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冷冷的月光之下,在離“興安客!比龡l街的一座大宅院后方有一間小屋子,地處隱密,且因緊鄰著大宅院,以至于小屋子總被誤會是隸屬于大院主人的,也因此沒人敢進屋去。練蘺在前往“興安客棧”的途中就有特別注意四周環境,也發現到這間小屋,于是拖帶著端木似進屋藏身,避開后面的追逐。
她這一年做事情都異常謹慎,可以先注意到的細節必會做足準備,就是因為不想重蹈覆轍,不想再在沒有防備之下又被狠狠地傷害了。
小屋里點起了燭火,燭光映在房間里非常明亮,練蘺坐在床畔,看著床上昏睡的端木似。
他一張俊美又迷人的容顏已經夠禍害女子了,偏偏又是位尊貴的王爺,這與生俱來的高貴身分更能吸引姑娘們為他卸下心防,想必他只要勾勾手指頭,就有無數女子愿將自己的身心奉獻給高高在上的他吧?
即便知道人不可貌相,但不被美麗容貌吸引者又有幾人?
即便知道身分高貴者,花心風流的機會也變大,但可以守住方寸者又有幾人?
即便腦子再聰明的人都可能沉淪,更何況是凡夫俗子?像她就沒有做到,非得要真正吃了虧才會領悟。
思及此,她腦海又浮現一名斯文書生的面孔,想起他的背叛,想到她當時的驚詫,想到她的嘴唇曾經被這么一個背叛感情的男人碰觸過。
“惡……”俏臉立刻皺成一團,忍不住搗住唇瓣,那厭惡的感覺教她又一次揉搓自己的唇瓣。都已經過了一年的時間了,她仍然抹不去被他碰觸過的惡心感覺。
一個書生就如此風流,平郡王是何等身分,一定比他更不可信。
“對吧……”她盈盈水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昏睡的平郡王,輕聲喃道:“你一定也是個風流種,對吧……”
什么?
端木似尚未睜開眼睛,卻聽到模糊的喃語,她講什么他沒聽清楚,但卻明顯地感受到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是誰?
端木似慢慢回魂,同時也憶起那兩道視線可能屬于誰。他“抓住”妖女了,他沒有被她甩掉。
端木似霍地睜眼,一入眼的影像就是練蘺玉手搗唇,美麗的眼睛流露著濃濃的哀傷水波。
“怎么了……我的眼睛……花了?”他無聲的喃語。竟然看到妖女練蘺流露出悲傷的眼神來,而且她的眼眶還含著淚。
“你醒了?”練蘺的表情瞬變,翦水雙瞳立刻回復澄亮慧黠。
端木似閉上眼,片刻后才又睜開,深吸口氣,精神恢復了些。
“你剛剛有哭過?”低啞的嗓音問她為何事哀傷。
“哭?”練蘺卻一臉疑惑!拔铱奘裁?我為什么要哭?”
端木似一頓,他剛剛看錯了,是蒙汗藥讓他神智不清楚?
“你明明哭了!彼囂降卦僬f一次。
“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哭!”練蘺扮了記鬼臉。
他頓了頓,道:“你哭,是為我中了蒙汗藥而擔心嗎?”
“啥?為你擔心?嘻,你居然也會說笑話!”她搗住唇,格格格地笑著!安贿^我自己才是個笑話,剛剛應該乘機把你大卸八塊才對。你對我充滿著惡意,我沒殺你,卻反而救了你,我還真是個笑話呢!”
“你現在要殺我還有機會,我的氣力并沒有完全恢復,你可以動手啊!”剛剛以為她流淚,看來是看錯了。
她搖首,道:“莫氣莫氣,我都說在說笑了,你就別放在心上。我若要殺你,方才又何必浪費力氣救你?我不過是希望王爺能開開金眼,看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要誤會我與宵小聯合設計你!
其實當她在客棧救他離開的一剎間,他是認為她與江湖宵小無關的,否則又怎么會救他離去?
