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終于出了宮的那一剎那,喜鵲再也忍不住大爆發了。
“雷霆大人,你壓根在耍我是吧?”
范雷霆沒有說話,只是莫測高深地瞥了寒兵和鐵戢一眼,他倆立刻識相地告退,一拍馬便跑了不見影兒。
“爺餓了!彼粖A馬腹,策馬往熱鬧大街上行去。
“喂,你——”她氣得牙癢癢,卻也只得跟了過去。
半盞茶辰光后。
在全京師最高貴的“一品酒樓”靜謐廂房里,喜鵲氣呼呼地瞪著面前自顧大杯酒大塊肉的大男人。
是怎樣?別以為帶她來這家貴死人的高級酒樓吃飯,她就會吃人嘴軟地放他一馬!
“喂,你到底是吃飽了沒有?”
他豪邁地干了一大碗熱辣帶勁的白干,痛快地吁了一口氣,對她的問話置若罔聞,繼續大快朵頤。
喜鵲看著他吃得像是狂風掃落葉,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嚕嚕叫了起來,索性心一橫,抓起筷子就飛象過河地搶走了他面前的干燒蝦球,一口塞進嘴里,下一刻,眼睛亮了起來。
“好——好——吃——喔!”她差點感動到涕淚縱橫,筷子迫不及待又往下一道菜夾去。
高級酒樓就是高級酒樓啊,想她平時為了賺幾兩媒人費鎮日奔波,哪舍得到這么豪奢的館子吃飯,每每聽人說這一品酒樓里的一百零八道菜樣樣皆是人間美味,她也就只有心向往之兼流口水的份。
真沒想到這位總教頭平時看起來簡樸,上酒樓點起菜來還挺大方的嘛!
滿滿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有干燒蝦球、白灼干貝、五味鳳凰燴、油淋鴨、蔥柳魚,還有一籠又一籠的包子和燒賣,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動,更何況吃進嘴里的豐腴鮮美滋味,她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了。
她嘴里塞得滿滿,筷子還貪戀地戳了一顆炸肉丸,鼻子又嗅聞到了那一陣陣飄來的酒香,她囫圇吞棗地咽下滿口菜,舔了舔唇瓣!澳莻好喝嗎?”“嗯!彼y得應了聲。
喜鵲沖動地奪過他斟滿的一大碗,學著他仰頭灌了大半,范雷霆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她快樂的表情登時苦成了一團,拚命吐舌猛握!昂美焙美薄彼龁艿綔I花直冒!翱瓤瓤取
“女孩子家學人喝什么酒?”他臉上閃過啼笑皆非之色,伸掌拍了拍她的背!昂炔粦T也好。”
喜鵲只覺得酒全化作火焰自喉頭直直竄燒進了胃里,可是不一會兒渾身暖烘烘暈陶陶了起來,她打了個小小的嗝,唇齒間盡是酒香四溢。
“還不錯耶……”她傻笑地望著那半碗清如水卻烈如刀的白干。
“不準再喝了!彼碱^一皺,閃電般伸手抄回那碗酒。
“再一口就好!彼勰鄣男A臉被酒意烘托得嬌艷欲滴,有些口齒不清地央求道:“一口嘛,就一口,不然半口?三分之二口?二又二分之一口?”
“你醉了!彼麌@了一口氣。
萬萬沒想到她酒量如此之差,不過半碗白干就立刻見效。
“我才沒醉,我誰啊,我喜鵲耶……”她一拍胸口,無比光榮地炫耀了起來。
“想當年我啊……算了,總之一句話,嗝!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嗚嗚嗚……”
還真醉傻了。
“起來,爺送你回去!彼焓忠鏊。
“我不回去……”她突然一把揪住了他胸前衣襟,淚汪汪地望著他,“忠牛,我們回不去了,對不對?”
誰又是忠牛了?
他再度抑下嘆氣的沖動,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該跟她嘔氣……咦?
范雷霆有一瞬的驚疑不定,他剛剛是在跟她嘔氣嗎?可是又為了什么嘔的氣?
“為……嗝!什么你要耍我咧?”一股酒氣上涌,迷迷蒙蒙間,喜鵲依稀又認出他是誰了,喃喃埋怨道:“明明那個美人兒小姐就是喜歡你,你還騙我說沒有對象,還……還要我跑斷了兩只腳四處幫你找,你、你當我喜鵲好欺負。俊
他想笑,又有些沒好氣,“誰說爺有對象了?相府千金又干爺什么事?”
