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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未晚 第6章(1)
作者:佚名
   
  靜寂。

  令人窒息,就快要喘不過氣來的靜寂,此刻正籠罩在烏家堡的大堂之內(nèi),楊長祜與白彥虎分據(jù)在門外兩側(cè),在他們身后跟著成群烏家堡的奴仆,他們忐忑不安地看著坐在廳前首位上的烏天耀,不約而同地咕咚一聲吞了口唾液。

  胡荼靡站在他的面前,嬌顏平靜,動作從容,似乎門外的緊張氣氛半點都影響不到她。

  “你終于決定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嗎?”烏天耀沉聲開口。

  “是,我決定了,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但是,在我說出自己想要的饋贈之前,有一些東西我要先還給你。”說完,胡荼靡將手里的紫檀木擱到桌上,打開盒蓋辦事的出了一張紙放在桌上,輕輕地推到他的面前,“當年,我賣掉天字號倉庫里的字畫與古董,總計得到了十萬兩白銀,這是收據(jù),請你過目!

  “你為什么要給我這張收據(jù)?”

  “對不起,我能給你的只有收據(jù),十萬兩白銀我已經(jīng)用掉了!彼龘P眸定定地瞅著他,看見他的眼神之中有著不敢置信,覺得她才不過四年的時間就用掉了十萬兩白銀,簡直就是豪奢至極。

  她隨即斂下杏眸,抿了抿嫩唇,不在乎他用什么眼神看著她,探手從盒里再拿出一張權(quán)狀,再次攤到他的面前。

  “這是繡莊的權(quán)狀,在這個盒子里還有汾北鹽場的所有權(quán)狀,所有的土地以及產(chǎn)業(yè),現(xiàn)在,我完封不動地還給你!

  “這些東西我已經(jīng)把它們給了你,為什么要還我?”烏天耀感覺喉頭一陣梗塞,他看著她遞到面前的每一樣東西,無不刺眼的教他難以忍受。

  “因為我用不著了!彼彳浀纳ひ舻,勉強自己定眸看著他,“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用什么眼光在看我,我今天說這些話也不是要替自己辯解什么,但有些事情,我想你應該要知道才行!

  “你想告訴我什么?”他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我想說,變賣天字號家當?shù)氖f兩白銀,我沒用半分錢在自己身上,四年前,我剛接手烏家堡的經(jīng)營,很快就發(fā)現(xiàn)資金短拙,賠錢的、老舊的鋪子太多了,如果沒辦法在短期內(nèi)籌出一筆龐大的金錢,好好地整理店面,還有資遣一些冗員,我怕到最后還會釀成更大的問題!

  “為什么我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這件事情?”

  聞言,她笑嘆了聲,似乎覺得他這句話問得極可笑,她搖了搖頭,娓娓地細說從頭。

  “在成親之初,我們就約好,我會當你最稱職的妻子,最要緊的當然是要讓你沒有后顧之憂,恰巧,我發(fā)現(xiàn)了倉庫里堆滿了可以變賣的珍寶,我請商家來估過價,要是賣掉了那些東西,至少可以補足我所需要的一半金額,而你,在忘了我的生辰之后,表現(xiàn)得一副很內(nèi)疚的樣子,我知道如果自己接受了你的饋贈,會讓你心里好過一些,難道,我說錯了嗎?”

  “不,你沒說錯!彼徛龘u頭,深邃的眸光在一瞬間變得嚴厲。

  “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沒對你設下陷阱,一直以來,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如你所愿!闭f完,她揚起一抹帶著苦澀的微笑,哀傷的眸光淡淡地定在另一張繡莊的權(quán)狀上。

  “成親的第二年,你覺得做生意比趕赴我們的約定重要,仍舊是對我失了約,我向你要了繡莊,其實是因為我覺得這個繡莊不能關(guān)閉,雖然它虧損連連,但我不肯依幾個長老的意思將它給關(guān)了,因為,這個繡莊擁有一門極特殊的繡針法,曾經(jīng)受到皇室青睞,幾代前,這繡莊所生產(chǎn)的絲繡,幾乎都是皇室以及王公貴族買去的,我想,這也就是老太爺將繡莊買下來的原因,只是后來疏于經(jīng)營,才讓它給沒落了!

  “我沒聽說幾個長輩曾經(jīng)想把繡莊關(guān)了,只聽他們說你根本就不采納他們的意見,在繡莊的經(jīng)營上獨斷獨行,為了爭取與朝廷的關(guān)系不遺余力!