只是,一想到她性格詐詭邪魅,他又忍不住懷疑這會不會真是個陷阱,畢竟練蘺難以捉摸的心性一直讓他束手無策。
她雙手合十,微笑再道:“那幾個匪徒真的與我無關呀!我也是真心奉勸你別在江湖上亂闖,招惹危險。你是一尊活財神,一旦抓到你去向王爺府又或是皇帝威脅,你的尊嚴會盡掃落地的,所以你還是回京城吧!
“不!彼敛凰妓鞯鼗氐馈
“不?”她神情一凝,怎么就是說不動他?
端木似吃力地撐坐起,道:“我仍然懷疑你布下陷阱設計我,目的是要我感激你,不再找你的麻煩。”為了繼續與她牽扯,就算誣陷她也在所不惜。
“你疑心病真重耶!”氣煞了,因為一時的不忍,救了他,結果他還是不信她。忽然間,她害怕起自己的好心會不會給自己招來禍害?
他啞聲再道:“我可不敢小看妖女的能耐,況且依你的性子,演一出陷害我的好戲有何奇怪?一旦成功,你變成我的救命恩人,我也無法再找你麻煩!
算了,她無力了,跟個霸道王爺講道理真困難,她還是另想辦法逼他不再追查“圣宮”好了!拔已员M于此,信不信由你。你去召喚護衛來保護你吧,我要走了,后會無期!
“不準走!”他專橫地道,也快速地移下床抓住她的皓腕。
練蘺愣了下,看著被抓住的手腕。他的掌心是冰涼的,雖然蒙汗藥的藥效已退去大半,但他的力氣應該尚未回復完全,可他卻把她抓得好緊好緊。
“你到底留我做什么?”瞬間,一種莫名的情緒在發酵,好似有什么東西在滋生。
“我想留你就留你,不用理由。”他依然霸氣。
“王爺的身分讓你昏頭到要強搶民女?”她突然心慌,用力甩開他的手,轉身要走。
端木似硬是拉住她,啞聲道:“休想走!”
“呀!”她被猛力一拉,腳步一個踉蹌,見他傾近,驚嚇地往后退,背脊就靠著身后的圓木床柱。
他的雙手立刻撐在她臉頰的兩側,將她困在胸懷里,深黑眼眸直勾勾地盯住她。
燭光下,那一苗一苗的火花讓屋內一會兒清楚、一會兒又朦朧。
端木似俯下俊臉,兩人近到鼻息相聞。
練蘺見他傾近,從容的神態開始變化,雙頰上的粉嫩顏色更是消失,換成一片蒼白。
“離我遠一點!”她心弦繃得緊緊的,咬牙迸話。
他眉心一鎖,發現到她的異狀!澳阍谂率裁矗俊彪m然燭火搖曳,但他還是清楚地看見她的臉色從淡粉倏變蒼白。
“走開!”
他故意靠得更近。
練蘺心慌意亂地叫道:“快走,離我遠一點!我都道歉了,也展現了我的誠意,你為什么一定要刁難我不可?”
他是要刁難她,他就是要把她囚禁在身邊。他想把她帶在身邊的情緒太強烈,一時無法消除!拔医^對不會放你走!
“你要逼我翻臉?”一股難以形容的痛苦梗在心間,讓她呼息都亂了,他不可以這么靠近她……
“你在害怕?”他開始細細地巡視她的眉、眼、鼻,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妖女練蘺也會害怕,真讓我吃驚!
他發現什么了?她明顯感受到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唇瓣上,這讓她焦躁地脫口而出。“走開,不要妄想挑逗我!”
“挑逗你?”多么激烈的詞,她竟這么說他。
“離我遠一點!滾開,離開我,滾!”他的氣息讓她的思緒愈來愈紊亂,甚至手足無措。他靠她太近了,近到讓她又回憶起往事!澳莻男人”吻了她的痛苦與恐懼感襲上心頭,也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去應付端木似。
她的反應好奇怪。端木似故意將俊容往前傾,練蘺卻驚恐地用雙手搗住嘴唇。
“你不讓人碰你的嘴唇?為什么?”她的反應引出他的好奇。
練蘺一震,稍微回神,她竟在驚慌中做出了讓他抓到破綻的動作!皼]這回事!”
