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唐大爺好生英勇,一見那失火的屋子焰光熊熊,火舌烈烈,仍然繼續往屋子沖去,心中牽掛的只有他的心上人。她若生,他歡喜;她若死,他也絕不茍活……”
隨著說書先生說得活靈活現,茶亭中的男女老少時而感動,時而激切,時而入迷地隨著驚呼、嘆息。
“果真是可歌可泣!”
“唐大爺實在是情深似海。
“嗚嗚,這可比上個月所說的故事還要感人百倍!”
“有夫如此,真是死也甘愿呀!哪像我家的死鬼,不疼我就算了,還一直想討房小的……”
“就是、就是,我怎么就沒能遇上這么情深意重的男人,命真苦!”
“噓,莫吵、莫吵,說書先生還沒講完呢!”
之后,唐行深順利將他的心上人救離火場。
再來,唐行深報官逮著了金大山。金大山被判刑流放永遠離開春江城。
接著,唐家莊連續辦兩樁喜事。
一是已被唐太夫人收為干孫女的成淡秋,風風光光的嫁進城南的秦家糧行。
一是唐行深終于抱得美人歸,以八人大轎迎娶成凝夏。
聽到這里,眾人莫不發出心滿意足的嘆息聲。圓滿大結局,人人都歡喜。
但仍然有人意猶未盡,“說書先生,你可知唐大爺他們夫妻生活是什么情況?”
“這個……唐大爺愛妻如命,唐少夫人自然也是個賢內助,操持家務,打點夫婿衣食從不假他人之手,溫柔順貼唐大爺的心……”
眾人又是一片艷羨的嘆息聲,獨獨一名年少小爺面露古怪之色。
賢內助?
溫柔順貼?
……有嗎?
他忍不住問:“說書先生,你親眼見過唐少夫人嗎?”
“當、當然有了!上個月我上唐家莊作客,唐少夫人還親自出面款待。她模樣生得真好,眉如細柳,眼若燦星,小巧的鼻子不是艷艷紅唇,纖麗雅致宛如洛水女神,絕不是那些庸脂俗粉所能相較的!
洛水女神?
“哇哈哈哈……”
“這位小爺笑什么?”
那道笑聲引來眾人側目,說書先生也很不快。這人感情是來鬧場的?
“我是笑……”
忽地,茶亭外一陣騷動,再次轉移眾人的注意。
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佇立于門口,渾身不怒而威的冷峻氣息教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茶亭老板雖有些怕,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迎客。
“請問這位大爺……”
“在下唐行深。”他一語驚四座,“打擾了,請問你們是否見到拙荊?”
“唐少夫人?沒有哇。”以茶亭的老板為首,眾人均困惑地搖頭。“如果有,我們一定會知道的!
誰不知道那美如洛水女神的唐少夫人?說書先生才剛形容過呢。
“也許在下應該描述一下拙荊的模樣!笨粗且粋個心中充滿了幻想的人們,唐行深道:“她體態纖細,一雙眼睛明亮有神,喜扮男裝,像個年少小爺!
是的,真正的成凝夏,的確不是美如洛水女神。
但是,他疼她、愛她,一如她就是洛水女神。
唐行深邊述說,眾人邊思索,但其中某個人卻心虛地躡手躡腳,想以不打草驚蛇之姿開溜。
可是,“蛇”已經發現某人形跡可疑了。
“凝夏!边@道呼喚聲極輕,但那個某人聽了仍嚇得當場僵立。
其他人全傻了眼,均向那位年少小爺看去。
體態纖細,一雙眼睛明亮有神,喜扮男裝,像個年少小爺……不會吧?
“哈哈,真巧,你怎么也會來這里?”露了餡兒的成凝夏,只好在唐行深炯炯的目光下乖乖踅回他面前。
“走了!碧菩猩钪苯油熳∷氖直,就怕她又溜了。
“等一下嘛,說書先生的故事還沒說完啊!”
