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藝術之都維也納的初冬——
俞紡兒已從藝術學院音樂系晉升為高級生,教授們都夸她有天分,鼓勵她參加校內的樂譜創作比賽,結果她創作的曲子《鋼琴上的貓》得了首獎。
「紡兒,你這次的表現真好,學期末的校際蕭邦鋼琴大賽,希望你也報名,我會加強指導你!乖谒龢防碚n下課后,她的指導女教授特別找上她,向她提起此事,還留了報名表給她。
「好,我會盡力試試看,謝謝教授!顾_心地接下報名表,跟教授小聊了下關于比賽的事后,就趕緊收拾樂譜,戴上手套,穿上外套,圍上圍巾,很快樂地奔回家去。
她住的地方離藝術學院不遠,過兩條街就到,是沙擎恩的私人住宅,而她開心的原因并不是得到教授的肯定和愛護,是她昨天上午接到沙擎恩的電話,他說——
「我現在人在羅馬處理些事,明天晚上就到維也納了。」
他又要來探望她了,這讓她像吃了興奮劑,歡喜不已。
在初來到此地的前半年,他天天跟她生活在一起,教她認路,還親自充當她的家教,替她補德語和法語,幫她通過語言能力測驗。之后的日子,他并沒有就此放牛吃草,無論他人在歐洲或東南亞,他都會抽空常來看她,大約一個月能見到他兩次,每次他大約都會停留兩、三天,跟她聊天,共度「良宵」……呵呵!就是煮宵夜兩人一起共享的意思。
而她總期待著他的到來,他會帶她出門去玩。兩人走在路上時,她總會挽著他的手臂,那模糊的關系常令不知情的鄰居以為他們是……夫妻。
「哈哈……」她一個人呵呵笑,跑過一條街、兩條街,厚厚的外套下身體跑得暖呼呼的。
其實把他們看成夫妻的人一定是有老花眼,沙擎恩身邊總有隨扈跟著,他們可不是兩人世界,大部分都是「六人行」,他可是黑字輩的,走到哪兒四面八方都得有人護駕啊!
她跑到家門前了,取下手套,拿鑰匙開院子的門,跑進種滿馨香花草的院子里,聽見屋里竟傳出琴聲。有人在彈她的曲子《鋼琴上的貓》,曲調時而輕松俏皮,時而溫潤討喜,拍子完全正確,也符合小品曲調愉快的精神。
她記得自己把樂譜的原稿擺在鋼琴上,沒想到會發生這怪事。
她停下腳步,心想會是誰?沙擎恩還沒到,她沒看見他的座車和手下,何況他應該不會彈琴吧,她從未聽他提過他會彈琴這檔事!
—定是小偷了!可世上有那么笨的偷兒嗎?偷了東西不快溜,還很白目的坐下來彈一曲?
俞紡兒滿心問號,機警地在院子里拿了一把大鏟子,小心地走到門前,小聲地要開鎖,發現門居然沒上鎖!
她推開門,往放置平臺式鋼琴的客廳角落看去,兩眼瞪直了,居然是沙擎恩在彈琴,他身著白色襯衫黑色毛料背心,長發整齊的束著,又帥又酷令人著迷。
他為什么從沒提過他會彈琴呢?有惦惦吃三碗公半的嫌疑哦!
她輕輕放下鏟子,站在門外,并不想打斷他的琴聲。
「回來不進門,站在那里做什么?」他突然出聲,琴音并沒有受影響。
「我不想打擾了你的雅興呵!」既然他都發現她了,她就老實地把門推開,跨進門內,關上門走向他,笑咪咪的,美目盼兮地趴在鋼琴平臺上,瞧他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滑行,十分靈活流暢,完全不像初學者。
沙擎恩彈完了,瞅著她粉紅的臉和穿著厚外衣的樣子,合上琴蓋說:「你趴在那里的樣子,跟趴在鋼琴上的小肥貓沒兩樣!
