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往后在虹姨娘跟前,你別再同她提起我的事。”這日夜里,臨睡前,朱涓特地叮嚀道。
“噫,虹姨娘找過你了嗎?她可有同你提起要調你去伺候二少爺的事?”這房里擺了四張小床,玉梨的床榻剛好挨著朱涓,兩人小聲說著話。
“說了,但我拒絕她了。”
“你傻啦!這么好的機會你怎么沒把握住,虧我特意在虹姨娘跟前說了你不少好話!庇窭嫒滩蛔×R道。
朱涓低聲解釋,“我不想去伺候二少爺,我想留在廚房同袁嬸學做糕點!
玉梨氣道:“你呀,怎么這么笨,縱使你學會了袁嬸的本事又怎么樣,還不是個下人,要是能攀上二少爺,得了他的寵愛,替他生個兒子,你就能母憑子貴的翻身,不再是奴身了!鄙四业墓侨,便會削去母親的奴籍,因為即便是庶出,墨家也不會讓自家的子孫有個身分是奴婢的母親。
朱涓不怪玉梨會這么想,這偌大的王府里,怕是有不少丫鬟都存了這樣的心思,前生她也是這樣,結果呢,只不過是遭人利用的棋子罷了。
她神色認真的對玉梨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無心攀附哪個主子,也伺候不來那些主子,只想安分守己的待在廚房里,所以往后你就別再同虹姨娘提我的事了!
“你真是沒出息,罷了,你要是不想出頭,那就算了,當我白替你費了心思!闭f完,玉梨便氣悶的背轉過身子不再理她。
前生的遭遇朱涓無法對她訴說,只能苦笑的闔上眼。
忙完廚房的活兒,朱涓準備去偏院喂貓的路上,遇上了墨璉熙。
如今的墨璉熙自然認不得她,她侍立在回廊邊,低頭福身讓他先過。
待他走過,她注視著他的背影,心頭思潮起伏。
墨璉熙生得有幾分像杜氏,容貌俊美,舉止優雅,風度翩翩,有幾分文采,杜梅虹最后會挑上他,也不是沒有道理。
當初他與杜梅虹的情事曝露后,口口聲聲表示對她癡心一片,非她不娶,但沒隔幾日,他便答應迎娶伍春鶯為妻。
在伍春鶯入門后,他左擁嬌妻,右抱美妾,把兩人都哄得服服貼貼,私下里兩人卻斗得你死我活,后來他又收了好幾個他看得上眼的通房丫頭,在她被賣至青樓的前一個月,他還納了一房小妾。
前世,她對墨璉熙也是有幾分真情實意,可如今她對他除了厭惡,早已沒有半分舊情。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墨璉熙忽然回過頭來,恰好迎上她投向他的眼神,她連忙垂下臉。
他肆意的打量她,揚聲詢問:“你是哪里的丫鬟?”那張小臉倒是生得挺標致的。
朱涓佯裝結巴的回道:“奴、奴、奴婢是在廚、廚房做事的下人。”前生跟在他身邊伺候過一陣子,她知他最不耐煩說話結結巴巴、不清楚的人。
“怎么是個小結巴!编止玖司洌I熙沒再多問,便轉頭離開了。
她不敢再多停留,快步走往偏院。
她一樣是從后方的圍籬鉆了進去,一進去,才剛爬起身,就迎上一雙冷黑的眼眸,耳邊同時傳來一道凜冽的嗓音——
“你是狗嗎?放著好好的門不走,非要鉆這狗洞!蹦蹩床粦T她好好一個姑娘,卻老是學狗一樣鉆來鉆去。
朱涓沒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什么惡意,眨眨眼,嬌憨一笑,解釋道:“呃,前門有人守著,我進不來,而且這里離大花它們較近,出入也方便。對了,石大哥,昨天多謝你。”
“謝我什么?”
“要不是你同世子剛好經過那里,我怕一時還無法從虹姨娘跟前脫身。”雖然她知道他們只是路過,不是刻意幫她,可無論如何還是多虧了他們。
“你做了什么,怎么惹到她了?”
先前他被感情蒙蔽,以至于看不清杜梅虹是怎樣的女人,但當年她瞞著他與二弟暗中來往,已教他認清她的為人。
他不是怪她無法接受他身中惡咒,而是她不該嘴上說著不介意,卻又私下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她若害怕,大可直言,他并不會逼迫她。
五年前,在他離開王府的前一晚,杜梅虹來見他,邊啜泣著邊對他說——
“瑛熙哥,你別恨我,我只是害怕,我沒有辦法面對變成怪物的你……而璉熙又對我一片癡情,他說沒有我,他就活不成了,所以我才……求你別怪我!”
一個是同父異母的二弟,一個是青梅竹馬的心上人,他當時心中縱使對他們再恨再惱,最后仍選擇成全。
“我什么也沒做,虹姨娘找我是想……”朱涓略略猶豫了一下,覺得他不是個會亂說話的人,便老實道:“她找我是想讓我去伺候二少爺!
墨瑛熙有些意外,杜梅虹竟想替二弟安排通房丫頭?他接著想起朱涓當時畏縮的神情,問道“你沒答應?”
她搖搖頭!拔也幌肴ニ藕蚨贍。”
“為什么?”這不是不少丫鬟求之不得的機會嗎?
