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總管進屋,急忙跪到太子跟前。
看著他的狼狽樣兒,太子失笑,“你去哪里干偷雞摸狗的事兒,搞得一身狼狽!
“稟太子爺,奴才剛去聽壁腳了!
“聽壁腳?這種事兒也敢到爺跟前說,你這奴才膽子是越發大了!碧涌┛┐笮,阿金就是鮮活有趣,每次聽他講話,再大的火兒也能敗了去。
“稟太子爺,奴才聽的是劉公公的壁腳,有人向劉公公稟報大爺出的那事兒!”
“我還以為你是個機靈的,這種事隨便猜也猜得到,他那消息多,肯定瞞不住,還需要去聽壁腳?”太子哼一聲,想到兒子,胸口那堵氣就壓得人心煩。
“太子爺,是有人撿走大爺那、那個寶貝,說要高價出賣,事情就傳了出去……這還不是要事兒,重要的是,今兒個蘇大人被大爺的人打了,回去后喝醉酒,對下人說要寫折子將當年天龍星的真相稟報皇上……”
光聽前面幾句太子就快喘不過氣來了,說什么瞞得密不透風,連那話兒都讓人給撿去,再聽到“天龍星的真相”這幾個字,急得他更加氣怒,吼道:“把話講清楚,什么真相!”
“說是蘇大人當年受柳相爺所迫,編出天龍星一說……”
太子一驚,彈坐起身。所以根本沒有什么天龍星?!從頭到尾都是舅父為了把他推上太子之位的手段?
沒錯,怎么會這么恰巧,這邊柳氏剛生下鈞沛,那邊就有個天龍星降世,原來是他的好舅父兼岳父出手了,他自以為幫女婿一把,卻沒想到要是東窗事發……柳信這是連他也給算計進去了,父皇絕對不會相信此事沒有自己的手筆,所以他、他……真真是可恨!
父皇多次罵他昏庸愚昧,多次說道——
若非你是鈞沛的父王,你憑什么位居東宮!
要是父皇知道真相后,他這個父憑子貴的太子就要被廢了嗎?他滿腦子慌亂,又聽見金總管道——
“劉公公說,此事會危及蘇大人的仕途性命,蘇大人不過是喝醉酒、對下人胡言亂語,多說個幾句,天亮、酒退,自然會想得清楚,還說此事不需要回稟太子爺,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吶,萬一那個蘇大人……”
太子終于定下心神,冷笑道:“原來他也能代主子做決定了?”
全當他是傻的,一個幫他擬天龍星大計,一個作主沒事,對那把龍椅,他們比他更上心,會不會哪天他們又徑自決定直接傳位給鈞沛?
“主子……蘇大人那邊,真會沒事嗎?”話說完,金總管急急捂住嘴巴,狠掮自己兩下,求饒道:“太子爺饒命,奴才是關心則亂!
太子看他一眼,是啊,關心則亂,這才叫做忠仆!皼]你的事,先下去吧!
金總管目的達到,便躬身退了出去。
文氏看著太子變幻莫測的臉色,趕緊下床替太子更衣。
太子神色復雜地瞅著她。
她笑道:“妾身是個明白人,知道爺有要事得盡快處理,怎能強留爺?”
反應慢兩拍的太子緩緩笑開,可不是嗎,蘇為必須盡快處理,阿金說的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真相必須牢牢捂住,不可泄漏,況且從今以后,他再不必顧忌什么天不天龍星的,他上位后,要讓誰當太子誰就是太子,鈞沛無后又如何,他的兒子多著吶!
想通之后,他張開雙臂,讓文氏服侍自己穿衣。
這個晚上,蘇宅出現十數名黑衣人,蘇為斃命。
皇上輕撫著手中虎符,越看越滿意。
“起來吧,告訴父王,瀚兒想要什么賞賜?”
把虎符放回匣中,皇上望著八皇子的面容,贊賞的點點頭。他與寧王是最肖似自己的兩個兒子,但兩人性子不同,寧王性情耿直魯莽,瀚兒圓滑得多。
瀚兒這孩子,不慕權、不戀利,一心一意只想著替他撐起半壁江山。
他曾經問過瀚兒對這把龍椅有什么想法,那時瀚兒堅定的說,他愿為大梁鎮守邊疆、為父王守護江山。
瀚兒這模樣讓他想起當年的寧王,這孩子文韜武略不輸寧王,倘若當年不是為著奪嫡之爭,寧王怎會通敵叛國、落得那樣下場?
即使親如父子,他的龍椅也不允許有人覬覦,只是近日他越發覺得身子不行了,他經常覺得心悸、無力,夜半也老是被惡夢擾醒,他的夢里有父王、有寧王,那些早已逝去的人要來接引自己。
他開始害怕了,開始想象身后哀榮,也猶豫著,倘若太子登基,大梁江山會否像現在這般穩固?太子會否對瀚兒推心置腹,會不會太子擔心功高震主而給瀚兒安個罪名,讓他走上寧王的老路?
想得越多,皇上越無法安枕。
“父皇,如今國庫空虛,連軍餉都拿不出來,兒臣不需要任何賞賜,只求父王與民休養生息,民富,國方富,民安,國方安!
“說的好,太子要是像你這樣一心為民,父王也不必這么擔憂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無論他講了多少次、罵過多少回,太子始終當成耳邊風,每每有賑災情事,太子便搶著做,可最終落入百姓口袋的銀兩不過三成,即使太子無能,可他總不能廢了生下天龍星的太子吧,天命如此,他能奈何?