她眼神閃了閃,從他噙著笑意的眼中看出來了,
「你知道我得獎了厚?還偷彈了我的樂譜。」她邊說,邊脫下身上足以讓她看起來像「小肥貓」的厚外套,擱在琴臺上,故意讓他瞧瞧她可不肥,貼身的高領衫和低腰牛仔褲完全顯露出她的好身材,果真她發現他眼底綻放的光芒,雖短促,但她知道他受到她的吸引了!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發現,看得出他在壓抑,明明對她是有「感覺」的,卻從不再跨越她的防線,難道他忘了,她長大了,她已經二十歲又八個月了,早就超出他限定的小毛頭范圍……
「是你的女教授主動跟我聯絡的,她夸你很行,表現優良。」沙擎恩傾身,伸長手,揪揪她的粉紅小臉。
她對他「親切」的小動作早已習以為常,但她心底想的并不只有他的親切,而是期待更親密的……接觸,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山上那樣的吻,或者更熱情的「表現」。
她想跟他戀愛,她不在乎他有沒有別的女人,是不是浪子,她愛上他很久很久了,久到她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沒有正確日期,無法估算……很自然而然的就把他當成白馬王子的愛著了。
「我的女教授剛才還拿鋼琴大賽的報名表給我咧,她怎么沒提?」
「我怎么知道?」他淡淡一笑。
「猴~~是你給她灌了什么迷湯了?」她擠到琴椅上,跟他搶椅子,不自覺的審問語氣,像他老婆似的。
「迷湯?喂!她看來四十來歲應該也有家累了,你也太不懂我的品味了。」沙擎恩沒有揮走她,他樂于跟她擠一張椅子,她單純得像張白紙,卻也很淘氣聰穎,可愛俏麗的模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愈益美麗動人,他早從被迫「罩」她,轉而真的接受她、疼愛她……
打從把她放到維也納來,他無論人在天涯海角都牽掛著她,她在他的心上了把鎖,讓他看別的女子都不順眼,很久未曾正眼瞧過一個女人,除了她。想來看她的急切欲望,強烈到讓他無法自拔,匪夷所思地……他根本無法放下她。
他以為他努力地為她付出,是出于媽的托付,其實不然,那是出于一份難以言喻的私心,絕不是兄妹之間的單純情誼,而是……他愛上她了,無法表露的原因是,他怕她只當他是一個大哥……
「是什么等級的品味啊?」她偎過去,笑得很壞地問他。
「跟你一樣行嗎?」沙擎恩斜睨著她櫻桃般的香唇,透著頑皮神采的眼神,難道她不知道她甜膩的表情和很女性化的身子,足以令他想人非非嗎?
她放肆的笑靨怱地像含羞草,被輕觸而退怯了,凝注他的雙眼卻收不回來,一顆心顫了又顫。
「你怎么會彈琴?」她口里問著,心湖因他的話而不停蕩漾。
「學習,常練,不就會了?」他怎能告訴她實話——那是因為,在某個想她而無法成眠的夜,在夜店打佯后,他留下一名男琴師,向他討教的。
「你很有天分呢!是誰激發了你的藝術天分?」她柔聲問他,甜甜地對他笑。
「問那么詳細做什么?」他想逃離她身上的香氣,迷人的眼波,柔膩的說話聲,可他還沒看夠她,他不惜拋開公務而來,不就為了看她……而似乎,光看是不足以填滿他的心,他還想對她……大發獸性。
俞紡兒見他無心回答,表情還冷冷的,不想惹惱他,一顆為他蕩漾的心也漸冷卻,下意識地挪動小屁屁,拉開一寸之遙的距離。
「好吧,我不問了……那你的手下呢?我進門時沒看見他們,也沒見你的專車!
他蹙眉,并不喜歡她離他「太遠」。換他故意擠她,她驚跳起身,他很順手地拉住她,兩人同時一頓……
他的迫不及待實在表現得太明顯了!她并不確知他是否愛她。
她臉紅紅,心又開始怦動,緩緩抽開自己的手,低著頭走到窗邊,撫著被他握過的手,竟像被吻過那樣地燙著她的心,但她卻沒敢真的向他……示愛。
他們之間不可能一輩子這樣過下去,他有他的世界,而她終有一天得離開他的羽翼,獨自生活,她無法想象那一天的來臨,她并不想跟他分開……
愁緒染在她的眉梢,她栽進暗戀泥沼,且愈陷愈深了,誰來拉她一把啊?
