沉,卻仍死命想維持住腦中最后一絲清明,可體外一股明火,體內一股暗火熊熊竄燒成了漫天烈焰,他汗流浹背,大掌狠狠地掐握住床沿,用力之大幾乎碎斷了那上好堅硬的紫檀木這里是哪里?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范雷霆極力睜眼,眼前隱隱約約見到的是絳紗繡帳,鼻端嗅聞的是幽香撲鼻,這、這是女子的閨房……
渾身熱血沸騰,不知幾時狂燒的欲火幾乎榨干了他所有理智,想運功掙扎排出自那口酒液入胃后,便狂野釋放的古怪灼熱和酥軟感。
可惡,他被下藥了!
早就知道禮親王老奸巨猾心懷不軌,可他提防了一整晚,最終還是敗在那一杯福容郡主的酒上。
他嗅聞得出酒無毒,卻萬萬沒想到,他們下的竟是無色無味的春藥!
堂堂一國王爺……居然使出這下三濫的青樓招數……
他恨得幾乎咬碎牙關,可就算是得一掌拍死自己,也勝過被禮親王和郡主奸計得逞。
“范大人!遍T輕輕地被推開了,一個溫柔羞澀的嗓音怯憐憐地響起,“請莫怪容兒不知羞,這也是一時權宜之計……”
不,滾!滾開!
他銳利的雙眸被激 情 欲 望燒紅了,身下陽剛火熱債起腫脹如鐵,敏銳地警覺到那女子幽然香氣襲來,他大口大口喘息著,熱汗自額際落下,胸前的衣襟早已扯開了好透透氣,可狂野叫囂的欲 望卻越來越猛。
電光石火間,迷蒙昏沉的腦中閃現了一張笑咪咪的小圓臉,范雷霆大大一震,心神有剎那的清晰空明——
爺的小喜鵲。
他狠狠咬破了舌頭,嘗到了滿口的咸腥血氣,在那陣足以暫時驅散迷霧的劇烈痛楚消褪之前,高大身子猛地破窗而出,將那一聲愕然驚呼遠遠地甩在身后。
“范大人——”
逃!無論如何一定得盡速逃離禮親王的勢力范圍!“什么人——”王府護衛被驚動了,可他們只來得及捕捉到一抹黑影劃破長空而去,快得就像是自己的錯覺。
范雷霆勉力提振著最后一口真氣,施展輕功箭般射出了王府別院,足尖一落在院外,冷汗熱汗狂流,他顫抖著吹了一記哨聲,在眾多尚未離席的車馬中,飛奔出一匹渾身玄黑的高大駿馬,正是他的坐騎行雷。
行雷極有靈性,默契十足地在他躍上馬背之后,全然不用驅策地狂撒四蹄,閃電般消失在往京城方向的沉沉夜色中。
一人一騎總算趕在城門夜關時奔進了東城門,騎在馬背上的范雷霆以內力壓住藥效,在半昏半沉的恍惚之間,依然警覺到身后那陣追趕的蹄聲逼近。該死!難不成還想抓他回去逼親洞房不可!
豆大的汗珠直流,早已濕透了衣衫,下腹激烈的痛楚渴望和滿心滿懷的怒火交融成了一片狂憤——
絕、對、不、能、失、身!
“行雷……到喜兒那里……”迷迷蒙蒙之間,他想也不想地低 吼一聲。
行雷昂首嘶鳴,狂奔過京城大街,將后頭隱隱可見的追兵甩開了一大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