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躲在后頭偷聽的幾個姑娘,最后走得只剩下陸厚樸一個。
她真的沒有想過,這些日子派人找她的真的是他,可當初不是說好了,就此別過了嗎?
他剛剛說的話,她也聽見了,甚至瞬間有了些許動搖。
他都許下后宮除了皇后以外,除了她不再有別人的承諾,那么她如果也真心地把他放在心上,是不是也該退讓一步?
可這樣的想法不過瞬間就讓她給打了回票,她知道,其它的事情或許都可以退讓,可是只有這種事,她沒辦法妥協。
她娘一輩子從來沒提過要幫爹納妾的事,雖說她爹自個兒就不想要其它的女人,可是她娘寧可被人罵善妒,也不曾提過。
她只記得有一回,她娘被宗族里的爺爺罵她不知變通,存心要讓他們這一房絕后,可是她娘只是硬氣的不回應,扭頭就帶著她走。
回去的路上,娘的眼眶紅紅的,只說了一句話,而那一句話,這些日子以來,常在她的腦中回蕩。
“有些事,永遠也不能退第一步,退了第一步,那后面就只能節節敗退。”
就在這時,陸厚樸和厲穆禛對上了視線,但她遲遲沒有挪動腳步,他定定地看著她,然后緩步走向她。
在距離她三步的時候,他還想再往前走,她卻已經往后退了一步。
厲穆禛不愿她再躲,他幾個大步來到她面前,看著有一段日子沒見的她,輕嘆了口氣:“瘦了。”
他手想要輕撫她的臉頰,卻被她側著避開,他的手就那么尷尬的懸在半空中,兩人的視線也在空中再次交會。
“皇上,民女以為我們之前在宮中已經說好了。”能夠再次見到他,她不是不高興,可是當她想起他來的目的,她的心情又忍不住復雜了起來。
“朕從來沒有答應!眳柲露G視著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夠。
如果以前有人告訴他,他有一天會對一個姑娘念念不忘,他肯定會嗤之以鼻,可是當這一日真的到來的時候,他卻發現,越是不提思念,反而越是想念。
陸厚樸抿著唇看著他,對于他這樣耍無賴有些無言,可是對上他即使已經簡略梳洗過,卻還是顯得滄桑疲憊的臉,她終究感到有些不忍。
“皇上還是回去吧,皇上剛剛說的民女都聽到了,可是民女的答案依舊一樣。”她一邊說著,一邊緊緊攥住自己的手,圓圓的指甲深壓在掌心之中,就怕會說出讓自己后悔的話。
“難道朕都做到如此地步了,還是無法打動你嗎?”難道真要逼他用下旨這最后一步,才能夠達成所愿嗎?
陸厚樸望著他,向來單純靈氣的眼神,頭一回顯現出超乎年紀的成熟漠然。
“皇上,皇后即是正妻,民女今日即使身為貴妃,依然只是個妾,只是一個名號好聽些的妾,身為妾室該怎么做,如果您不懂,或許民女可以做一回給您看。”
她退了一步,然后輕輕的彎下身子,跪在地上,額頭輕碰著地,做出無比標準的磕拜姿勢,那是一個小妾面對正室的卑微。
而后她緩緩站起身,也不抹去額頭上沾染的灰塵,直言問道:“皇上,讓民女這樣卑微的對另外一個女人屈膝叩首,就是您對我最大的了嗎?”
