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獨有偶,榮王府里也有人在討論岐州的治河成果。
榮王乃是皇親國戚,他是皇上的親叔父,名叫寧斬剛,為了替先帝解決水患之苦,他同樣深研治水之道,也同樣精通西學,三個兒子自小由他手把手教著,嚴厲督導,可沒有一個有慧根,個個都十分魯鈍,至今對治河一點貢獻或想法都沒有。
「父王,這個陸淺平究竟是什么來頭,竟能將岐河治好,您說,這人會不會只是誤打誤撞?」排行老二的寧藏華道。他苦學治河算學,野心勃勃,想立下功勞以取代王府世子的地位,可惜勤不能補拙,至今沒提供出任何可治河的方法。
「絕非誤打誤撞。」榮王沉吟道:「這人的來歷我已叫人查過,考取舉人功名后,他便自請派任河道主簿,若非身懷絕技,又豈會單單挑選河道一職?」
排行老三的寧藏智撇了撇唇,「父王,咱們別費心討論了,我看他一定有妖術,肯定是用妖術……」
「給我住口!」寧斬剛面色一沉,拂袖怒道。
寧藏智瞬間嚇得屁滾尿流,連忙跪了下來,臉上冷汗直冒,「父王息怒!兒子、兒子隨口胡說的……沒、沒妖術,沒有……」
他對治河沒有天分也不想學,自小被押著學算學,他十分痛苦,他只想當個紈褲子弟,但在他父王的眼皮子底下,他沒那個膽,只能每天苦哈哈的跟著進書房。
「這種事豈能隨口胡說?」寧斬剛厲聲斥道:「你有沒有腦子?」
世子寧藏言有口無心,大剌剌地道:「父王別生氣了,三弟他本來就沒有腦子,您就別跟他一般見識了,我看三弟他快嚇破膽子了,怕是尿褲子都會!
寧藏智咬牙抿唇,心中十分不快,我沒腦子?你還不是對治河一竅不通,小心哪天世子位置被人奪走,到時我看你哭不哭,尿不尿褲子!
他們三兄弟分屬不同娘親所生,要同心是不可能的事。
寧藏言是病逝的前王妃所生,心思粗糙、算學不精,大而化之,口無遮攔,有什么講什么,他的世子妃在幾年前病死了,有一子,名叫寧圓,十一歲,他想到自身的遭遇,怕兒子遇到可怕的后娘,受到跟他一樣的傷害,所以不愿再娶。
二公子寧藏華是現任的榮王妃所生,他的外祖是當朝右相,外祖家族勢力在朝中盤根錯節,他本人和榮王妃的目標都是世子之位,因此他一直想在治河上力求表現,除了聘請名師,也下了極大的功夫苦學,只是不得其門而入,甚為懊惱。
三公子寧藏智是趙姨娘所生,趙姨娘出身低微,他們娘倆對世子之位是想都不敢想,深怕稍有動作便會被榮王妃弄死,因此安分守己的在王府過日子是他們唯一的目標。
「你給我當心點!」寧斬剛不茍言笑地看著寧藏智,「若日后在府里府外聽聞治河妖術的說法,我唯你是問!」
寧藏智嚇得大氣不敢喘一聲,十分后悔自己隨口胡說,這下怎么辦?若有人跟他一樣的想法,那想法又傳了出去,父王豈不是會算在他頭上?
寧斬剛不快地走后,寧藏華一臉同情地對寧藏智道:「三弟啊,看來你得管好你的嘴羅,要是有人在外說那陸主簿治河是妖術,父王一定饒不了你!
寧藏智不甘示弱,沒好氣地說道:「如果有人流傳出去,不用說,那一定是你指使的,只有你這個卑鄙小人會這樣做!」
「你算哪根蔥,我至于對付你嗎?」寧藏華唇邊浮起一個冷笑,嫌惡地道:「你就算重新投胎一百次也上不了位,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你娘,所以你永遠上不了臺面。」
寧藏智瞬間周身充滿戾氣,他揄起拳頭,聲音粗嘎地吼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打得你鼻青臉腫?」是可忍孰不可忍,講到他娘就不行!
寧藏華撇嘴冷笑,「你敢碰我一根寒毛,我娘會打得你滿地找牙!
寧藏言翻了個白眼,懶得介入他們幼稚的戰局,走人也。
說實在的,他在王府生活得并不開心,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帶著兒子云游四海,可是他姓寧,做為王府世子,他有逃不掉的宿命。
稍晚,寧藏華匆匆找了榮王妃,將今日發生之事一五一十的稟告了她。
「母親,您快派人打聽那陸主簿師承何人,將人請來教導孩兒,到時孩兒立下大功,那世子之位就萬無一失了!