“說完了、說完了!”眾人卻在她身后異口同聲道,轟回她的推托之詞。
“哎喲!再等一下嘛,這里人好多,好熱鬧!彼圆凰佬牡南胝医杩诹粝聛。
再次不給她面子,眾人立即作鳥獸散,速度快得讓成凝夏為之傻眼。
“喂喂喂!你們……”
“別,“喂”了,人都走光了!币姵赡臍鈵灥泥街斓哪,唐行深忍著笑安撫她。
“怎么這樣……”
人去茶亭靜。
好半晌后,眾人才又探出腦袋。
“是誰說唐少夫人是個賢內助?”有哪家的賢內助會在外頭亂跑?
“是誰說唐少夫人美如洛水女神?”充其量只是中人之姿,沖上一把抓!
“又是誰說,唐少夫人溫柔順貼唐大爺的心?”四處亂跑又跟丈夫頂嘴,說她是刁婦還差不多!
對對對,從頭到尾,都是“誰”說在說?不正是——
“呃?”說書先生滿頭冷汗的看著突然朝他瞪來,也團團圍上來的眾人。
“就是你,故事都是你在說!”
“沒錯,說得可真精采呢,沒想到是假的!”
“退錢!把我聽書的錢還來。”
“對,退錢!退錢!”
“呃,各位、各位,有話好說,各位……哇!救命啊——”
上了馬車,唐行深不發一語,臉色凝重。
成凝夏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呃,唐大爺,你生氣啦?”
她雙手趕緊端放在膝上,身子正坐,模樣說有多小心便有多小心。
唐行深淡淡地瞟她一眼,仍沒有說話。
“哎呀呀,唐大爺別氣,別擔心,我沒事,只不過待在家里有些悶嘛,才會出門透透氣。你瞧,我沒事,你兒子也沒事啦!”保證似的,她的小手往腹部輕拍一下。
唐行深臉色再變,這回是很明顯的緊張。
“你在做什么?小心一點!”大掌迅速往她小手一覆,像是怕她又要“虐待”腹中的嬌兒。
沒錯,腹中嬌兒。
成親年半有余,成凝夏終于傳出喜訊,約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只是,她的身子仍然纖細,腹部平坦,還看不太出來。
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一條小生命卻確確實實存在著。唐行深眼里閃爍著光芒,大掌徐徐挪動,感受著那條小生命。
見他冷臉稍轉,眼神轉柔,成凝夏的芳心也隨之一軟。
這男人,盡管平常老是冷著一張臉,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丈夫。
他也許不會對她噓寒問暖,卻會隨時為她準備天暖天寒時的衣物。
他也許不會記得住她的生辰,卻在乎時便將她嬌寵得像是天天都在慶祝她的生辰。
最重要的是,唐行深并未因為她是女兒身便不許她參與生意上的事。
男人大多都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唐行深卻不避諱地拿帳冊給她過目,和她商量經商的對策,一起琢磨唐家莊的收支。
他并非僅僅視她為妻室,更視她為攜手一生一世的伴侶。
得夫如此,做妻子的已然無所求。
唔,有啦,她還是“有所求”的。
成凝夏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偎入他懷中。
“唐大爺——”
成親至今,她對他的稱呼仍改不過來。
唐行深并不介意。如今這句稱呼變得像是夫妻間的情趣之語,她喊得甜蜜,他也聽得有趣。
“什么事?”唉,面對她時,他的冷臉根本沒有辦法擺多久。
“陪我玩個游戲。來,跟著我說,今天天氣好。”
玩游戲是嗎?“今天天氣好!
“天是藍的!
“天是藍的!
“花是紅的,草是綠的!
“花是紅的,草是綠的!
“我是愛你的!
“我是愛你的!
“哈哈!”
唐行深猛地回神,見她笑得好不得意,一抹窘紅自他耳根迅速蔓延開來。
他剛剛……說了什么?
“嘻嘻嘻……”
沒錯,這就是成凝夏“有所求”的事,想聽唐行深親口說愛她。
別以為這是件簡單的事,這男人自詔是大丈夫,而大丈夫是不言兒女私情的,好像說了便會減損他的男子氣概。
所以了,一個大丈夫愛妻愛到不吝減少男子氣概,她豈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唐大爺,再說一遍,“我是愛你的”!
唐行深沒有回應。
“唐大爺,說嘛,“我是愛你的”!
他仍沒有回應。
“唐大爺,別只光忙著臉紅嘛,說,“我是愛你的”!
他依舊無語。
“哎喲,唐大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