厲穆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眼瞅著她。
“妾對正室執禮,理所當然,民女跪在地上的時候,皇上您怎么想呢?如果只是民女跪著,那也就罷了,可是民女的孩子在皇后的孩子面前也得執臣禮,永遠因為民女的緣故低人一等,那是民女更不能容許的。”
“如若您還是堅持要將民女納入宮中的話,那民女只好把狠話說在前頭了,民女這輩子絕對不會為您誕下任何子嗣!彼龜蒯斀罔F地說著,“民女寧可一輩子無子女奉養,也不愿民女的孩子打一出世就因為民女的身分而永遠低人一分!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卻也殘酷現實,如同晴天霹靂般,直接重擊著他的心。
他知道她說的都是對的,他也因為她的決絕而感到心痛,但最讓他痛苦的是,她明知道這是他不曾說出口的手段,卻早已經把最壞的結局都給說了出來。
“好!很好!”厲穆禛也不是沒脾氣的,看她那水靈靈的大眼滿是堅決,他更是氣惱。“朕最后再問一次,你進不進宮?”
“不進!彼餐瑯庸麛嗟幕貜。
厲穆禛神色一冷,睨了她一眼,甩袖離去。
他的自尊終究無法讓他卑微地繼續懇求,但是他最后的那個眼神,卻也很清楚的說明了他不是會這么輕易放棄的人。
陸厚樸看著他走出了大門,覺得自個兒的眼睛可能也不好使,要不然怎么哪個男人不挑,就挑上了這一個絕不可能妥協的人呢?
想著,她又覺得肚子餓了,她紅著眼眶,小跑步坐回桌,繼續吃著早飯,剛剛突然消失的四個人站在不遠處偷看,見陸厚樸又吃喝了起來,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小姑娘榮辱不驚,性子倒是沉穩。”這是來自文先生的稱贊。
“看起來不起眼,沒想到還是有點腦子的,性子也烈!睂幘竿跻舱J同的贊了聲。
陸紫蘇忍不住默了個白眼,“她也就性子耿直這一個優點了!
只是枉費了她想辦法把老管家支出去,連宅子里的下人都先放了假,要不然就是安排出去干活了,做這一切就是為了應付今日找上門來的天子,怎料到了最后,又重新陷入死局。
莫半夏覺得話都讓其它三個人說完了,她點點頭附和就行。
“只是……要是皇上真的有心要把人納入宮中,只怕還是……”文先生也是頭疼。自家夫人和忠君之心之間要取得平衡……果然還是難。
寧靖王不管那么多,想著總之到時候就讓人把這宅子給守嚴實了,那小子還能夠跟他耗著不成?那小子年紀也不小了,總也不能一直拖延著不大婚。
陸紫蘇自然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可是現在他們的確走入了死局,而且誰也無法解開,只能看看月老會如何安排兩人的緣分,到底是進宮從此成了怨偶,還是自此相忘于江湖,或者出現另外一種他們料想不到的結局呢?
現在只能祈求那丫頭向來的好運氣,也能夠在這上頭發揮一把了!
陸紫蘇等人還在煩惱接下來該怎么破局時,一場針對著陸厚樸的陰謀也逐漸逼近。
徐老三等人自離開京城后,想要回鹽場準備收攏資金,以換取更多的醉芙蓉,以繼續后續的計劃。
可是沒想到等他們長途跋涉回到鹽場,卻發現有人早一步出手,將鹽場給收了回去,并且徹查了他們手中的鹽牌權力,又牽扯出幾樁人命官司,逼得他們不得不匆匆逃跑,最后又折回京城附近躲藏。
徐老三這些年暗線埋了不少,所以對于鹽場被抄這件事情很快也得到了答案。
在得知了果然是厲穆禛下的手后,早就對他恨得咬牙切齒的恨意更是加深了不少,也想起了那個在宮中格外得青眼的秀女,覺得自個兒有先見之明,特地讓人去跟著那秀女,就算真沒辦法報復在宮中的那些人,到時候報復在那個秀女身上,再把消息傳進宮里去,那也是一樣的。
但是宮里的人手本來就不好送進去,要不就是收買不易,他輕易不敢為了這種小事動用宮里頭的人。
三人就在宮外商量著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法的時候,宮里頭就傳出來一個大好消息——厲穆禛居然要微服出巡,而且目的地就在他們早就盯上的那個秀女的家。
徐老三覺得這可真是天助他也,原來他還想著正主要是一輩子都待在宮里不出來,他們的報復計劃肯定要再想其它的法子,現在可好,他們需要在宮里頭后續的人馬跟上來之前,把計劃給實施了,到時候一樣可以達到。
就在厲穆禛一個人進到莫家宅子之后,他們不分日夜的守在那兒,若三天之內不能抓到外出的陸厚樸的話,就得想辦法把人給弄出來。
或許是老天爺也要站在他們那一邊,就在他們守到第二天的時候,陸厚樸一個人也沒帶就出了宅子,徐老三帶著張大富緊跟其后,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快速的把人給擄走,放上他們早就準備好的馬車,急匆匆地離開,回到他們替這對小鴛鴦準備好的殉情之地。
自然,也要送個消息給厲穆禛,要不怎么把人給拐來呢?