  “我為什么要采納他們的意見?”胡荼靡揚眸瞅著他,眸光之中閃爍著一抹近乎頑固的堅定,“我讓繡莊得以繼續(xù)存在,是因為我想利用繡莊收容一些沒依沒靠的孤兒寡母,在我想盡辦法恢復與皇室的交易之后,他們想要增加自己的人馬涉入經(jīng)營,關(guān)于這一點我可以沒意見,但我不能坐視他們想要剔除那些孤兒寡母的企圖,這些人沒了繡莊提供的庇護,只能流落街頭!

  “在這種情況之下,我似乎不必問你為什么要向我要汾北的鹽場,你一定也有一個很好的理由,是不?”他挑起眉梢,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了。

  “是,我要讓那些可憐的孩子們有鹽可以吃,對咱們而言,鹽只不過是可以讓食物嘗起來有味道的小東西,但是,對那些孩子而言,經(jīng)年累月吃不到鹽巴,會讓他們生病,我聽說他們?yōu)榱顺缘禁}巴而啃泥土,卻因為吃了土里的臟東西而生了更重的病,我不忍心,但是,負責鹽場的李老樹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把鹽料讓出來,他說,現(xiàn)在鹽價正好,沒道理用那么低的價格給那些孩子們享用,他說只肯聽你的話,沒你的吩咐,他絕對辦不到!

  烏天耀在心里低咒了聲,這一刻,他恨自己沒有堅定相信她的立場!

  但是胡荼靡已經(jīng)不在乎了,現(xiàn)在,在她的心里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這一次,我想從你手上得到的禮物,請?zhí)鞝斀o我一封休書,請你讓我離開!

  “我沒聽清楚你剛才說的話,請你再說一次!焙冒肷,烏天耀像是被雷殛般腦袋一片空白。

  “休書!彼Z氣柔軟卻堅定地對他重復,“在一年前我就應該問你要的東西,現(xiàn)在,請你把它給我,讓我有一個正當?shù)膽{據(jù)可以離開烏家堡!

  說完,她對外面輕喊了聲,立刻就有人捧進了文房四寶,烏天耀看著眼前正在發(fā)生的事情,感覺她一切都是有備而來的。

  “你是認真的?”

  “是,再認真不過了!彼嫠麛[妥了紙和筆,提起衣袖替他磨墨,“休妻的理由我已經(jīng)替你想妥了,就用七出之中的無子吧!你我成親近四年,我未能替你生下一子半女,我胡荼靡無顏對烏家的列祖列宗交代,所以主動求去,請夫君成全!

  “這四年來,你我聚少離多,未能生下一子半女并非全都是你的錯!

  “可是我心意已決,請夫君寫休書吧!拿到了休書我便要離去,接我的馬車已經(jīng)在門外候著,我不想讓車夫等候太久,所以不便久留,請你見諒!彼崞鸸P,交到他的面前。

  這時候,烏天耀才看見門口另外一名丫鬟手里提著行囊,他咬牙切齒,一絲怒氣像火硝般揚起,“難道,你就真的如此迫不及待想離開嗎?對我、對烏家堡,難道你就沒有一點留戀嗎?”

  “依照我們的約定,早在去年的此時,我就應該離開才對。”她牽起他的大掌,把筆交到他手里,“時間不多,請你快點寫吧!

  “離開了烏家堡,你還能夠去哪里?”烏天耀捏著手里的筆,眨眼間把筆折成了兩半,“你要回胡家?”

  “不,我不回去,天下之大,總有能容我胡荼靡的地方。”

  “我再問一次,你是認真的?”

  “是,再認真不過了。”她仰起杏眸,笑瞅著他不敢置信的震驚臉龐,“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是你想要我走的。”

  “好,看樣子我是留不住你了,你有膽量出去,就不要再回來!”烏天耀把手里的斷筆扔到地上。

  “我會的。”胡荼靡眼見得不到休書,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多留了,她轉(zhuǎn)身走到門口,從丫鬟的手里接過行囊,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爺,夫人真的出去了!睏铋L祜嚷嚷著大叫不妙。

  “不要管她,讓她走!”烏天耀吼道。

  “爺,夫人已經(jīng)出了中庭,已經(jīng)到大門口了。”白彥虎跑到高處眺望,大聲地回報。

  烏天耀咬牙不語,像是沒聽到他們的話,雙手扠腰背對著門口,怒氣騰騰的就像是要冒出火花般嚇人。

  “她到哪里了?”過了半晌,他語氣冷硬地開口了。

  “咦?爺不是說不要管夫人了?”楊長祜納悶地眨眨眼。

  “該死!我問她究竟到什么地方了?!”烏天耀轉(zhuǎn)身低吼,大步地走到門口,“告訴我,她現(xiàn)在人在哪里?”

  “已經(jīng)出大門了,我剛看見她上了一輛馬車!闭驹诟咛幍陌讖┗⒅钢箝T,機伶地回答。

  “你真沒用,既然看到了,為什么不會阻止她?!”

