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青是新任縣官,所以關關的良民證辦得異常順利,并且連名字都改得輕輕松松、無人刁難。
邵翠芳變成邵關關,后面那個是她真正的名字,從此刻起,她的穿越生涯走到一個新的里程碑,她再不用背負別人的命運,再不做別人該做的事情,她要用雙手創造自己的人生,回歸她一流的世界!
方云青問:“為什么想改名字?”
她似真似假說道:“我有對黑心肝叔嬸,要是知道我被宋家放出來,恐怕又會找上門,要錢要銀不打緊,要是見我青春無敵、美貌無人及,說不定還要抬高價錢把我再賣一回。我離開叔嬸五年,容貌已與過去不相同,再把名字更改過來,應該可以避掉這層麻煩!
被賣一次,勉強可以說年幼無知,再被賣一回,那就是自找死路,盡管當不成洛晴川,找不到一堆阿哥在身邊圍繞,她也不必非把自己活得很悲催。
他接受她的說詞,笑道:“姑娘深思熟慮!
她咧咧嘴角,皮笑肉不笑回答:“要是不夠深思熟慮,怎值方大人一個月花五百錢!
她在諷刺他,他理解。就云青所知,宋家的大丫頭,每個月至少能領一、二兩銀子,五百錢對她而言,是寒酸了些。
“為什么取名叫關關!
因為她家老爹想她把悲傷、哀愁、病痛……全關在生命外面,誰曉得,關不住的。
她換了句話,苦笑道:“因為我希望自己關關難過、關關過!
她挨過最難的一關——躲掉色胚老爺,然后安然從宋府走出來,緊接著還有多少關在前頭等待?她不知道,因為墻里墻外,她已經替自己掙取到截然不同的人生,預知再不是她的優勢,她只希望未來,真能夠一關關平安度過。
自從知道他是縣官后,關關終于明白,為什么他要自己的幫忙,她是在不知不覺間做了一場面試,若是往后每關都能像這樣順利,她肯定能創造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確定云青的需要,她對他抹去戒心,增添幽默,話跟著多了起來。
“你會的!彼朦c考慮亦不曾,答得非常篤定,至于為什么敢這般篤定,他不清楚、她也不確定。
進府衙辦理好文件,關關才曉得上一任的縣老爺早就回京述職,剛剛坐在堂上的不是縣官,他只是個考不上科考,卻滿心想當官大人揚眉吐氣的杜主簿,難怪他能把案子辦成這副樣兒。
知道新任縣太爺到了,杜主簿差點兒從那張很神氣的椅子上滾下來,要是方云青存心追究,可是有罪的。
逮著他的把柄,關關的文件辦理得飛快且毫無阻礙,事情辦完后,杜主簿還領著全體衙門上下恭恭敬敬把兩人給送出來。
杜主簿猥瑣的模樣,讓關關忍不住損他幾句。
“我還以為坐在明鏡高懸下頭的都是縣太爺呢,今兒個總算大開眼界,果然,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皇子,有可能是唐僧,帶翅膀的不一定是神仙,有可能是人面豬腦的鳥人。”
云青不知道什么是鳥人,但肯定不是好話。他回答:“你也別罵他了,好歹杜主簿年紀已經一大把,況且他不過是兩件事不會!
她問:“哪兩件?問案、裝大人?”
他搖頭,“不,他是這也不會、那也不會!
聞言關關大笑,接話:“我本想說他腦子有病,可想想不甚同意,腦子有病,好歹得先有個腦子是不?”
果然,增進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共同敵人,合力把敵人罵得灑狗血、拋狗頭,而他們之間,有杜主簿的舍己為人,以至于兩人的感情直線上升。
關關和云青一路說、一路聊,不多久便聊開,生疏的感覺淡去不少。
云青對南開城里的富商,尤其是她的老東家宋懷恩很感興趣,問了不少關于宋府的事。
關關笑道:“方大人探聽這么清楚做什么?反正過不了幾天,宋老爺大概就會上門請大人吃飯,屆時,他的人品、氣度如何,一目了然!
“這飯可不好吃吶!痹魄嗷卮
關關心有同感,吃得好,叫作聯絡感情、增進官民和諧關系,吃得不好,一不小心就會沾上貪賄罪名,這當中的拿捏,是門高深學問。
但能夠不吃嗎?有種的話可以試一試,不理會人情世故的長官,易犯眾怒,到新地界不拜碼頭,是自負過度的傻瓜才會做的事。
官難做,難做官,要是沒本事混得風生水起,當官還不如行商,至少后者還能看到實質利益。
“不好吃,也得隨意夾上幾筷子!彼榈赝谎。
云青失笑道:“你倒是明白。”
“魚幫水、水幫魚,方大人熱愛兩袖清風沒啥不對,但也得顧慮別人的想法,吃一頓飯,讓他們了解方大人的善意,確定方大人品性佳、性格低調,不會沒事尋人打擂臺,他們才能放心的下,說不定日后大人也有需要他們相幫的地方,先安撫個幾下也非壞事!
“你多大的姑娘,連這等事都透徹明白,真不曉得宋府怎么舍得放你出來?”她手上那張可是死契,主人家樂意的話,一路把她操到死都行。
“藏拙嘍!珍珠混于魚目,黃金埋于沙礫,自然教人分辨不清。傻與不傻,聰不聰明,端看你裝模作樣的功夫!
