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便當盒一掃而空,吃完飯,她收拾飯盒,田圻炎問她:“你下午有其他事嗎?沒有的話,等我一起下班!
“一起下班?”
“晚上我帶你出去外頭吃,到酒館喝點小酒!
這算……第一次正式約會?
“好呀!”不由得好雀躍,她快速回答!拔以谵k公室等你,不信你還能放我鴿子!”嘿嘿!
“聽起來,對我先前的失約,怨念很深!
“失約一次就算了,你整整三次耶!我都想懷疑你故意整我!备倒谘偶傺b板起臉,不過很快破功:“看在你付錢請我吃大餐,原諒你了啦!
她很豪氣地拍拍他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架式。
反正,她吃得很快樂,又不用自己掏錢,生氣的理由……沒有。
“我也在想,怎有脾氣這么好的人?一次次被失約,還一次次又答應邀請!薄耙驗槲也幌嘈攀郎嫌腥四樒み@么厚,一次不來,應該有所反省,兩次不來,絕對心存歉意,我就賭你第三次來不來……”
“結果,我還是沒來!
“對,你已經超乎我的想像!彼约耗橆a刮兩下。
意指他臉皮之厚,連她也贊嘆。
她的調侃表情,逗他發笑。
“超乎你想像的這個男人,向你求婚時,你嚇到了吧?”
“你沒有向我求婚!备倒谘偶m正他。“你是向我爸爸提出‘結婚的要求’,這和求婚是兩碼子事。”
“我承認,我有點沖動。”田圻炎把她的手握入掌心,指腹慢慢摩挲著她細膩的掌背。
沖動。
對于一個沒有長久相處過的女孩,產生的急迫。
想擁有她,不想再浪費時間。
甚至,直接認定她。
她,讓他有這樣的沖動。
“沖動不是好事,很容易后悔……”傅冠雅聽了,沒有開心的心情。
她真的不得不亂想,他的沖動,來自于“青梅竹馬”。
她一點都不想……成為他沖動之下的代替品。
田圻炎不知道她的想法,還以為她想抽手,是因為害羞,以為她對他的碰觸仍不習慣。
但她越是退縮,他絕對進逼,不給她逃離機會。
他握著她的手掌,輕而易舉把她拉進懷里,困入雙臂之間,頭一低,靠向她的肩。
他很清楚,她的肩頸地帶多敏感,只要稍稍呼氣,就會泛起淡淡粉紅色,花瓣一樣,非常、非常……漂亮。
若是吻上去,那色澤會變得更紅,然后一路往上沖,她整張臉蛋,紅似熟蝦。
“我一點也不后悔。能娶你,我覺得很好……”
是太好了。
她耳朵充紅,好明顯,嬌艷地引誘他。
他湊唇上去,吮住它。
她立即一哆嗉,怕癢的縮肩。
他得寸進尺,挪往她的唇,糾纏她的甜美。
吻,逐漸加深,他吃飽了正餐,現在,要吃甜點……
嘟嘟嘟……桌上電話內線一亮,發出聲響,打斷他的興致。
傅冠雅聽見他低啐,離開她,走向桌子之前,做了兩次深呼吸。
無論是誰,她都同情撥電話來的人……田圻炎絕對沒有好口氣。
確實,剛開始田圻炎聲音很冷,但似乎是相當重要的電話,他神情一凜,轉為認真。
看來他會講上很久,因為五分鐘過去,仍沒有掛斷的跡象。
傅冠雅寫了張便條紙給他……
我先去材料行買東西,等一下再回來,你辦公,我做手工。
田圻炎點頭,不忘提醒她,身上那條廚房圍裙。
她低頭,驚覺自己的打扮——她一直是這副模樣,四處趴趴走?!天呀!
她快手脫掉圍裙,拿掉鯊魚夾,把一頭長發放下,胡亂梳兩把,用唇形問他:OK嗎?
他輕輕頷首,她才安了心,揮揮手,離開辦公室。
既然要在他辦公室里窩一整個下午,她自己得找些事做。
腦中已有定案,心情很雀躍。
坐了兩站捷運,再步行數分鐘,到達材料行,因為目標明確,快速拿了顏色,順便補些配件,花不到半小時,她再度回到他公司。
這次,她用了門禁卡,自己上到十五樓,一路順暢。
女秘書見她折返,微微驚訝,畢竟傅冠雅離開時,沒說會再回來。
“總裁和楊先生外出了。”其中一位秘書聲音甜美,對傅冠雅說。
“唔?出去了?沒關系,我到里面等他!
