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兒就離自己這般近,只消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寬闊的胸口——翠微像木雞一樣瞪著黑羽前襟,在他手碰到她額際的瞬間,她早記不得她后腦上的疼,滿頭滿腦只剩下眼前人影,還有他一身有如在深林游了一圈沾染回來的好聞氣味。
“怎么不說話?”
“您好香啊!”她牛頭不對馬嘴地說。
仍揉著她額際的大掌停了下,他想這丫頭該不會摔壞腦子吧?他一個大男人,身上哪有什么香味?
翠微還在說:“您身上的味道,好像月夜河里的蘆蕩……很清很雅,您聞過嗎?”
“這個?”他將手指朝她鼻頭湊。
“不是!彼晳T搖頭,結呆后腦又抽疼了。
“就說過別動!彼俅翁嵝,這回沿著她額角慢慢往上揉,他發覺指下有條硬筋,他每一碰,她便低嘶一聲。
“是這兒?”
這回她不敢再亂動,只咬了咬下唇充作回答。
“你后腦的傷還有些腫……”他指尖輕輕拂過她腦后的白布塊,不忍在上頭多施力!斑^兩天腫退了傷口結癡,想怎么動沒人會管你!
“大狼呢?”她突然想到!八好嗎?”
“離開了!彼p描淡寫,沒在詳情上多作說明。
可后來翠微從花嬸口中聽到,黑羽為了照顧那只野性難馴的野狼,費了多大功夫。開頭大狼對他很是戒備,每每過去幫它換藥,它總要張牙跟他對抗一陣,要不是大狼傷口未愈,加上鐵鏈子拴縛,說不定他早被它咬得全身是血了。
顧了它兩天,見它張口吃東西不再困難,他便把它放了。大狼也不留戀,四足一邁,不一忽兒就跑得不見蹤影。
“之前我在山下也曾遇過幾回狼,可從來沒見過這么惡、這么兇的!被叵胨鼡P起后腿死命一踢的力道,她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這點黑羽倒不覺驚奇,畢竟他幼年遇見的,遠比一頭狼還殘狠上許多。
他口氣清淡地說:“為了延續一點利益糾葛,別說是狼,就連人也會變得殘暴不己。”
“這就是您傷心的原因?”
不知什么時候,原本端視著他衣襟的小臉抬了起來。黑羽被她一雙晶亮的眼瞅得心發慌,趕忙把目光下移。
但一移更糟!他冷不防發現,她微微噘起的粉唇,看起來竟讓他覺得……秀色可餐!
他心蕩了下,暗問自己是怎么了?什么時候,他竟學會注意姑娘家的嘴巴粉不粉嫩了?
他匆匆把頭別開,可礙于手上動作,他又不能真走——心晃了一下,他嘴就像長了腦子似的,自顧自問了起來。“你剛才說河上的蘆蕩,你常去?”
沒想到她一聽,臉就像西下的落日,耳根盡是紅透。
他一望就知她定是想到了什么,而且事情還跟他有關。
“說。”
她嘴一嘟,心想他眼睛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才一望,他就望出端倪來了?
熬不過他追問的眼,她縮著肩小小聲說:“是我常上河心捕魚,那蘆蕩就一路漫著山腳長出去——您在巖上吹笛的時候該也常聽見吧?蘆葉被風—吹,便會????不住地響……”
聽到這兒,他尚察覺不出個中玄妙!澳闳ツ莾鹤鍪裁矗磕抢镉恤~?”
她臉更紅了!安皇侨ゲ遏~,是去……聽您吹笛。”
他驚訝下望,不知什么時候,她原本直勾勾看著他的眼忽兒又落到他前襟上了。從他方向看去,不只是耳根,她連下巴脖子都紅透了。
他心就像被人撞滿懷似的,霎時涌上連他自個兒也辨識不清的紊亂情緒。
“多久了?”不知怎么的,他聲音變得好低啞。
“兩年……應該有兩年了!贝湮㈩^垂得更低了。
她想,要不是這一回河神娶親,朗叔見義勇為搶了她下船,說不準這時候她仍劃著小船,眼巴巴地望著山崖,等著吹笛人出現。
她太純太傻了,渾然不知還可以另想法子接近心上人——比如托人打探,吹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羽緊盯她羞怯的臉,平靜的心湖因她的話漾起一波波漣漪。
所以他每回到崖邊吹笛,河上,總會有雙眼睛膩搭搭地瞅著自己?
