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勳細細打量柳媛舒一番,她的五官細致,若好生打扮頗能唬人,可惜氣質略遜,不像她姊姊令人一觀便覺舒心!笗r辰不早,柳姑娘上車吧!
主人家發話,婧舒還能置喙?再不樂意也只能領著柳媛舒上車。
車隊啟動,席雋無奈問:「你想做什么?」
「能做什么?不就是替你討好小姨,阿雋雖滿腹才華,可這世間膚淺之人畢竟占多數,萬一岳家看不上你的長相,毀了這門親事,阿雋要往哪里再尋一房媳婦?」江呈勳嘻皮笑臉道。
席雋翻白眼!缚磻虿慌侣闊┒,你最好別點柴燒了自己屁股!
「燒啥?頂多納個通房妾室,能有多大麻煩!
他不在意,王府又不是沒有其他女人,天底下有幾個男人像阿雋,守身如玉有好處嗎?傻子才會自苦。
一到莊子上,有秧秧和瑛哥兒帶領,涓涓更活潑了,話也多了,婧舒跟在他們身后忙得團團轉。
席雋不舍得,逼著石鉚和江呈勳幫忙。
石鉚還好,主子發話不敢不遵,但江呈勳就……尷尬了呀,他天生對孩子不耐煩,在他眼里孩子就是麻煩的象征,若不是怕皇上心血來潮搞賜婚,不得不做出一副懷念亡妻、父慈子孝的假象,他出門根本不會帶上瑛哥兒。
但席雋板著臉說:「自己生的,自己負責!
于是在三聲無奈后,他乖乖地跟上小兒隊伍。
王爺跟上了,柳媛舒就算打斷兩條腿也會想盡辦法跟上,然后席雋和婧舒就有了獨處機會。
美辰美景、美得讓人心醉的光陰,讓兩人之間的感情飛快上升。
孩子們背著背簍,跟下人在林子學找菌子,吱吱喳喳的說話聲鬧騰得緊,江呈勳的白眼翻不停、耐心用罄,他搞不懂有啥好玩的,怎會一個個樂此不疲?
他的不耐落進柳媛舒眼里,她甜甜一笑,快步上前!竿鯛斀洺磉@兒嗎?」
「是!贡绕鹦『⒆樱瑧杜怂眯膽,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他更樂于和柳媛舒打交道。
「聽下人說,這是處溫泉莊子?」多了幾分刻意,她的嗓音又甜又柔,能化成一汪水似的。
「對,若是柳姑娘有興趣,回去后讓下人領姑娘去泡溫泉?」
「王爺也去嗎?」
這一問,江呈勳愣住,柳媛舒也愣住了,她怎就……赤裸裸地將心意說出口?
江呈勳很快回神,下一刻揚起笑臉。
看著那張嬌艷絕麗的小臉因為害羞臉紅得能滴出汁來了,他心道:這柳家二姑娘是天生的好苗子啊,倘若入了萬紅閣,肯定能打敗柔音成為京城第一名妓?上唤洜I這一塊,否則光靠她就能賺得缽滿盆溢。
「會啊,我和阿雋一起!
「王爺似乎很看重姊夫?」
姊夫?對哦,她和柳婧舒是姊妹,要是收了她,自己和阿雋不就變成連襟?
連襟……好像不錯哦,他想方設法要和阿雋攀上關系,如果同娶了柳家女……就可對外說他和阿雋是一家人!
越想越興奮,越發覺得此事可行。這時他再望向柳媛舒,竟覺得她順眼極了,于是大展撩妹功力。
靠近她一步,讓自己的男性魅力籠罩對方。「柳姑娘喜歡賞花嗎?」
在她說錯話之后,王爺還要邀她去賞花?這是不是郎有情妹有意,好事將成?她忙不迭點答道:「喜歡的,這里有花可賞?」
「后山有一大片野蘭,各色各樣、美不勝收,倘若柳姑娘喜歡,不如我們去那里走走?」
「好啊……」話甫出口,她想起娘千交代萬交代的含蓄,只好吞下興奮,道:「這樣可以嗎?畢竟孤男寡女……」
「莫非柳姑娘信不過本王?」
「不是的,只……」她為難了,「含蓄」這種事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若柳姑娘不想,本王自己去!拐f罷提腳就走。
眼看他走遠,柳媛舒心急不已,忙抓起裙子小跑步跟上前。
夜里泡過溫泉后,幾個小孩圍在婧舒身邊,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他們不但找到菌子還逮著山雞,婧舒親手為他們燉一鍋菌子雞湯,吃得大家肚子飽脹,在院子里消食大半個時辰。
好不容易讓三個孩子都上了床,瑛哥兒抱著婧舒,在她耳邊說悄悄話,「姊姊,泡溫泉時爹爹同我說了很多話!