“好的!迸貢φf完,電話響起,她連忙坐回座位接。
一通電話才掛,鈴聲又大作,看來是真的很忙碌。
傅冠雅不打擾她們,進到總裁辦公室,拿出所有材料,逐一擺上桌。
“嘿嘿,給你編一條五色線,開工了!”
主材料,蠶絲蠟線,綠、白、黑、紅、黃,五種顏色,她挑了色彩較不鮮艷的,男人佩戴的款式,比起女生款會少了些活潑。
她也無法想像田圻炎戴上配色精采的手環,還是正統顏色保險。
五色線可以保平安,蠶絲蠟線的特性又是不怕碰水、不發臭,連洗澡也能戴!耙郧,隔壁女同學編幸運繩送男朋友,我還覺得有點蠹……”結果,自己現在的行徑,根本一模一樣。
各色的蠟線繞呀繞,滿腦子的思緒,也隨之打轉。
可是無論怎么轉,都沒脫離田圻炎身上。
想著,他會不會笑她送的東西太小家子氣?
想著,他會不會根本不屑戴?
順便也想著,他的手好大,手圍要編長一點……
五色線手環很快編好,手巧如她,這是小case。
只要是動手的小手藝,她向來很有自信。
田圻炎還沒回來,她等著要幫他量手圍,才能做收尾動作,等到昏昏欲睡,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了。
總裁辦公室偌大又安靜,電話由外頭秘書過濾,門板超厚實,半絲動靜也傳不進來,加上樓層高,街上車水馬龍、喇叭聲、嘈雜聲,遙遙相隔。
傅冠雅睡得很沉,發出微小鼾聲,手里還握著替他編的五色線。
她熟睡到……正在做夢。
一個身穿雪白婚紗的女人,五官看不清,但傅冠雅知道,她很美。
你為什么要娶她?你答應過,只會娶我……
田圻炎出現……在傅冠雅記憶中的婚宴現場……同樣西裝筆挺、同樣鶴立雞群,他面向白紗女人,背對著她,嗓音慍慍的:
因為,你嫁給別人了。
既然你嫁了,我為何不能娶?
傅冠雅變成了旁觀者,看著他們兩個人,夢里,一句話也開不了口。
所以,你在跟我賭氣嗎?白紗女人難舍地問。
反正娶誰都一樣。他冷冷回。
你這樣……無法得到幸福呀……白紗女人哭了出來。
從失去你那一天,我已經沒有幸福可言。夢中的田圻炎,露出一抹受傷的表情。
我回到你身邊……我們兩人重新再來過,二十年的濃情,誰也拆不散我們。
夢,沒有邏輯,一個片段,一個轉折,全在下一秒發生。
剛還哭著的女人,鮮紅豐盈的唇,笑容燦爛,依偎在田圻炎身旁,好不甜蜜。你是娶來填空的女人,現在沒你的位子,我不需要稱,你可以滾了。他面無表情,轉向她時,嫌惡地撇了撇唇。
忻炎是我的,我是他唯一的愛,只要我回來,他一定無條件接受我。女人勝利微笑,長相仍是模糊,僅僅看到,紅唇好彎,牙齒好白。
對。他附和,毫不考慮。
傅冠雅驚醒,整個人彈坐起來。
腦袋瓜昏沉沉的,睡姿不良,導致脖子酸、手麻。
她揉揉痛處,目光掃向大片窗外夜景,頓時詫異。
“……天黑了?”
天色沉蒙,大樓的燈光紛紛點亮,路上車燈炫燦,像長長一道銀河。
她左右尋找時鐘,在墻面上發現一個,上頭顯示著:六點五十七分。
“這么晚了一他還沒回來?”
或者回來過又出去,而她渾然不知。
“傅冠雅,你是豬喔!睡那么死!”她罵自己。
而睡太死的報應,就是做了可怕的惡夢!
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是忍不住一抖。
猛甩頭,把惡夢甩掉!不要自己嚇自己!
傅冠雅站起來,做些手腳擺動,來轉移注意力。
又等了二十分鐘,偌大辦公室里,一樣只有她。
“是公司臨時發生什么事嗎?”她胡思亂想,打開門,探頭去看秘書室。還有兩名秘書在加班,每張桌上的電話都在響,她們接了一線又一線,對答很相似的官腔說法:
“……是,由我們公司主管統一發言,謝謝……”
沒有她打擾的機會。
傅冠雅縮回辦公室里,想起口袋里有楊士偉的名片。
她借用田圻炎的桌上電話,撥打楊士偉手機。
很快接通,楊士偉報上姓名。
“楊先生,我是傅冠雅……不好意思,你現在忙嗎?方便說話嗎?”
