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素在被軟禁三個月零十天之后,被皇帝下令放了出來,據說是因為他上書認罪誠懇,而且交出了一份如何精簡西岳軍隊、有效戍守邊關的兵書,得到了皇帝的贊賞。且這一放,不但沒有再多加嚴懲,反而給了他一個兵部侍郎的位置。
因為兵部尚書之位空懸已久,顯然懷素他日還是有問鼎的機會。
朝中風云變幻,速度之快、之難測,不得不讓旁觀的人感慨。
懷素進入兵部辦事之后,又冒出一堆人來巴結他。他看煩了這一切,所以下令不許任何人來打擾他。每天辦完事,他早早就趕回府去,因為公孫若慈在等他。這丫頭最近居然迷上了做飯,從他最喜歡吃的那道糯米春卷開始做起,雖然味道不算太好,但他吃得津津有味。
公孫若慈還曾和他開玩笑說:“我這雙手每天可是要碰毒藥的,你就不怕我一失手,把毒藥當作調味料給你下到飯里去?”
懷素聽后,只是微微一笑,夾起一塊春卷塞到她嘴里,“那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比起在朝中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懷素每天最期盼的就是早點回家看到公孫若慈,聽到她滿是歡欣的嬌俏聲音,看她捧著一盤可能煮焦或者糊了的食物到自己面前獻寶。
這一天,眼看天色漸黑,該忙的事情他都做得差不多了,正準備離開兵部,有兵卒進來稟報,“八皇子,外面有個女的找您!
他起先以為是公孫若慈在家中等不及了,所以來見他,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雖然他暫時安全了,然而公孫若慈的樣貌會有很多百媚樓的人認識,因此他不許她隨隨便便出門見人。若不是她,會是誰呢?
于是他破了不見外客的規矩,親自走到兵部門口去看,只見一襲淡綠色的裊娜人影正倚著門外的一株柳樹,低頭玩弄著衣角。雖然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他仍是一眼認出來人。
對方也在此時抬頭,看到他,一時間,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尷尬和復雜。
“八皇子……”先開口的是那名女子,蘇穎君,一個懷素幾乎都要忘記的人。
“蘇姑娘!彼蜌獾刂乱,忽然想起那日兩人相親,她曾對自己有過一番動情的表白,若非他心中已先有了若慈,這樣一個好女孩,也許能夠走進他的心吧?
對蘇穎君,他難免懷有一份歉疚。
“前些日子,陛下將你軟禁在府中,我幾次想去看你,但都被你府上的家丁擋住,說是皇上有旨意,未經圣意允許,任何人不得去看你,所以……”
蘇穎君這副幽怨懊悔的表情讓懷素陡然明白她此行的目的。原來她以為自己會怨恨她當初在他被軟禁時沒有去看望他。
于是他寬慰地笑道:“我這不是平平安安地出來了?有勞蘇姑娘惦記。”
“以后……不要再這樣讓人為你牽掛了!彼崛岬赝,忽然一咬唇,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上前緊緊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前,“我不管你怎樣看我,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我來,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
懷素一楞,全身僵住,又不好去推她,只好輕聲說:“蘇姑娘,這里是兵部,人來人往的,還是避諱點好!
蘇穎君這才放開手,但臉上已有淚痕劃過。
懷素見她居然對自己如此癡情,心中更覺不忍,但若不和她早點說清楚,日后只怕會傷她更深。于是他把心一橫,決定坦言,“蘇姑娘,有件事我必須和你說明白!
她垂下頭,柔聲回應,“你說吧!
“我……我只怕不能和蘇姑娘成親了。”他知道自己的話很殘忍,但是不得不說。
果然,蘇穎君聽到這句話,倏然抬起頭,雙頰白得像紙一樣!盀、為何?”
她的唇瓣顫抖著。
懷素見她如此激動,生怕會有什么事情,只好簡單帶過,“這件事說來話長,日后我再找機會和蘇姑娘長談。眼下天色已暗,蘇姑娘出來這么久,府上令尊令堂應該很是惦記,蘇姑娘還是請先回吧。”
蘇穎君像被人定在地上似的,呆呆地站了一陣才幽幽開口,“是因為……那位姑娘嗎?之前在宮里,我看到你帶著一位醉酒的姑娘出宮……”
他抿緊唇,想干脆承認,又怕給公孫若慈帶來麻煩,不禁為難起來。
但蘇穎君卻看明白了,凄涼地苦笑,“原來……是我一相情愿。好、好,我知道了……”
見她失魂落魄地離開,懷素遲疑著想要上前再勸慰幾句,但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他回過頭去,就見一個身材瘦小的小廝正抱著一個湯罐,斜著頭沖著他笑。
“天啊,你也太大膽了!彼泵⑦@個“小廝”扯到兵部旁邊胡同里的僻靜之處,開口斥責,“我不是叫你別出來嗎?讓人認出你的話,多危險?”