“還望父王放心,太子早晚會明白事理,父王要好生照顧身子,別為國事操勞太過,未來二十年,太子還需要父皇教導!绷鸿麇灰镜降,再抬眼,滿臉真情摯意。
二十年?怎么可能,皇上知道自己的身子,何況人生七十古來稀,他都六十三了,不過這種話人人愛聽!罢l讓你跪的,快起來,咱們父子不興這套。”皇上的口氣親切、神情慈藹,自從瀚兒南征北討立下無數汗馬功勞之后,他是怎么看這兒子怎么滿意。
這時候,秦公公進御書房通報,“稟皇上,御史郭重銘求見!
秦公公莞爾,要不是少主提早送信進宮,他還不曉得郭重銘被劉公公給攔在御書房外,這個劉閹狗真當自己是輔國重臣了,徑自替皇上決定什么人該見不該見,看來他還不曉得太子對他已經不耐到了極點,不曉得麗貴妃早就想拔掉他這根刺,這會兒爾東他們快動手了吧,劉公公一“投井”,會倒霉到誰?他挺期待的。
事實上半個月后,劉公公失蹤,而后在井里發現他的尸體,不知兇手是誰,但太子側妃文氏幾句話,臟水潑到了麗貴妃頭上。
雖無證據,但皇上震怒,連他身邊的人都敢動,哪天刀子是不是要橫在他脖子上了?他命皇后清理后宮,這么一來,麗貴妃折了不少棋子,兩宮之間的矛盾更深,不過以上皆為后話了。
這時,皇帝樂呵呵地笑了。“郭重銘?這會兒來找朕,莫非朕做錯什么,要他來罵個幾句?”
天底下做皇帝的,有幾個能像他這般心胸寬闊,由得臣子指著鼻子罵,好幾次他忍不住想降罪這個硬脖子了,是秋太傅屢屢勸道——
有賢君才有錚臣,若非皇上肯納忠言,誰敢冒死進諫,日后青史上定要為皇上留下這一筆。
想起那年,鈞沛為一座園子弄死人家上下七十余口人,郭重銘在殿前告狀,他不理會,郭重銘竟一頭撞上梁柱,血濺當場,若非他自知理虧,忙命太醫救治,郭重銘哪還有命老是與他唱反調。
“叫他進來!被噬舷铝。
“是。”
秦公公退下去不久,郭重銘便拿著折子進到御書房。
待他行完禮后,皇上直言道:“郭重銘,你今兒個來,又打算給朕找什么不愉快?”
“臣惶恐!
“惶恐?假的!快說吧,有什么大事得勞動你這把老骨頭進宮見朕!
郭重銘馬上道:“稟皇上,蘇為前幾天夜里被一群闖進府中的刺客給殺了!
“朕知道,不是派人到蘇府慰問了嗎?”
“是,老臣直到昨日才得空走一趟蘇府,沒想到蘇府管家拉著老臣哭訴,這才教老臣知道一件動搖國本的大事!
皇上坐直身子,急道:“你快說,到底什么事?”
于是郭重銘把臨香樓那檔子事說開,還說到挨揍的蘇為非但不延請大夫醫治傷口,甚至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寫下千字奏折,然后喝個酩酊大醉,對身旁伺候的下人感嘆“是老夫誤了大梁”,當夜便闖進一群蒙面死士,把蘇為給殺害了。
聽到夏雯卿之死、梁鈞沛斷了子孫根,皇上龍顏大怒,一掌擊向御案。
這種事竟然半點風聲都沒傳進宮里,究竟是太子能耐,一手遮天,還是他有個好皇后,把整個后宮把持得密密實實,連他這個皇帝的耳朵眼睛都給蒙住了!
倘若日后讓一個無法誕下子嗣的皇孫為帝,他有何顏面見先皇?果然是動搖國本!
“皇上,這是蘇家管事交給老臣的奏折,請老臣轉與圣上,乞求圣上為蘇大人作主!
難道還有比皇孫斷了子孫根還嚴重的事?皇上接過厚厚的信封,信封上寫著“呈圣上”,且仍然封得牢實,可見得郭重銘不曾打開。
皇上將信封打開,飛快展讀,他的老臉瞬間變得蒼白,手抖齒顫,完全不敢置信,但倘若此事虛假,蘇為又為何會教人滅口?
是誰動的手,皇上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想再次證實,他揮退了郭重銘,喚來隱衛,讓他們去調查當夜是誰派人到蘇家滅口。
隱衛離去,皇上若有所思,當年星象臺上,人人都沒看到天龍星降世,獨獨,蘇為看見了,這說明什么?他咬牙暗恨,太狠了,竟用這招來算計朕的江山,這些人,朕一個個都不會放過!
他吞下怒氣,當了多年皇帝,他明白隱忍的重要性,欲成大事,豈能露餡,太子、柳信,恐怕那位仁德的柳皇后也插了一腳,他們就那么想要王位嗎?哼,那也得他肯給才行!
“瀚兒!”皇上朝始終垂眉斂目,沒有往信紙多看一眼的梁梓瀚望去,心道:這孩子果真是實心眼。
“是,父皇。”梁梓瀚走到皇上面前拱手。
“這虎符你收著,父皇的江山就靠你了,咱們父子倆合力開創一個太平盛世給先皇看看!
梁梓瀚錯愕地看著皇上遞過來的虎符,久久不敢接!案竿酰缃襁呹P無戰事。”
皇上失笑,“難道身為皇子,瀚兒不敢承接朕交付的責任?”
梁梓瀚搖頭,望向皇上眼底的堅定,近身下跪,接過虎符,高高舉起!皟撼级ú回摳富仕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