范雷霆終于想起自己剛剛在不高興什么了。
瞧她在宮中那副迫不及待想將他一腳踹進相府千金懷里的殷勤樣,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還說沒有!”她玉蔥似的手指都快戳到他鼻子上了,憤慨不已地道:“人家漂亮溫柔有氣質,出身又好……嗝!又哪一點配不上你了?”
“她漂亮溫柔有氣質出身好跟爺又有什么狗屁關系”范雷霆火冒二一丈吼道,見她瑟縮成一團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禁放緩了聲音!皼r且身為皇上近身精兵統領,不可與朝中各方勢力結交、聯姻,此乃大忌,也是鐵律!
他也不知道為何跟她解釋這些,可心里就是不想她誤會自己。
喜鵲眨著水亮的眼兒望著他,酒意蒸騰下,好似有些聽明白了,又好似沒有。
“難怪那些王公貴族的庚帖你看也不看……難怪啊……”
“不說了。”他搖搖頭!盃斔湍慊丶倚!
看著她醉得東倒西歪的樣子,他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不顧她口齒含糊的抗議,打橫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一出酒樓,已是月上柳梢時分,喜鵲被春夜涼風一吹,不由打了個機伶,偎入那火爐似的溫暖強壯懷里。“冷……”
范雷霆眼神浮現一抹溫柔,胸口泛過了陣陣陌生奇異的暖流,一雙鐵臂不禁將她環擁得更緊了。
這么小,這么輕的一個小人兒,究竟哪來那么多旺盛精力哇啦哇啦追著他跑?
“……今天有月亮嗎?”懷里酒意濃重、睡意朦朧的小女人呢噥。
他抬頭望著天際一輪明月,微微一笑!坝小!
“嫦娥仙子也不知在不在家……”她迷蒙地抬起眼,臉蛋浮現一抹悵然想念。
范雷霆當她醉言醉語糊涂了。“你倦了,閉上眼先睡一會兒,睜開眼就到家了!
“那要會飛啊……”她圓圓眼兒籠罩著一層輕霧,眼角隱約淚光閃爍,“可是……喜鵲已經很久很久都不會飛了……”
“你想飛嗎?”他心微一揪疼,輕聲問著。
“嗯。”她點點頭,吸了吸鼻子,鼻音濃重地低聲道:“可是不行,飛不了了……”
“爺帶著你,爺說能飛就能飛!眻远ǖ某兄Z在她耳畔落下。
喜鵲紅著鼻頭,恍惚迷茫地望著他,下一瞬間,身子突然騰空,但聞耳際風聲簌簌如疾,她環緊了他的頸項,酒意消散了三分。
“我在飛……”她呆住了,不敢置信地又哭又笑。
“我又會飛了耶……”范雷霆抱著她,宛若大鵬鳥般掠過了高聳的屋瓦飛檐,在溫柔的春夜晚風中,只聞她清脆歡喜如銀鈴的笑聲。
在這一刻,他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只要她開心,他完全不介意就這么整夜都在京城上空飛來飛去。
這樣全然不似他平時風格的柔軟心緒,就這樣一直地蕩漾浮翩到第二天大清早一
喜鵲拖著因嚴重宿醉、半死不活的沉重腳步及恨不得剖成兩半的疼痛腦袋瓜,終于“龜爬”到總教頭軍府,見著他明顯透著一絲關懷之色的臉時,張嘴就忍不住呱啦呱啦地抱怨了起來。
“雷霆大人,你怎么沖著小的傻笑咧……等等,大人別以為這樣小的就會忘記你昨兒個是怎么戲耍我的,大人明明就有相府千金這樣百年不遇的好對象了,還故意挑三撿四的尋我這媒婆子開心,做人可要厚道些,像大人你這樣浪費民間資源是最不可取的行為了,您知道小的手頭上還有多少待銷的曠男怨女嗎?”
她沒發覺他的臉色逐漸地變黑了。
很好,一醉醒來之后就給爺全忘光光了是吧?
“來人,打桶井水叫她灌!”下一刻,范雷霆抓狂大暴走,“沒喝完不準出府!”
“大人饒命啊,小的下次再也不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