“你搗住了嘴唇。”
“我只是不想跟你說話!彬嚨兀箘诺赝崎_他,離開了他的胸懷。
不對,事情絕非她所說的那么單純,他想起在蒙汗藥的藥效消除后,他睜眼所見的畫面——她搗唇眼露哀傷。他曾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從她此刻的反應便足以印證她的哀傷是真實的,而他又差點被她唬騙了去。
“你自己去找回侍衛保護你!本毺y好不容易掙開他,當然要走。
“我可沒答應!彼偷鼗厣硪ニ。
她這次不會再被抓住了!肮苣愦鸩淮饝,你攔不住我的!
“站!”
她開門離去。
“不準……走……”他想追,可才跨出一步,身子便一軟,他連忙扶住床沿。
糟糕,以他目前的體力追不上她的快腿輕功。
端木似跌回床鋪上,閉眼休息,好一會兒,氣力才又恢復。
“可惡,別以為這樣就能了結!你不讓我接近‘圣宮’,我偏要;你不讓我知道你為何會拒絕被親吻,我也一定要追究!”她愈不想讓他了解,他愈要知道,尤其那拒吻是表示她心里有人嗎?一思及此,一股妒忌莫名地襲上心間……
。
一個月后
練蘺穿著一身尋常的百姓裝束——簡單布料制成的衣裳,又用頭巾盤住烏絲,盡量藏住艷美的容顏。樸素地走在寧靜城里的市集中,不想讓自己的美麗成為被注目的焦點。
寧靜城與鳳凰城只是一縣之隔,在地理位置上是屬南方,由于離海洋不遠,各類型交易豐富又熱絡,是商貿重鎮,百姓、商賈旅人還有江湖人物都喜愛來到寧靜城,因此讓中心市集天天熱鬧滾滾,尤其以“悅來客!钡纳庾钆d隆。
練蘺第一次來到寧靜城,目的是要與師兄鐵漢會面。鐵漢大哥在十天前用著“圣宮”使者才了解的訊號要求她到“悅來客棧”會面,師兄有令,她自然得前來會合。
師兄要跟她說什么呢?
鐵漢師兄仍然將工作重心放在朝陽王朝皇帝的舉動上,他派遣細作在皇宮內部觀察皇帝的言行,要確定皇帝會不會后悔對海氏一族的饒恕,又或者有了新的動作,他也才好適時擬定應付的對策。
練蘺走進客棧,選擇二樓角落的位置坐下,等候師兄來到。
店小二殷勤地倒好茶,打點好飯菜后,退了開去。在等待的時刻,她望著窗下的街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不知道這群人里,會不會突然冒出個仍然用著恐怖的毅力在找她的追逐客平郡王來?
“怎么還是想起端木似了?不是決定要把他給忘了……”她手中的茶杯頓了下,微燙的茶水晃出,灑在手背上,不過這熱度遠遠及不上端木似所帶給她的震撼。
出身高貴的王爺支配權力欲望之強她算是領教到了,竟然只因為先前的敵對事件而要抓她回王爺府羞辱,甚至還強迫地死纏住她,端木似不可理喻的態度著實讓她緊張,尤其他似乎看穿了她不愿意讓人碰觸到嘴唇的秘密……他會追查嗎?
思及先前狼狽的逃離,她煩躁地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
“不可以讓他挖掘到我的心事,絕不可以,他休想再探知我的心事……”她喃著,拚命穩定自己浮躁的情緒,也告誡自己要避開他。
她是棄嬰,自小在“圣宮”成長,十五歲以前不曾踏出過“圣宮”,不過常常與進出“圣宮”及江湖間的長輩、師兄、師姊們聊到外面的天地,她聽多了各地見聞,也知道江湖的險惡。在她十五歲之后,便常和師兄弟、師姊妹們進出江湖,亦很快就熟悉了“圣宮”外的生活方式。去年,在她滿十七歲的生日,一個人前去鎮平時,救了一個被“天幫”圍攻的男子。
思緒回到了一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