而且還一路聽了兩——他停下揉按的動作,半托起她臉,逼她抬起頭來。
“為什么?”明明他跟她素不相識,為什么晚上她還要眼巴巴劃船到蘆蕩,聽他吹笛?
還消問嗎?一顆純純少女芳心簡直就像印刻般的,直白寫在她明亮的眼睛,紅透的臉頰上了,他還堅持要問出個所以然——難道,真要她羞死是嗎?
就在兩人隔著半身距離癡癡相望時侯,外邊門上突然“咿呀”一響。
渾然不覺打斷了什么的花嬸端著碗雞粥,一邊說話一邊踏進門里。“少爺,午膳已經幫您準備好了,您可以歇歇手休息一下——”
說到這兒她才發覺房里兩人的窘樣,一人是匆匆把手收回,一人則是坐在床上,滿臉不知所措。
哎呀,花嬸暗暗吐舌,她該不會不小心成了殺風景的程咬金啦?
“打擾你們說話了?要不要我再出去一會兒——”
“不,我是看古姑娘頭疼,幫她揉一揉!焙谟饾M臉不自在。向來冷斂的他,已經為翠微破了太多的例,現在的他,變得就連他自己也快不認得了。
望著花嬸詢問的眼,要不是身體不適,不然翠微還真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只聽見她支支吾吾附和:“對,少爺是看我頭疼……”
“藥我留著,”他旋緊青瓷瓶扭蓋,往幾上一擱!拔一貢S!
花嬸笑嘻嘻地望著黑羽出了門,之后才轉過臉,瞅著翠微眨了下眼!澳銈儌z剛才在說什么?瞧少爺走得急的——”
“只是說了一點……往事。”翠微哪好意思吐實。
什么往事會讓兩人臉紅得跟晚霞一樣?花嬸年輕時又不是沒跟人好過,哪里看不出兩人那一點情愫暗涌。反正她也樂見其成,她早做好了決定,把兩人湊一起。
“吶,雞粥。少爺特別交代的,你趁熱吃。”
翠微瑞過,連連謝了好幾聲!斑@幾天,我一定幫您找了很多麻煩……”
“這什么話!”花嬸一揮手!拔衣犐贍斦f,你在他危急的時侯還幫了他一把,沖著這一點,就夠讓我跟你朗叔把你供起來拜了。”
“怎么會是我幫少爺——”翠微趕忙說:“是少爺救了我才對。”
“要怪只能怪那只狼!”花嬸啐:“不長眼,連人住的地方也敢靠近——”
花嬸細說了黑羽看顧狼的事。“要說麻煩,少爺握得才多哩!他不但得照顧那頭狼,還時不時過來看看你情況,你知道你頭上傷口,全是他一手打點!
“是這樣啊……”翠微輕碰了下后腦的綁帶!拔夷菚r昏著,完全沒有感覺!
“你把他嚇壞了,我從來沒見過少爺對誰這么關心過——他還說,只要你能醒來,不管要他做什么事都行!
他真的那么擔心她——翠微一顆心又暖又甜。誰不喜歡知道心上人兒殷勤照顧自己的事?她當然不例外。
“少爺說他想補償我,他覺得是他害我受傷的!
很像少爺會說的話;▼瘘c點頭!澳阍趺创鹚?”
“我怎么可能會跟少爺要什么補償——”翠微一臉不可思議。
“傻孩子。”花嬸反倒斥了她一句!澳阍趺礇]想這是個親近少爺的大好機會?”
‘?”翠微瞠大眼。
“你先回答我!被▼鹑∽咚稚虾裙獾臏搿!澳銓ι贍斒裁锤杏X?有沒有那一點點想跟他在一起的盼望?”
翠微窘得臉都紅了。
光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意;▼鸬托。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害臊,你不用勉強說出來。可是啊,少爺的個性我再清楚不過,你想指望他主動接納你的感情,不可能!
翠微眉頭一皺!盀槭裁?”
“因為過去很多事,我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花嬸嘆了聲!翱傊阆肓粼谒磉叄且阒鲃硬豢!
翠微猶疑,好半響才掙扎吐出幾個字。“那您覺得……我該怎么做?”
花嬸招招手。“耳朵過來!
接著她在翠微耳邊嘀咕嘀咕說了一堆。
只見翠微嘴巴雙眼瞠大,一副她沒辦法、她辦不到的模樣。
“我不知道……”她不確定自己能否說得出口?
“相信我!被▼鹋男馗WC!叭绱裟阆氲玫缴贍數男模犖业脑挏蕸]錯!”
是嗎?翠微看著花嬸,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點頭。
“好吧,那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