  “可是爺剛才不是說……”

  “說?我說什么?真是沒用的東西!”說完,烏天耀箭步追了上去,當他來到了大門口時,正好見到馬車開走,他搶下一名正在栓馬要進堡內(nèi)的參領(lǐng)的馬匹,飛跨上馬背,追隨車尾而去。

  原以為從此恩斷義絕,再也不會見到彼此,胡荼靡沒料到他竟然一路跟隨著她,她坐馬車,他就騎著馬跟在后頭,她到了渡頭上船,他也跟著她一起上船,她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只是默著聲,不動聲色。

  下了船,再走一段距離就是春城鎮(zhèn),這個地方是當年柳家發(fā)跡的源頭,一直興盛了百年,才在她娘親那一代沒落。

  所以,當她決定離開烏家堡時,她毫不猶豫地就選擇在春城鎮(zhèn)落腳,她進了鎮(zhèn)口,發(fā)現(xiàn)他仍舊跟在她的身后,她回眸看著他一眼,正好迎上了他的視線,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她又回頭繼續(xù)往前走。

  她走進當鋪,門口的伙計見到烏天耀也跟著進來,揚聲問道:“夫人,你認識跟在后面那位爺嗎?”

  “不認識!彼龘u搖頭,繼續(xù)往里頭走去。

  伙計納悶地聳了聳肩,看見烏天耀陰沉的臉色,不敢阻擋他,只能乖乖地讓他跟著胡荼靡進去。

  “老板,我要典當這只玉鐲子!焙泵覐膽牙锾统隽艘粋錦袋,從袋子里拿出了一只白玉環(huán),伸手就要交給瘦小的當鋪老板。

  “慢著!”一路沉默的烏天耀終于忍不住開口,他上前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把玉環(huán)交出去。

  “這是我娘死后唯一給我的遺物,不是你們?yōu)跫业膶氊,請你放手!焙泵乙詾樗`會她從烏家偷了東西,語氣平靜地對他解釋。

  “我沒有懷疑你。”烏天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在做什么?這只玉鐲子是你親娘唯一給你留下的東西,你怎么可以隨隨便便把它給典當了!

  “因為我需要銀兩,天爺,請你放手!钡蹲訏暝胍槭。

  但烏天耀握住她的大掌就像焊鐵般牢固,“如果你需要錢,可以變賣我送給你的那些首飾,沒必要典當這只深具意義的玉鐲子!

  “我沒帶走你給我的任何金銀珍寶,就像我當初離開胡家一樣,我半項東西也沒帶,現(xiàn)在我身上就只有這個玉鐲子,當初娘親將它贈給我時,就曾經(jīng)說過,如果我有任何需要,只管將它給賣了,就算一輩子贖不回來,她也決計不會怪罪于我,因為她很清楚我心里是不得已的!

  “你……你這個頑固不知變通的女人!”烏天耀瞅著她,感覺自己像是第一次見識到這個女人的脾氣。

  “既然你已經(jīng)明白我是一個如此糟糕的人,你應該更慶幸我們之間再無關(guān)系才對!彼K于成功地抽回手腕,將玉環(huán)交到老板手上。

  瘦小的當鋪老板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審視了她交上來的玉環(huán),過了半晌,搖了搖頭,“夫人,我看這玉鐲子質(zhì)地雖然通透,可是成色不足,最多我只能給你五十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五十兩太少了。”夫妻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說完之后,轉(zhuǎn)眸互覷了彼此一眼,最后是胡荼靡先別開眼睛,回頭看著當鋪老板。

  “七十兩,夫人,這已經(jīng)是很公道的價錢了!

  “還是太少——”夫妻兩人再度異口同聲,烏天耀看著妻子清秀的側(cè)顏,若不是梳著婦人的發(fā)髻,她白凈的容顏看起來仍像少女一般,完全看不出來已經(jīng)嫁給他四年之久了!

  他握住她拿著玉環(huán)的纖手,定定地看著她,刻意讓自己渾厚的嗓音聽起來平淡而且冷靜,“既然你需要銀兩,那就由我出錢買下你的玉鐲,我可以出十倍的錢向你買,所謂價高者得,你這鐲子就由我買了!”

  “我不要你的錢,你的銀兩就自個兒留著吧!”胡荼靡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定定地直視著當鋪老板以,“老板,如果你能添數(shù)出個一百兩,我這只鐲子就賣給你了,你是行家,應該知道這只鐲子要能轉(zhuǎn)手賣出,賺個三五倍的價差絕對不是問題!

  “這……好吧!一百兩就一百兩!崩习逡娝袂閳詻Q,也知道這玉環(huán)轉(zhuǎn)手要賺個三五倍確實不成問題,只好答應收貨,召了伙計取來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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