聽見這句,席雋的臉立即板成一塊鐵,還是黑鐵,正在讀書的他,啪啪用力翻過兩頁。因為那些話是他逼江呈勳講的。
婧舒說:「王爺得學會怎么當個好爹!
于是他自告奮勇攬下這個任務,然后……他錯了!
「王爺說什么?」
「爹爹問我喜歡吃什么?我說姊姊做的東西我都喜歡吃。」
「然后呢?」
「爹爹問我最喜歡做什么?我說最喜歡跟姊姊讀書。」
「還有呢?」
「爹爹問我最喜歡什么人?我說最喜歡爹爹和姊姊,我問爹爹,可不可以讓姊姊當我們家的王妃?」
席雋咬緊牙關,知道他錯在哪里了吧,誰要不要當好爹關他屁事?他干么多事,教著教著、教得別人來撬自家墻角,他又不是傻子。
幸好江呈勳還算有眼色,推推他的手肘問:「要不要考慮考慮,成親后繼續住在王府!
他又不是沒處去,干么讓自家娘子寄人籬下?于是他瞟江呈勳一眼,瞟得他心驚膽顫,滿面討好道:「這不是……秧秧和瑛哥兒離不開婧舒姑娘嗎?」
席雋冷冷回答。「行,成親后我把秧秧和瑛哥兒接到我府里!
然后……
瑛哥兒樂了,聲音清脆飛揚道:「爹爹把我抱進懷里,對雋叔叔說:『兒子是我的,你不能搶。』」
瑛哥兒講上這么一大段,就是要告訴婧舒,爹爹抱他了!
從曉事起,爹爹不曾抱過他,今晚爹爹不但抱了,還和雋叔叔搶兒子呢。
「王爺很疼你的,只是不曉得怎么表現!
「爹爹疼我、雋叔叔疼我、姊姊疼我,有那么多人疼,我太太太高興了!顾臐M意足地在床上滾兩圈。
席雋冷眼橫去滿臉不爽,知道自己疼他還來刨墻?敢情他疼出一只白眼狼啦?
攀比是天性,便是孩子也避不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秧秧這輩子也沒被爹爹疼過,他垂頭不語,臉上有著淡淡的落寞。
婧舒發現,揉揉他的頭問:「秧秧怎么啦?」
他搖頭不答。
沒想到坐在婧舒身邊的涓涓從被子上爬過去,摟住秧秧的脖子,甜甜軟軟地說道:「不怕,涓涓疼你。」
這話好暖,不曾被疼愛的涓涓想要疼人了,這是同病相憐?
秧秧抱住她的腰,說:「我也疼涓涓!
瑛哥兒見狀不滿了,爬到兩人身旁,藕節似的胖手臂張開,圈住涓涓和秧秧,說道:「我疼你們。」
方才那點兒酸意消失,三個孩子笑在一塊兒。
這時夏雨進屋,拿著籃子進來。
「這是什么?」席雋問。
「是出門前忠勇侯府送來的,說涓涓小姐喜歡吃,奴婢順手接過,方才收拾箱籠時發現,心想夜里要是小主子們餓了可以用一點,便帶過來!瓜挠甑。
席雋和婧舒互望一眼,心里各自思量。
送吃食這種小事,忠勇侯一個大男人肯定不會做,何況他會曉得涓涓喜歡吃什么嗎?至于岳君華……若不是涓涓說了落水經過,或許他們會相信為了挽回丈夫的心,她試著討好繼女,但是現在誰會信她?
「行了,你下去吧!瓜h揮揮手。
夏雨放下籃子離去。
席雋打開籃子,里面裝著滿滿一籃胡餅,胡餅做得很像燒餅,但里頭包著各種餡料。
涓涓看見,心頭一樂,牽著秧秧和瑛哥兒下床,她跪到椅子上,先讓秧秧和瑛哥兒拿,兩人拿完后她在里頭選出一個。
「姊姊有話想問!规菏孀柚顾麄儼扬炞臃胚M嘴里。
三人見狀,乖乖放下胡餅。
婧舒問:「秧秧、瑛哥兒,你們為什么挑這個?」
瑛哥兒說:「我沒挑,我從上面拿的!
秧秧道:「姊姊說吃東西不能挑挑揀揀,我也是從上面拿的!