“沒事,我現在這副打扮,誰能認得出我是百媚樓的楚楚?”那一臉精靈古怪的笑容,正是屬于公孫若慈的。“我給你熬了雞湯,等你一天也不回來,沒想到你在這里偷偷幽會佳人啊。”
她打趣的說,臉上卻沒有一點醋意,反而還贊賞地點點頭,“雖然你讓她抱了你,但好在后面表現不錯,我就不罵你了。找個地方,先把雞湯喝了,我一路抱著過來,又燙又沉,都累壞了!
懷素心疼地接過那個湯罐,從兵部側門將公孫若慈帶了進去。
難得這一回她沒有把雞湯煮壞,味道還頗為鮮美,又累又餓的他一口氣喝了三碗,整個肚子都喝撐了。
公孫若慈托著腮,笑咪咪地看著他的吃相,得意揚揚的,“我的手藝是不是有進步了?”
“嗯,進步了一點!彼謯A起一筷子雞肉,大口地嚼了起來。
她不滿他吝給贊美之詞,擠靠著他坐下,哼哼道:“你就是這么言不由衷,以后看我還給不給你做好吃的。哼,我都餓了一下午什么也沒吃,你也不先慰勞慰勞我!
“當我不了解你嗎?你在廚房一下午,還能少偷吃什么?”懷素斜睨她,嘴角勾挑著笑容。
公孫若慈不依地奪走湯罐,“人家辛苦半天,一句好話換不來,你還要奚落取笑,別吃了,一口都不給你吃了。”
懷素與她于是上演了一場爭奪湯罐的戰爭,他搶過湯罐抱著滿堂跑,她就在后面追,好在堂內寬敞,也沒有別人,但她想追上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公孫若慈假裝絆到桌腳,“哎喲”一聲地坐到了地上。
這一招果然奏效,懷素立刻放下湯罐回身來問她傷到哪兒了,她趁勢將他撲倒在地上,居高臨下地壓著他,嘻嘻笑道:“還不是被我抓到了?”懷素從下往上仰視著她那張嫣紅的俏臉,手指輕輕撫摸著她散落下的一縷秀發,情不自禁的起身,在她唇上偷吻了一記。她輕吟著響應,就在兩人吻得纏綿譴蜷的時候,外面突地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接著只聽到一個男子滑溜的聲音響起——
“老八,原來你喜歡這個調調啊?”
兩人立刻站起來,公孫若慈躲到懷素身后去,他直視著帶著一群人,闖到自己地盤的兄長!四皇子秋野。
“四哥帶這么多人到兵部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是出了什么大事嗎?”懷素又恢復平靜如石的表情。
秋野的眼珠子轉了轉,目光繞過他,打量著藏在他身后的公孫若慈。
“我這里有個人,不知道你是否認識!
自他身后站出一個男子,懷素看著那人,搖了搖頭。
秋野詭笑一聲,“你真不應該不認得他,他是你敬愛的三哥府上的!
懷素心中陡然警惕起來,但神色更加淡漠,“那又怎樣?三哥府中的奴才多了,難道我個個都得認得?”
“不錯,是奴才,奴才這東西很有趣,他們是主人身邊的一條狗,有時候忠誠無比,舍生忘死,但有時候,也會跳起來反咬主人一口,讓你防不勝防!鼻镆暗谋砬殛庩幚淅涞模拔疫@樣說,你大概還很胡涂,我不妨再說清楚一些。這個人,是百媚樓的一個熟客!
懷素的心里更加雪亮了,他將公孫若慈向后推了一把,示意她趕快走。
秋野看到了他的動作,一笑道:“別藏著了,這樣的小美人兒,當初能打動老六的心,說不定今日也能打動我的心,是我未來的八弟妹吧?不如站出來讓我這個做哥哥的好好瞧瞧。”
“四哥,你想要什么?”懷素直視著他,微一沉吟,說:“這里人多嘴雜,我們到后面去說話!
秋野大刺刺地甩甩手,“好啊,我倒想聽聽你怎樣辯白!
他先一步往后面走,懷素看著他帶來的那群人,低聲對公孫若慈說:“一會兒想辦法從側門先走,去刑部找我二哥,告訴他,計劃有變,今日要提前行動!”
公孫若慈緊張且詫異地盯著他,下一刻,輕輕點頭,假裝跟著他一起走向后堂,實際剛剛走出幾步,就一側身從夾道旁邊的角門疾步跑了出去。
秋野在后院轉了轉,見懷素一個人走進來,挑眉一笑,“你想讓你的小美人兒跑掉嗎?別作夢了,外面我也布置了人馬,她沒那么容易跑掉!薄八母缡窍霂胰ヒ姼富蕟栕?”懷素緩步走到他跟前。
秋野又是一笑,“若要拿你去問罪,我也不必跟你單獨說話了,對不對?我是好心,多給你一條活路。我知道老六的死必然和你有關系,而和你有關系的事情,也就和老三有關系,你若是個明白人,就趁早明哲保身、棄暗投明,跟著老三,你一點便宜都占不到!
懷素也笑了,“原來四哥把我當作三哥身邊的一條狗,也想讓我反咬三哥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