沙擎恩回視她佇立在窗前幽然如夢的身影,長及腰的發如黑絲綢般撩惑人心,他極力壓制下想抱她、想吻她、想把她當女人來愛的沖動,低聲說:「我沒告訴任何人我要來!顾鲞h門一向專機接送,有手下跟著,一到目的地,他們會主動聯絡當地的人員,派來專車接機,但這次,他沒讓那一堆人跟來,他只想單獨見她。他無法說明,更不想嚇壞她,因為他心底對她的洶涌情感,連他自己也不知該怎么坦然面對。
「干么搞神秘?你是大人物呢!別為了來看我這個微不足道的人,忽略了自己的安危!」俞紡兒粉頸低垂,拚命地想拉回躁動的心。
他不過握到她的手而已,她就沒完沒了地亂想個不停,這很不應該,她一直暗戀他,卻沒去研究他是怎么看待她,說不定他只當她是個小妹妹……而且要不是婆婆拜托他,他沒有任何義務照顧她,她不能因為他待她好,就糊涂地愛上他了,他心底并不見得很在意她呀!
「有人說你微不足道嗎?」沙擎恩起身,走到她身畔,很介意她這么說。
「明明……就有!」她無助地望著玻璃上他的影子,而沒有直視他的本尊。
「誰?我掐死他!顾斎说恼Z氣傳來很真實的怒意。
她眉毛打結地瞅向他,很想問他,他怎么掐死自己?右手掐,左手會抗議,而且喉嚨會很不舒服吧!
「是誰?」他橫眉豎目,以為是手下敢逕自私下議論,讓她聽到了什么?
「不就……你!顾f得小心翼翼。
「我?!」他眉攬得更緊,雙眼瞇成一線。
「你……不準我問你問題……想必我一定是微不足道嘛!」
好樣的,她總有理由。他舒開眼眉,手抵在窗臺上,傾下身,就再給她問個明白的機會。
「我為什么學琴有那么重要嗎?」
「那么……既然是一個不重要的問題……你為什么不回答?」她怯聲說。
他啞然失笑,他一定是想她想瘋了,才會忘了她刁鉆的時候有多令人想抓狂了。
「是為了你……」他讓這訊息從唇間溜出,也吐出長久堆積的沈悶之氣。
她的眼底閃過流星般美妙的神采,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瞬也不瞬地瞅著他。
他直視著她璀璨的目光,心底燃起希望的火苗,他終于能正視自己的內心,他愛她,之前他一直無法坦然面對,是因為害怕去踏入這個他不熟悉的境界,他一向是個浪子,和女人只限于無責任感的床第關系,真愛上了又戰戰兢兢,想孤注一擲拋出情感,卻又怕不被接受……呵!他也有退怯的時候,他也會害怕,對愛情毫無安全感,他沈聲笑了,笑自己。
「你……不會是也想進藝術學院吧?還是……要轉行不當教父了?」她猜測,以為是如此。
他冷嗤,心頭的希望跟著消散,她天真的話讓他苦澀到了極點,強烈的失意,竟讓他仰頭大笑。
她不知他因何而笑?他說是為了她而學琴,不就這些因素嗎?
他笑完了,且轉身走開,走出大門,離開了。
她怔怔地立在那兒,剛才她看見了他眼底……似乎隱藏著苦悶。
她心底有一小簇不安在晃動,心驚驚的,他是怎么了?難道她說錯了嗎?
她追到門口,他已出了院子,關上門。
「我哪里說錯了?你可以直接說啊!」她大聲地問著,等不到回音,門也沒再開,沒見他踅回來。
她微喘,好怕他出門便不再出現,會這樣嗎?他就這么走了……
「你……會再回來吧?」她微細的聲音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倚在門畔等了好一會兒,她失望地垂著肩,關上屋子門,懶洋洋地踱步回到琴椅上,期待他很快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