婧舒點點頭,又問:「涓涓呢?」
蹶起嘴,她挑挑揀揀了,涓涓以為自己要挨罵。
「沒事,姊姊不是要責備你,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會選這個!规菏姹鹚矒崴牟话。
「我喜歡吃紅豆餡。」
「你怎么知道它是紅豆餡?」
「它比較圓、比較膨,它后面有一個紅點點!逛镐赴押灧^來。
席雋連忙將整籃胡餅倒出來,細細翻揀,果然里面只有一個紅豆餡的,他伸手問:「紅豆餡的給哥哥好不好?」
涓涓看了看哥哥,半晌后點點頭,忍痛割愛。
席雋回屋一趟,再出現時,手里拿著小木盒,里面放著長長短短的銀針,他取出一根,往餅子戳幾下,不久銀針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變成黑色的。三個孩子見狀都嚇著了,連忙把餅子推開。
「沒事,洗洗手就好!规菏婷χ矒岷⒆觽儭
席雋臉色難看、一語不發,他將整個籃子都帶走。
幫他們洗過手腳,她又說上兩個故事!改銈冊琰c睡,明早點起床,我們再去抓野雞?」
秧秧、瑛哥兒忙點頭,合作地閉上眼睛。
婧舒幫他們攏了攏被子,留下一盞小燈后方才離去。
棉被底下,睡在兩旁的男孩各握住涓涓一只手。
秧秧低聲說:「別怕,我會保護涓涓。」
瑛哥兒也用力點頭!竸e怕,有本世子在呢!
涓涓點頭微笑,把好朋友的兩只手攏到胸口。
席雋等在外頭,雙手橫胸靠在門邊,他的表情嚴肅目光中帶出幾分凌厲。
婧舒對旁邊的夏雨、冬雪道:「你們進去照顧孩子吧!
「是,小姐!
兩人進屋后,婧舒上前,伸手裹住他攥緊的拳頭,柔聲勸道:「有我們在,涓涓不會再受傷害!
他深吸氣!肝冶敬蛩銖倪呹P回來之后再處理岳君華,眼下看來得提早動手!
否則要是她趁自己和江呈勳不在時做點什么,還真是防不勝防。
「你要去邊關?」婧舒詫異。
「此次二皇子負責運送軍需,我會陪他走這一趟。」
「危險嗎?」
「怎么可能,皇帝盯得可緊了!勾蠡首、三皇子不至于蠢到把自己放到火堆上烤。
「別為我擔心,我會把自己照顧好!
「嗯,我也會把三個孩子帶好!
他知道她一定會,反手握住她的,問:「出去走走?」
月光從樹梢灑下,落了一地柔和光暈,沐浴在光暈中,兩人心情漸漸和緩。
他牽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聽著蟲鳴、看著螢蟲飛舞,風輕拂臉頰,帶起長發飄揚,偶爾夜鶯振翅,帶起一陣驚詫。
她道:「說說你師父的故事好嗎?后來他有找到晰晰嗎?」
「找到了,找到好幾個輪回!
「晰晰還能記得他嗎?」
「不記得,但這不妨礙師父疼她、惜她、愛她,起初這樣的疼惜愛憐帶著幾分不自然,畢竟師父從來都不懂得如何愛人。但是一次次的愛,一次次的愛而不得,他嘗盡愛情里的苦辣酸甜,慢慢懂得晰晰的心傷心碎,也理解當年的自己有多惡劣!
「為什么會愛而不得?」
「因為他們一世世擦身而過、錯失對方,他們總是在死亡面前阻卻了愛情路!菇又嬖V她「燕無歇」、「梁春兒」、「姜雨芳」的故事,她聽著聽著,聽出滿腹酸澀。
生生世世的求而不得,生生世世的孤獨寂寞,這樣的一輩子讓人好害怕!改銕煾负芸蓱z!
「不可憐,師父認為自己罪有應得,是他糟蹋晰晰的愛情,理所當然要用幾十次的失去來償還她的心!
「席雋……」
「嗯?」
「我們找一天去祭拜你師父好嗎?」
「怎么突然想到這個?有話想對他說?」
「對!
「想說什么?」
「我想告訴他,如果我是晰晰,我會原諒他,我會后悔在他身上下詛咒,我會想對他說:『對不起,讓你孤獨地走過千百年。』」
倏地,他眼底浮上可疑紅痕,他抱住她,把頭埋進她頸間,輕輕說道:「如果我是師父,我會說:『謝謝你,謝謝你的原諒。」
她沒有推開他,任由他抱緊自己,她環著他的腰,輕拍他的背脊。
滿空星子靜靜地掛天際,一眨一眨地閃爍著,螢火蟲在他們身邊飛舞,玉蘭花香漸漸濃郁、微微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