“你這是在自夸嗎?”
“不,本人是在陳述事實。”
關關的驕傲惹得云青仰頭大笑!澳闶俏乙娺^最有自信的丫頭,讓你為我做事,當真委屈了!
“無所謂,人像一杯茶,會苦一陣子,不會苦一輩子。方大人若是不想我苦得厲害,就把糖霜給先備上!彼斐鍪帧
云青凝視著她,有一點點明白,為何那年……會有那樣的話傳出來。
沖動再起,他又想用掌心壓住她的頭頂心,這回不是想把包子壓扁,而是想壓一壓,里頭還有多少奇思怪想。
接著,他又說了過去幾年地方上任職的事兒,他施政有道,百姓對他亦是愛戴,但多年下來,他依舊是個七品縣令,品級始終沒往上調,看樣子做到死也就是這樣了,仕途有限。
“唉,果然無人在朝、難為官!标P關替他不值,他那個囤田政策很不錯呢。
“那也沒什么不好,至少做的都是熟門熟路的事兒,還能一回做得比一回順暢!
關關回望他,發現他并不是個長得好看的草包,他有思想、有丘壑,他有滿肚子夢想,這樣的他其實和自己……很像。
他們都希望自我實現,都希望主導人生,都想要當一流的人,所以他們心思契么口,說話投合。
回到巷子里,再走幾步就到家了,云青聽見鄰居那兒傳來一陣號哭聲,他皺起眉頭,在鄰居家門前頓了頓腳,猶豫片刻后,還是領著關關先回自己家。
“怎么回事?”
“大概是李爺爺沒了。他是個老好人,我們剛搬過來的時候,受李爺爺照顧頗多,沒想到前幾天摔跤,請了幾個大夫,都讓準備后事!彼谧约议T前站定后,轉身同她說道。
第一天進方家就遇上這等事,是喜還是憂?未來的一年半……她應該不會從一堵墻轉進另一堵墻吧?
回答完,云青打開門走進屋里,關關還停在外頭、欣賞方家圍墻,那墻比宋家的矮一點,以她的身手,不需要大樹幫忙,只要一把椅子,翻墻、不太難。
“怎么不進來?”云青走回門外,發現她一動不動地盯住自家圍墻,忍不住損她兩句!跋朐囋嚪瓑M屋?要不,我去幫你拿把凳子!”
睨他一眼,她道:“我只是在想,這就是人生!
翻完一片墻還得再接再厲翻過下一片,爬過一座山后還得再爬另一座,不是不想放棄,只是習慣而已,習慣不滿意、習慣要更多、習慣把理想高高端著、習慣自以為可以創造不朽傳奇。
“人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關關沒回答關于墻的那篇OS,選擇用俏皮話帶過去。她說:“生下來的時候,你在哭著,圍在旁邊看的人全都在笑,死的時候,你在笑著,圍在旁邊看的人全都在哭。偏偏在出生、死亡的時候,你都不能控制別人的表情!
關關的話逗出一陣大笑聲,她轉頭,尋向音源。
“有意思,大哥,你從哪里找來這樣一個有趣的妹子!
說話的是方云豐,關關與他四目相對,又是一個高標帥男,未達頂標,但已經夠養眼,可她最喜歡的不是他的五官,而是他的豪邁。
“哪里有趣?我怎么聽都是幸災樂禍,這話要是讓李大叔聽見,肯定會難過。”蕥兒抬起下巴,看著關關的眼光中充滿危機意識。
云青皺眉,想對關關說聲道歉,關關明白他的意思,搖搖頭搶先道:“沒事的,同一道菜在不同人嘴里都會咀嚼出不同滋味了,何況是一句話?這位公子覺得有趣,我卻認為那叫豁達,而姑娘認為是幸災樂禍也不為過!
云青介紹眾人:“這是我二弟方云豐,十八歲了,你可以稱呼他一聲二哥,她是妹妹,叫方蕥兒,我們都喊她蕥兒。以后關關要住到我們家,大家要好好相處!弊詈笠痪,他是特地對著蕥兒說的。
“以后,多多指教!”關關望向云豐,他的身子比云青粗壯高大些,皮膚也略顯黝黑,是鍛煉過的肌肉男,他像陽光男孩,熱情、活潑、親切,令人很有好感。
“別客氣,把這當成自己家!痹曝S拱手打過招呼后,立刻卷起袖子替關關張羅。一群人進到屋里,關關四下觀察。
方家很簡單,人口簡單、房子更簡單,一對弟妹、五間房,云青、云豐一起動手幫忙,把書房整理出來,再往庫房里尋了張半舊不新的床。
兩兄弟各自從自己屋里分出一張被子給關關,質料中等,卻是干凈的,曬過陽光的被子,聞起來特別香。
關關看著自己的新住處,有桌有柜有床,和她當大丫頭時期住的差不多,她本就不挑剔,真缺什么,日后再慢慢補齊就是。
布置好屋子,時間卻是晚了。
飯已煮下,菜還沒炒,關關看一眼臉色不大好的蕥兒,心里有數,這丫頭有戀兄癖,把所有進方家的女人都當成假想敵。
不過,蕥兒想太多了,當他們家哥哥是上好肋排嗎?就算是,她也不見得無肉不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