“夫人?”楊士偉才說了這兩個字,手機立即被搶走。
傅冠雅還不知道電話換人聽,帶點歉意的問:“你老板在旁邊嗎?你們……”
“我忘了你在公司!笔翘镗哐椎穆曇,口吻很懊惱。
“……”傅冠雅沒料到會聽見田圻炎說話,反應遲鈍,張著口,不知做何回答。
她更沒料到,是他的答案。
忘了。
她這么大一個人,如此沒有存在感,一忙起來,都可以忘了?
“你還在辦公室嗎?”
“……嗯!
“我等一下叫司機去接你,你先回家,不用等我。”
“別讓司機多跑一趟,我自己坐捷運!彼幌朐斐蓜e人麻煩。
“抱歉,公司臨時有事。”
哦,好耳熟的理由,前三次約會也是這樣。
那三次,她沒生氣,這一次當然也……
“沒關系,你去忙吧,我不是小孩子,會處理我自己的,OK!
她掛掉話筒,聽見一聲嘆氣,好小聲、好清淺……從她嘴里發出。
“嘆氣?我在嘆氣!”
傅冠雅自己好驚訝,捂住嘴,不敢置信。
諸如此類的失約、對話,她遇見的還會少嗎?
都有三次經驗了,不是嗎?
那幾次,她不都是心情愉悅,隨興看待,一點也沒受影響,為什么現在卻有種……失望?
是因為她對今晚的約會,非常期待?
還是,剛剛田圻炎口中的“忘了”,讓她感覺難受?
或者,田圻炎對她,已經不是前三次的“陌生人”,無關痛癢,失不失約、出不出席,她都不在乎。
他在她心中,擁有了重量,開始左右她的喜怒哀樂?
因為在意,所以介意……
傅冠雅回到家,將自己拋進沙發里,軟綿綿癱著。
身體不累,但提不起精神,躺著不想動,連拿遙控器開電視的力氣,好像也不存在。
“今天好漫長,好像發生很多事……”她把臉埋往靠枕間。
正這么想著,還沒過完的“今日”,依舊在繼續。
電話聲短促且急迫,在安靜的客廳大作,她伸長手去接,“喂”字才抵達喉間,來不及發出,對方比她更心急:
“……圻炎嗎?”
好甜、好輕軟的嗓音,喊出田圻炎的名字,因為語帶擔憂,顯得說起話來楚楚可憐。
“你還好吧?我從新聞看見今天發生的意外……”
傅冠雅一頭霧水。
新聞?意外?
空出的手趕快按下電視遙控器的開關,轉到新聞臺。
田圻炎的臉孔,出現在電視上,簡短的字幕寫著:“工安意外,工人五重傷十輕傷”……
就算跳回了女主播播報畫面,分割的小視窗,仍然是田圻炎遭大批媒體包圍,爭相搶著發問,楊士偉一邊阻隔,一邊代替發言。
原來,這就是他今晚失約的理由?
這么嚴重的事……
“圻炎?……我知道你還氣我,不想跟我說話,我只是很擔心你……想關心你……”電話另端的女聲,那么柔,那么示弱,傅冠雅光聽,心都軟化了。
傅冠雅心里早有一個人物,浮躍了上來……
青梅竹馬。
“他還沒回來,應該還在處理工安意外……請問你哪里找?”
顯然,女聲大吃一驚,重重抽息,連傅冠雅都聽到了。
“你、你是……田太太?”
田太太三字,說來微微顫抖,像被正宮抓奸在床。
“嗯,我是!
“我、我只是圻炎的老朋友,新聞報得太大,我打來詢問狀況……抱歉,田太太,我……”
“沒關系的,你直接撥他的手機吧,還是你要留電話,等他回來,我再請他回撥?”
“不用了……他不會回撥的。”最末幾字,聲音小而微弱,幾不可聞。
傅冠雅不該有的同情心,冒涌上來。
相愛二十年,打通電話還需戰戰兢兢,口中的“田太太”位置,本該屬于自己,結果,拱手讓人。
二十年里,包含著女人最鮮艷美麗的年紀呀……
“不然,你晚一點再撥。”傅冠雅只能這么說。
“好,田太太……謝謝你,再見。”
對方掛掉電話,耳邊只剩嘟嘟嘟的余音。
“怎么有一種……當了強盜的感覺?”
活似從別人手中,硬搶走心愛之物?
變成了壞人一樣……
她掛好話筒,窩進沙發,把自己蜷成一團,緊盯新聞看,眼睛跟著動,思緒紊亂飄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