張大富在外頭趕車,徐老三則坐在馬車里,看著被綁來的陸厚樸,越想越覺得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是一片大好,忍不住大笑出聲。
懸崖上,陸厚樸雙手被綁著,因為被下了迷藥,身子使不上力,軟軟的倒在地上。
因為腦子還暈沉沉的,只能夠大約猜出自己是被人給綁了,而且目的居然是厲穆禛,他們大概以為她的迷藥還未退,所以說話也毫不避著她,也因此讓她知道了他們接下來的狠毒計謀。
“啊!皇上又如何!這一壺加了醉芙蓉的酒喝下去,那人肯定還得來要解藥,到時候每份解藥再弄點醉芙蓉進去,就這樣連吃七天,只怕老子讓他趴下來當狗爬,他都得乖乖的照做!
徐老三他們三人這些日子可以說從天堂又落回了地獄,許多以前的仇家正追殺著他們,而他們手中的現銀也花得差不多了,這次的計劃,可以說是他們的最后一搏了。
陸厚樸不知道那人會不會來,就算來了,她也不想要他真的那么做。
醉芙蓉的事情當初是她抖出來的,后果本來就該由她來承擔,再說了,不管怎么說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可他是皇上,如果這三人真要用她來要脅他,那她還不如自己早早死了,免得拖累了他。
她一邊想著,一邊緩緩挪動還有點發麻的身子往懸崖邊靠。
也多虧了這些人對這附近不熟,匆忙之中只找得到這處在天湖之上的懸崖。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被冷冽的風一吹,思緒瞬間清明了不少,也因此看見了策馬而來的那個人。
她紅著眼眶,看著那個那天才被她狠狠拒絕的男人的身是越發清晰,如果不是怕惹來那三人的注意,只怕她早已哽咽出聲了。
她的心湖洶涌翻騰,跟策馬而來的厲穆禛意外的相合了。
就在陸厚樸半昏迷著被送出鎮子外頭的時候,厲穆禛也收到一個乞丐送過來的一封信。
厲穆禛和他的手下一看到那封信就知道不尋常,他們可是微服先走的,這人卻明顯知道他們的行蹤,甚至還將信轉了一手,由童子轉給乞丐,再由乞丐送到他的手中。
他原本以為不管信里頭寫了什么,他肯定都有了心理準備,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沒想到當他看見那一綹系著他熟悉發帶的頭發從信里頭飄散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手頭的力道,將那封信給撕成了兩半。
等他重新冷靜下來,把信給看完后,他立即決定要一個人去赴約。
“皇上!皇上不可。∏Ы鹬幼淮固,您怎么能獨自去見那惡人!不如用手逾命知府或者是縣念調集兵馬……”
他一把踢開了那內侍,語氣幾乎凍結成冰,“傳朕旨意,調集兵馬,立刻前往此處!
內侍還以為自己雖被踹了一腳,但皇上已經改變主意,臉上帶著忍耐痛苦的笑意,正想著只要皇上能夠安安全全的,就是再被踹上幾腳也甘心的時候,就看見皇上腳步不停的沖到馬廄去,所有人阻攔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皇上策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