榮王妃啜了口茶,緩緩放下茶盞,「那姓陸的主簿當真那么有本事?」
寧藏華急道:「連皇上都注意到了,若是被旁人捷足先登,將陸主簿的老師請走,那豈不是將立功的機會白白讓給旁人?」
榮王妃看著兒子,緩聲道:「我會派人暗中打聽,可你要記住,在你父王面前需得謹言慎行,也不要再提起那陸主簿之事,若是將來你能在治河上頭立功,我希望你父王認為你儒子可教、天資聰穎,如此他對你的喜愛會更多加幾分!
寧藏華眼里閃著光芒,彷佛勝利已經是他的,「兒子明白!
寧藏華走后,貼身丫鬟紅錦給榮王妃換上熱茶,「若是二公子能請到名師,立功之后世子之位指日可待,王妃也可以了卻一樁心事!
榮王妃抿了抿唇,道:「我怕王爺根本沒換世子的想法,畢竟王爺一直不喜歡我,也就無法愛屋及烏,他一向對華兒冷淡。」
紅錦十多歲便在榮王妃身邊伺候,對榮王妃的心事清清楚楚,她輕聲問道:「您覺得王爺還在掛念青青嗎?」
榮王妃眼神有幾分苦澀,「王爺從來不提,也從來不顯露情緒,我無從得知!
「所以是您想多了!辜t錦下了簡單結論,勸道:「都過去快三十年了,王爺又怎么會掛念一個人那么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再說了,如果掛念,又怎么會在青青失蹤之后火速納了趙姨娘為妾?」
榮王妃垂眸不語,但她心里清楚,當年王爺認定了是她弄走青青的,他一句話都沒有質問她,但他故意流連煙花之地,不久就將紅牌趙姨娘給納進王府了,還天天在趙姨娘房里留宿,不久趙姨娘就有了身孕,她氣得吐了口鮮血,但他一直對她不聞不問,讓她的情緒無從發泄。
他在青青失蹤之后就沒有碰過她了,因此她想要第二個孩子也懷不上,表面上,他對她并無二致,很是尊重她,但他冷落她,那份獨守空房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抬眸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若有所思地問:「紅錦,你過去和青青情同姊妹,你覺得她會在哪里?」
紅錦一愣,「奴婢不知道!
當年,她和青青是王妃的陪嫁,準備在王妃有孕之后要抬為姨娘伺候王爺的,誰知道,她們都還沒抬為姨娘,青青就撩動了王爺的心,王爺情不自禁地愛上了青青,這使得王妃很不是滋味。
后來,王妃發現青青懷了身孕,怒不可遏地派了貼身侍衛魏閔除掉青青,可魏閔將青青帶到府外后卻回報青青跑了,不知所蹤,她也不記得說是跳崖還是跳河,總之人不見了。
王妃氣急敗壞地派了其他人去找青青,但找了一個月都一無所獲,王妃這才放棄。
從那時候至今都快三十年了,青青沒再出現過。
「紅錦,有時候我真怕她會回來,會再出現在王爺面前!箻s王妃幽幽地道。
看著主子那黯然神傷的模樣,紅錦道:「即便她再出現,也不是當年的模樣了,在外流離,哪比得上您在府里養尊處優,肯定滄桑不已,您又有何好擔心的?王爺哪里會對一個年華老去的女人再度心動?」
「真的是這樣嗎?」榮王妃一瞬間又高興了,她轉過去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青青現在比不上我?」
紅錦失笑道:「青青一直都比不上您,青青拿什么跟您比?她只是一個丫鬟!
聞言,榮王妃突然有些失魂落魄,「那王爺為何會喜歡她?」
她始終耿耿于懷這點,她和寧斬剛是政治聯姻,他會娶她為續弦是因為先帝需要她爹在朝中的勢力,他是為了他皇兄才會向她求親。
而她,因為她父親的命令而嫁給寧斬剛,一開始她很不情愿,但她的性格是即便沒有愛,她也想要獨占,寧斬剛卻不喜歡她的霸道,所以兩人的關系很不好。
可寧斬剛對青青不同,他是自己愛上青青的,青青那么卑微,一點力量都沒有,可他還是愛上青青,這讓她很嫉妒。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嫉妒,因為她并不愛寧斬剛,可嫉妒心仍蒙蔽了她的心……
「只是圖個新鮮罷了!辜t錦蹙眉嘀咕道:「當年您若不拆散他們,王爺可能個把個月就對青青失去了興趣,您再抬幾個嬌媚水靈的丫鬟做通房,青青很快就失寵了,您偏生沉不住氣!
榮王妃沉默片刻,真的會這樣嗎?當年若她沒從中作梗,他們沒多久真會熱情消散?
可她感覺得到寧斬剛是打從心里喜愛青青,對青青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都很關注,他對青青又憐又愛,而青青就更不用說了,她傾心愛慕著寧斬剛,他們相愛!在她面前相愛!
她對寧斬剛的感受,已從一開始的想要獨占變成了如今的怨恨,她知道他不可能愛她,她也不再期待,如今她要的只有一個,她的兒子必須坐上世子之位,成為將來的榮王,所以任何阻礙她都會將之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