朱涓淡然的回道:“我情愿嫁給一個下人為妻,也不愿意成為通房丫頭。”她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從提籃里取出帶來的糕點遞給他,笑道:“這是我昨天做的白玉糕,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墨瑛熙本想拒絕,但想起之前嘗過的桃花酥,味道還真不錯,便接了過來,作她那雙期待的眼神注視下,拈了塊塞進嘴里。
綿密的口感,微甜中透著濃濃的蓮子香,他吃了一塊后,忍不住又再吃了第二塊。
見他沒說什么,卻一口氣把四塊白玉糕全都吃完了,朱涓難掩欣喜,笑得更開心了。“下次我做了糕點,再送來給石大哥嘗嘗!
他身為世子,想吃什么樣的糕點,只要吩咐廚房一聲即可,可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他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點了下頭。
見他答應了,她歡喜的跑去喂三只小貓。
墨瑛熙見她喂完小貓,又耐著性子陪它們玩,臉上那嬌憨的笑容,甜甜的、暖暖的,就像剛吃進嘴里的白玉糕,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出聲道:“往后你不要再鉆圍籬,我會交代侍衛,你早晚喂貓時,直接從前門進來。”
朱涓訝異的抬起頭望向他!叭f一遇上世子……”她顧慮到她只是個丫鬟,若沒有經過世子的允許,隨便出入偏院,怕有些不妥,要是世子怪罪下來,怕會連累他。
“世子知道你來喂貓的事!
“啊,你同世子說了我和貓的事?”
“嗯。”墨瑛熙淡哼了聲。這蠢丫頭到現下還沒發現他就是世子?
“多謝你。”朱涓的心頭驀地漾過一抹暖意。
他果然如同她想的一樣,是個很可靠的人,說到做到,對他的好感不禁又再多了幾分,將來要是能嫁給像他這樣的人,她便別無所求了。
她接著向他打聽,“對了,石大哥,世子養的那頭獅子,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有什么事?”
“我給它帶了顆球過來!彼龔牡厣系奶峄@里拿出一顆大木球。
墨瑛熙的手指微動了下,抑住想撥下那顆球的沖動,啟口道:“那獅子晚上才會在!
“那我能不能托石大哥,把這木球轉交給那獅子,它很喜歡玩球,我本來給它編了個藤球,可是被它不小心踩壞了,所以又找陳伯幫忙做了這顆木球,這樣它玩的時候就不會再弄壞了!敝熹敢贿呎f,一邊笑咪咪的將木球捧到他而前。
胡說,本將軍才不喜歡玩球!而且那顆球也不是他不小心,而是存心踩壞的!
他眼神森冷的瞪她一眼,但下一瞬,他的兩只手便不受控制的接過那顆木球。
她笑得眉眼彎彎!岸嘀x石大哥,那我先回去了。”說完,她轉身又鉆了園籬離開。
墨瑛熙在她走后,忍不住將手里的木球扔遠。
大花它們一看見滾動的木球,也跟著竄了過去。
他大步走過去,抓起圍在木球旁邊的三只小貓,低聲警告道:“蠢貓,這是本將軍的球,不準你們碰!”
“喵嗚喵嗚……”被拎起來的小貓們,憤怒的朝他齜著牙。
“還敢對本將軍叫!”墨瑛熙輕彈了下小貓們的腦袋,這才將它們放下來,拾起那顆木球,走回屋里,將球藏在寢房里。
當晚朱涓送晚膳過來時,瞧見岑佩南在廳里,她朝他行了個禮,并向他道謝,“多謝世子允許奴婢來偏院喂貓!
岑佩南不知前因后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沒說破,朝她微微頷首敷衍過去,接著他想起墨瑛熙讓他去為她解圍的事,他試探的問道:“我聽說你見過那頭獅子?”
“是!
“你不怕它嗎?”他有些好奇。
“剛開始自然是怕的,但后來發現獅子大爺并不像外表那樣兇猛,也不會咬人,就漸漸不怕了,這幾天下來,奴婢發現它其實就像體形比較大的貓兒!碧崞皙{子大爺,她的嘴角不自覺帶著笑意。
聽她竟將墨瑛熙比作一只貓,岑佩南先是訝異,接著便露出玩味的眼神!澳穷^獅子竟然肯讓你親近他,這可真是奇了!”墨瑛熙變身成獅子時,連對他都不肯太親近呢。
朱涓想了想,答道:“也許是獅子大爺見奴婢常逗著小貓們玩,也想讓奴婢陪它玩,它一只獅子在這兒也沒伴,難免寂寞,是以就親近了幾分!
岑佩南這下子更驚奇了!澳愣荚趺磁隳仟{子玩?”
“奴婢陪它玩球,還替它梳毛。”
“他竟肯讓你給他梳毛?!”他吃驚的瞪大眼。
她不明白世子為什么這么驚訝,反問道:“世子沒讓人幫獅子大爺梳過毛嗎?”
“……沒有!蹦踝兩沓瑟{子時,壓根不讓人摸他那身毛,更遑論替他梳毛了,但他竟然允許這個才見過幾次面的丫頭接近他,還替他梳毛,嘖嘖,這可真是有意思,等會兒見了他,他可得好好問問清楚。
朱涓暗自瞅了眼世子的臉色,心中奇怪,世子怎么在聽她說起那頭獅子的事時,臉色變來變去的,好像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擔心說錯話,她不敢多留,躬身道:“世子若沒別的吩咐,奴婢先去后院喂貓了!
岑佩南擺擺手道:“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